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顾
心存侥幸者,赌徒是也。
沧中奇人者,飘柔姐是也。
当初考沧中时便听闻了沧中十大变态校规,其中一条就是女生不准留长发,且短发要剪到齐耳处。
纵使这条校规被广大爱美女生恨得牙痒痒,可沧中毕竟是区重点中学,每年都有大批学生挤破脑袋想要进来。
于是众多美少女们被掩盖在惨不忍睹的发型之下。
开学第一天,我一眼看见留着一头柔顺乌黑长发的飘柔姐显眼地驻扎在各种乱七八糟的蘑菇头当中,第一反应是:我被坑了!说好的不准留长发呢!
正义感爆棚的我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义正词严地说:同学,请你晚修下课后到教务主任处修剪头发。
“啊?”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飘柔姐撑起惺忪的睡眼,几缕调皮的碎发轻轻挠着她的眼角,衬得她眉目愈发精致,旁边的男生已经看得眼珠子瞪出来了!
“不好意思,同学。”飘柔姐理了理遮住眉毛的刘海儿,微微一笑,“我是艺考生。”
咔嚓!
被雷得外焦内嫩的我,意识混沌前脑海里悠悠飘过黑色加粗加大的字体:所有在校就读女学生不得留过肩长发,短发不能超过耳朵的长度。艺考生除外。
飘柔姐原名陈婉,常年游迹于学校艺术楼。因其及腰长发,故人送外号“飘柔姐”。
自开学的乌龙事件后,我和飘柔姐莫名地亲近起来,每天形影不离。
每次和飘柔姐行走在校园中,都会引发男生的频频回头,而当事人浑然不知。
当然,我总是能感觉到教导主任虎视眈眈地在背后盯着飘柔姐的头发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剪刀。
这种想法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飘柔姐学习不好,上课时间大多数在睡觉或者看小说,一放学就急急忙忙地奔去艺术楼。傍晚就和辅导老师一起去校外撮一顿小馄饨或是冷面,晚自修就回来继续练专业。第二天早上回到教室经常桌洞里会多出一两封情书,虽然她从来都不看。
对于沉沦在学业苦海中拼命挣扎的我来说,飘柔姐的校园生活过得那是一个多姿多彩。
但有些真相也许并不像我们看起来的那样。
我拿着扣分登记表去找教导主任,刚准备敲门里面就响起了教导主任的怒斥声:“好好的女孩子在校读书留什么长发,全校就你一人特殊很得意是不是?”
“校规也说了艺考生可以留长发。”飘柔姐的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地伴着寒风送入耳边。
“这长发洗的时候也不方便,平时上课也会影响其他同学。我问过你的辅导老师了,她说长发在跳舞的时候也会有阻碍,最好还是剪掉。这样吧,你这周回去让家长带你去剪短一点好不好?”
“不。”
“那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学校的要求是,你退宿。”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我无法感知里面人的表情,心情因为接下来的话语而紧张起来。
“我知道了。”飘柔姐清清淡淡的嗓音在静寂中显得尤其沉重。
“现在的辅导老师学校认为不太好,会给你安排另外的辅导老师,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中考的……”
“没必要。我家里已经找好了老师,退宿正好方便了我主攻专业。”
“最好。出去吧。”
听到脚步声,我连忙躲到旁边的楼梯间,一下子没了心情交登记表。
飘柔姐的退宿申请很快被批准下来,她回宿舍收拾东西那天全宿舍的人都哭了,舍长抱着她的棉被在地上打滚,死活不肯松手。
她哭笑不得,蹲下身轻声哄着宿舍长。
我难以言喻那种滋味,只觉得如果被退宿的人是我,我一定难堪、委屈、痛苦、不满,如何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安慰别人。
其实飘柔姐心里一样的难堪、委屈、痛苦、不满,她只是选择坦然地面对。
她终于不用听着那些枯燥的天书,可以一心跳着自己喜欢的舞蹈,辅修钢琴,在她喜欢的生活里努力地奋斗着。
也许我们都该庆幸。
飘柔姐的艺考比普通生的中考要早得多,在我们还在起早摸黑地背诵知识点时,她已经进行了评比,只等着稍后几个月的文化课考试。
这意味着,她是这场毕业分离中,最早离开的人。
等录取通知书一到手,她就要飞往武汉,开启她人生的新篇章。
她的长发终究没有被剪掉,在我们的记忆中,她永远长发飘飘。
就算命运驱使着我们走向不同的道路,就算毕业生生拆散曾经同窗的我们,我们永远活在十五六岁的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