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牡丹

2015-07-18 05:39林迪
时代报告 2015年4期
关键词:牡丹装饰图案

林迪

对美的感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标志之一。对于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目遇之而成色,耳听之而为音,鼻嗅之而识香,人类利用视觉、听觉、嗅觉这些感觉器官去感知她们,并形成美的认识。

花正是人类所能感知、认识的美丽事物之一,中国人欣赏花,不仅欣赏花的颜色、姿容,更欣赏花中所蕴涵着的人格寓意、精神魅力。在林林总总的群芳百卉中,牡丹以其硕大无朋的体量、五彩缤纷的花色、雍容华贵的姿态、浓厚馥郁的芳香,使人们千百年来折服于她的美丽之下,人们爱牡丹的美,并把很多国人的美德赋予她。

唐诗里的争奇斗艳

“大”是牡丹的主要特色,牡丹之“大”极具王者的气度风范,才被誉为“国色天香”、百花之王。唐刘禹锡诗曰:“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北宋欧阳修《洛阳牡丹记·释花名》载:“钱思公曰:‘人谓牡丹花王,今姚黄真可以为王,而魏花乃后也。'”唐宋以降,牡丹宠冠天下、无可匹敌,形成了牢不可破、至尊无上的“花王”地位。古代有些地方还专门建有“花神庙”,供奉牡丹花王像和百花众神牌位。

牡丹姿态优雅,仪态万方,花朵和叶子的配合非常和谐。此外,其花香也很馥郁,在古人的诗文中,被誉为“天香”“国香”“异香”“狂香”“冷香”“馨香”“清香”和“第一香”,等等。如皮日休诗句:“独立人间第一香。”李山甫诗道:“一片异香天上来。”薛能诗云:“浓艳冷香初盖后。”谦光诗曰:“馨香逐晓风。”张淮诗:“百味狂香三味神。”……不胜枚举。

牡丹花态各异,呈现出不同的韵味,就像唐舒元舆在《牡丹赋序》中所描绘的那样:“美肤腻体,万状皆绝。赤者如日,白者如月。淡者如赭,殷者如血。向者如迎,背者如诀。忻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裹者如舞,侧者如跌。亚者如醉,曲者如折。密者如织,疏者如缺。鲜者如濯,惨者如别。”

根据不完全统计,全唐诗中收录了50多位诗人的100多首“牡丹花诗”。从含苞待放,到零落成泥,整个过程都可以在相应的诗中找到。

最先赏玩牡丹的是当时的权贵与文人士大夫——“长安豪富惜春残,争习街西紫牡丹。别有玉盘承露冷,何人起就月中看。”(裴磷《白牡丹》);“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庳车轻辇贵公子,香衫细马豪家郎。”(白居易《牡丹芳》)。这种“爱花潮”发展到最后,以至人人喜欢牡丹,个个抢先参与,成为大唐帝国全民欢乐总动员的娱乐活动,最后出现了“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的空前盛况。

牡丹成为那时候诗歌中“出镜率”最高的花中明星,如同上世纪80年代的麦地与庄稼。那时候的诗人,似乎不整出一两首关于牡丹的诗歌,就是一个落伍者,就会有被时代遗弃的感觉,根本就不配做大唐的诗人——王维、李白、韩愈、刘禹锡、李贺、元稹、白居易、李商隐、温庭筠等,凡是有点名气的诗人,几乎都有关于牡丹的佳篇妙想问世。李白首次把牡丹与大唐帝国的头号美女相互比衬,将牡丹的地位提升到无法逾越的高度。

依靠吸取唐代诗人们的灵气,牡丹终于在大唐帝国修炼成精,具备了勾魂摄魄的魔力——“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王叡《牡丹》);“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白居易《牡丹芳》)……

随后牡丹渐渐成为大唐帝都的形象标识,以家园和故土的身份介入诗歌,成为漂泊者寄托乡愁的对象。

如令狐楚在《赴东都别牡丹》说:十年不见小庭花,紫萼临开又别家。上马出门回首望,何时更得到京华;刘禹锡在《和令狐楚公别牡丹》又写:平章宅里一栏花,临到开时不在家。莫道西就非远别,春明门外即天涯。

