(河北民族师范学院067000)
从《大淖记事》看汪曾祺的“民粹”倾向
郭晶晶(河北民族师范学院067000)
汪曾祺的小说《大淖记事》,在人物塑造、风俗描写、文学观念上无不体现出作家“以民为精粹”的“民粹”倾向。这种倾向也成了汪曾祺创作的一大特色,表现出他发自内心地对平凡民众的敬仰和崇尚。
大淖记事民粹人物风俗文学观
“民粹主义”是产生于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一种社会政治思潮,它主张同情底层百姓,反对沙皇专制制度,反对资本主义的残酷剥削,保存“俄国农村公社”。“民粹主义”在俄国近代社会历史上产生过极大的影响。民粹主义者们提出:“人民的生活本身总是合理的……人民的生活本身就能根据它的本性和天赋,以及根据外部的自然地理条件,定出自我提高和自我发展所需要的方式和原则。”[1]总的来说,“民粹主义”的思想内核就是肯定人民、认同人民、敬仰人民和崇尚人民。汪曾祺的小说《大淖记事》就带有这样一种与“民粹主义”思想内核相一致的“民粹”倾向。
1988年3月,香港女作家施叔青采访汪曾祺时,谈到了他的“亲民思想”问题。汪曾祺说:“主要是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就是生活在这些人当中,铺子里店员、匠人﹑做小买卖的这些人。”[2]汪曾祺觉得“这些店铺、这些手艺人使我深受感动,使人闻嗅到一种辛劳、笃实、轻甜、微苦的生活气息”[3]。这种幼年建立起来的与人民的亲近感,在汪曾祺之后几十年的文学创作中步步升华,发展为他的一大特色。在《大淖记事》中,汪曾祺饱含深情地为我们描述了大淖形形色色的人物。大淖人多是靠卖力气吃饭,这里的人活得真实,活得自在,活得洒脱。男人们干完活蹲在门口,捧着一个蓝花大碗,碗里堆着紫红紫红的米饭,青菜小鱼臭豆腐,大口大口地吞食,饭在嘴里打一个滚,咕咚一声就咽下去了,吃得香甜,似乎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饭了。女人们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挑着担子风摆柳似的嚓嚓地走过,像男人一样挣钱,也像男人一样赤脚穿草鞋,骂人,打号子。原始生命的活力在他们身上充分显现,让人觉得他们才真正活出了自我,活得让人羡慕。而对大淖的人中龙凤——十一子和巧云的描写,更是倾注了作者的喜爱之情。汪曾祺描写十一子,“长得挺拔厮称,肩宽腰细,唇红齿白,浓眉大眼,头戴遮阳草帽,青鞋净袜,全身衣服整齐合体”[4];写巧云是“瓜子脸,一边有个很深的酒窝,眉毛黑如鸦翅,长入鬓角,丹凤眼,睫毛很长,显得眼睛经常眯晞着,忽然回头,睁得大大的,带点吃惊而又专注的神情”[5]。十一子唱“小开口”,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巧云去买东西,买回来分量都比别人多。两个人在劳动中心生爱慕,让人觉得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实际上,汪曾祺笔下这样美好、率真的人物,是基于他对民间百姓的热爱而进行的艺术的重构。美丽的巧云,其原型只是一个头发黄黄的、有点邋遢的、经常没精打采的女人。但她又是自尊自强的,当她有了工作,当上挑夫以后,她把头梳得光光的,衣服整齐、精神饱满,竟然变得好看起来。是劳动人民的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让汪曾祺感动,让他用艺术的笔触描绘出大淖这么多自在而美好的人民。
汪曾祺说:“我是很爱看风俗画的,我也爱看讲风俗的书……我对风俗有兴趣,是因为我觉得它很美。”他觉得民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的抒情诗……保留着一个民族常绿的童心,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风俗是民族感情的重要组成部分”[6]。汪曾祺曾经高度评价和热情赞扬了民间风俗的作用,就在于保存民族情感并逐渐形成民族凝聚力。民间风俗还能反映出普通老百姓对生命的欢愉幸福感受和对生活的诚挚热爱之情。在《大淖记事》中,人们忙时干活,逢年过节时打牌,旁观的闲人大声喝彩助兴。这里的人家极少明媒正娶。媳妇,多是自己跑来的;姑娘,一般是自己找人。巧云被刘号长强占,她没有淌眼泪,更没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人生一世,总有这么一遭,周围的人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她,她自己也并不自卑,一如既往地活着,只是觉得有些遗憾,“真不该是这个人!”[7]“这里女人和男人好,还是恼,只有一个标准:情愿。”[8]这些关于男女关系的描写,与中国传统的道德文化规范大相径庭。但细加品味,倒觉得“情愿”二字,更能体现对个人情感的尊重、更能表现对“两情相悦”的现代爱情观的诠释.更能表达对民间自由精神的崇尚。如汪曾祺最后评价,“街里的人说这里‘风气不好’,到底是哪里的风气更好一些呢?难说”[9]。的确,大淖人的生活、思想、言谈举止都不一定符合传统道德文化规范的要求,但他们却自在自为地活着、欢乐着。那里的人一切生活方式都顺乎自然本性,自由自在、原始纯朴、悠然自得,不受任何清规戒律的束缚。“饥来便食,困来便眠”的民间化的自在生存状态与“人民的生活本身总是合理的”的“民粹主义”思想是一致的。这样一种对于民间自在状态的描绘和对民间自由精神的赞赏,表达的正是汪曾祺“以民为精粹”的文学观念。
本文仅以《大淖记事》为例,展示了汪曾祺的“民粹”倾向,虽然汪曾祺从来没有直接表示过自己创作中的这种倾向,但从他的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他肯定什么、喜欢什么、赞赏什么,都显现出他对于人民的敬仰和崇尚。作为一个跨越现当代并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作家,汪曾祺作品中所表现出的“民粹”倾向,确是为他的创作增添了一抹平凡而又动人的亮色。
[1]中共中央马克思列宁主义编译局国际工运史研究室.俄国民粹派文选.人民出版社,1983:31-32.
[2]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八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71.
[3]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四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285.
[4]汪曾祺.矮纸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73.
[5]汪曾祺.矮纸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78.
[6]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三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348-350.
[7]汪曾祺.矮纸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83.
[8]汪曾祺.矮纸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77.
[9]汪曾祺.矮纸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77.
郭晶晶(1982-),文学硕士,现任职于河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编 张翼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