牡丹在唐诗中,从皇家的宠儿,美人的饰品,到炫富夸奢的道具,最后成为家园与故土的象征,成为流浪者寄托感情的花朵,完成了又一个从具象到抽象,从实体到精神的轮回。

香胜烧兰红胜霞,城中最数令公家。

人人散后君须看,归到江南无此花。

花是牡丹,酒为送别,一睹芳容之后,“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着实让人伤感……

国画中的浓墨重彩

国人素爱牡丹,古往今来更不乏纵情描绘牡丹的诗人画家。从东晋顾恺之洛神赋中的牡丹形象,至南唐徐熙,后蜀黄筌,明代陈淳、徐渭,清代恽寿平、八大山人、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近代的齐白石、张大千、潘天寿、王雪涛等无数丹青圣手,均有上乘佳作传世,写意、工笔、重彩、淡彩、兼工带写、中西合璧,各有千秋。

在唐代,牡丹在逐渐确立的中国花鸟画中成为重要的花卉题材,且当时国势隆盛,善画牡丹者众多,尤其是边鸾画牡丹“花色红淡、邑雨疏风,光彩艳发”,“妙得生意,不失润泽”,以开折枝牡丹先河。其间牡丹在唐代人物画的进程中也同样得到了发展。在唐代周肪的《簪花仕女》图中,牡丹作为庭前观赏的植物,仕女头上的簪花、衣服上的图案无一不是牡丹,人物的造型亦具有牡丹的雍容之气。

明代徐渭画牡丹以大写意著称,书法用笔,墨气淋漓,将目识心记的传统写生技巧与笔墨纵横的点染画法相结合,表现出文人的优雅品质和奔放豪迈的气度。

清朝任伯年的牡丹画从传统入手,融入民间画法,西画速写和彩色法,以巧趣的小写意见长,又开拓了没骨写生的笔墨技巧,突出了真实的效果,并且使用西洋红等西方传来的颜色,所以他的画作明净淡雅,形成兼工带写、明快温馨的格调,对近现代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吴昌硕晚年多画牡丹,把书法、篆刻的笔法和刀法融入绘画,花头设色浓丽鲜艳,对比强烈,喜欢使用胭脂红和西洋红,透出天真烂漫的色调,即沉稳又明快。

近代齐白石也多画牡丹,注重书法用笔,简练精到,寥寥数笔,却生机盎然,他的画形成独特的大写意风格,开红花墨叶一派,总结了前人的画法,处理成盘状和塔状两种形式,形成人格化的绘画效果,同时运用民间的色彩感觉,将大红、大绿、大墨结合起来,稚拙中见真情。

王雪涛对中国现代小写意花鸟画作出了突出的贡献,继承了传统的笔墨情趣,同时吸收西方写生的画法,工写结合,形似神肖,表现出牡丹花的灵秀雅致。他一方面追求笔墨的灵巧多变,一方面色墨结合,在传统固有色中融入西洋画法的色彩规律,以求整体色彩对比协调。

而到了当代,在牡丹的产地,活跃着一大批牡丹画家,画家们沐浴着国色天香,感受着牡丹的灵韵和情致,临摹写生,研习传统,发展创新。牡丹作为一种绘画题材,不再只是文人之作,在市场经济的今天,有些产地活跃着大梯队的农民画家队伍,牡丹在他们的笔下,成为一种程式化的标签,浓厚的脂粉色彩,繁密的枝叶,流熟的笔法,它们以民俗绘画的形式活跃在绘画市场上。洛阳市孟津县平乐镇平乐村农民牡丹画,以其“造型逼真、构图巧妙、色彩激越、花朵艳丽、枝叶洒脱”的风格在画坛上独树一帜,初步形成了农民牡丹画创作、装裱、销售等一条龙的文化产业基地,该村也先后被省文化厅授予“河南特色文化产业村”,被文化部、民政部命名为“文化艺术之乡”。

器物上的万能装饰

唐宋以后,牡丹成为最广泛的装饰符号。成为中国人审美心理沉积中最重要的结构之一。以牡丹为主题的图案,广泛用于建筑、家具、器皿、织品、装潢等领域。

牡丹的装饰图案在形式与内涵上,与同时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以及工艺技术息息相关,形成那个时代独特的精神风貌。其中唐宋两代的牡丹装饰图案最具鲜明的特征。唐代的牡丹被称为“国花”,象征着权力与某种恒久的富贵。在《簪画仕女》图中,牡丹不但是庭前观赏的植物,而且成为当时仕女们头上的发饰与衣服上的装饰图案。这个时期的牡丹图案在外形特点和象征意义上通常与唐人对于仕途与前程的期待相关,造型上显得张扬和外向,契合了那个时代极积进取的精神;宋代的装饰图案则简练概括,造型丰富,并融入了很多寓意,设计样式上去除了花样繁多的装饰,体现出一种质朴、含蓄的自然美学倾向。

常见的牡丹图案有花苞式、初绽式、盛开式等。在一些瓷器的装饰上,纯粹意义上的牡丹纹有对枝牡丹、交枝牡丹、折枝牡丹、缠枝牡丹等。尤其缠枝牡丹的装饰手法最富装饰效果,缠枝牡丹以花为主体,以灵活多变、起伏有致的枝、茎穿缠其间,总体上呈现出一种富丽精致的感觉;对枝牡丹则以中心对称的构图形式,展现出一种繁茂与向上的生机。除此之外,牡丹还与莲花、菊花甚至动物和人物搭配,根据被装饰对象的方向、大小和长短来设计调整相应的装饰图案。设计者通常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对于生活的观察与思考、愿望融入图案之中,使得装饰图案富有个性特征。

元代青花瓷的牡丹纹饰在装饰上是最有特色的一种。随着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等馆藏的大量青花瓷进入人们的视野,牡丹纹饰的美感得以充分呈现。从元代的青花牡丹凤凰纹梅瓶、青花缠枝牡丹梅纹瓶,青花牡丹走兽双耳大罐等上面,均可得到大量的牡丹纹装饰信息。这些纹饰已经走出汉文化的领域,并受到波斯湾沿岸、西亚地区文化的重大影响。其原因在于,元代对欧亚大陆的征服,使原来的西、北部边境门户自然开放,阿拉伯人、波斯人和中亚地区的穆斯林大批东迁,伊斯兰文化与中原文化得以广泛结合。

随后的牡丹纹饰逐渐走向成熟,其风格已不再是写实性的描绘,而是进行了非常高效精准的图案化处理,纹饰在装饰器物上层层叠加,出现了独特的波斯装饰风格,甚至出现牡丹与来自西域的植物石榴、葡萄等相结合的纹饰,成为元代装饰图案中的另一个典型特征。

相比之下,牡丹纹饰最适宜用来装饰大型器物,比如青花双鱼莲池折沿大盘,它并不是中国旧有的器物,而是专门为出口西方生产制作,很多流行于宋代的梅瓶也被大型化处理。元代的梅瓶多为宽肩、大腹,具有丰腴女性某些典型的体态特征,使得牡丹纹饰的装饰更加适合,梅瓶也因此显得更加雄壮而大气……

20世纪70年代开始,牡丹纹样以比较具象的折技、朵花为主,艺术形式上有了明显的更新与突破,色调素雅,表现手法也自由多样,形式上多以散点构图,布局上灵活多变,大小随意,聚散自主。尤须一提的是,现代旗袍上的牡丹经由写实的手法,转变成夸张变形的图样,似是而非的形象富有创意,充满想象力。大小不等的面,鲜艳丰富的色彩,高对比度的色差等,呈现出一种浓郁厚重,时尚现代的倾向。曾经一度流行的“汉唐风格”丝织服饰风潮,装饰着唐宋时期极为盛行的牡丹图案。

作为广受喜爱的织品纹样,牡丹华丽的外形扣合了唐代崇尚雍容的审美倾向,它所谓的国色天香的内蕴,使其成为广大女性极力追捧的装饰符号。在随后的织品纹样中,牡丹多以折枝式与穿花式出现。明清以后,织绣印染品之中,牡丹的纹样越发普遍,渐渐成为民间服饰借以显示富态的通配标识。

作为中国所有器物万能的装饰符号,牡丹已经成为民族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近、现代的设计领域之中频繁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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