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睿
2015年5月27日,连日阴雨稍停。
晌午时分,太阳钻出云层,在江北区鱼嘴镇洒下一片金光。
镇行政服务中心四楼,44岁的镇长王建平走到窗前——楼下,街道上人车熙攘;远处,电梯公寓如密林环抱;更远处,标准化厂区不断绵延。
“五六年前,鱼嘴和附近的郭家沱街道、复盛镇还是一派田园风光;今天,这里已经成为两江新区工业开发的门户。”王建平眼中溢满豪情。
这,得益于一场和谐拆迁。
“N维战略”
在履职鱼嘴镇镇长的同时,王建平还有另一个职务——江北区两江推进办公室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主任。
2011年,作为区政府办公室联系工业工作的副主任,王建平接到了这项任命。
当时,王建平奉命强力推动港城新兴产业园、两江鱼复工业园区等重点园区的开发建设工作。
“你摊上大事了。”有朋友开玩笑。
王建平点头,苦笑,目光却依旧坚定。
其时,作为江北工业的主战场,鱼复、港城工业园区建设正如火如荼地推开。
项目起步,征地拆迁是第一场硬仗。
“鱼复、港城两大园区拆迁面积近10万亩,拆迁人口近10万人,拆迁总量相当于西部地区两个中等大小的县城……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矛盾甚至冲突,影响园区建设进度。”江北区府办主任、两江推进办主任曾伟说。
如此高难度的任务,如何保质保量完成?
以此为课题,江北区两江推进办展开全面调研。
“通过调研,我们摸清了‘拆迁难产生的根源和表现。”王建平说。
“拆迁难”症结何来?工作方式单一,不能调和各方利益矛盾。
“长期以来,拆迁工作单纯依靠行政手段推动,不能紧密切合拆迁对象复杂的合法权益诉求,也给少数不合理诉求提供了可以钻的空子。”王建平说。
在这个症结催动下,“拆迁难”三大表现应运而生。
“一是容易催生‘拆迁困难户,让整个拆迁工作推进缓慢甚至停滞,影响重大工程建设进度;二是容易激化各方矛盾,造成群体性阻止施工事件;三是容易造成‘拆迁投机心理,催生以非法牟利为目标的违法建筑。”王建平说。
“拆迁难”如何破解?
“在法律和政策框架内创新拆迁工作体系,推动工作方式从单一迈向‘N维。”王建平说。
“两面三刀”
2015年3月的一天清晨,鱼嘴镇副镇长李龙会来到办公楼,正摸钥匙开门。
突然,两个黑影靠近。
李龙会一惊,赶紧扭头。
在他身侧,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年纪大的一个,呼吸急促,手拧酒瓶;年纪小的一个,目光呆滞,不停摇晃脑袋。
那是拆迁户彭光金(化名)和他的大儿子。
彭光金家是当地贫困农户,他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患有智力障碍。
一年前,鱼复开发区征地区域进一步拓展——彭光金成了搬迁对象。
消息一出,彭光金立即到镇政府大闹:“我不搬!”
此后三个月,他每天都会背起大儿子来到镇政府,一边喝酒一边骂——成了远近闻名的“搬迁困难户”。
“惊魂”稍定后,李龙会上楼找王建平帮忙。
了解情况后,王建平决定使出“绝招”——“两面三刀”工作法。
“以前搞拆迁,土地征收方往往只有一套硬性的货币化补偿标准。而实际情况是,不少拆迁户都有标准以外的诉求。面对这些诉求,传统手段既不能区分其是否合理,也不能提供必要帮助,导致工作对象对征收方心存怨怒,甚至将矛盾转嫁给施工方。”王建平说。
针对这个群体,区两江推进办创新了“两面三刀”工作法。
何谓“两面”?
第一面是群众工作面。
“拆迁启动前,发动各级干部深入拆迁对象,收集拆迁户的具体诉求,梳理其合理合法成分,再协调职能部门在政策框架内进行解决。”王建平说。
另一面是施工作业面。
“拆迁执行过程中,‘拆迁困难户和施工单位容易出现摩擦甚至暴力对抗。对此,我们在规范施工单位行为的同时,也指导其依法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王建平说。
何谓“三刀”?
“针对极少数抱有不合理诉求且不听劝告的‘拆迁困难户,将行政处罚、司法强拆和公安专案相结合,通过逐次升级的强制措施,依法进行打击。”王建平说。
“两面三刀”一出,拆迁工作方式迅速丰富,让拆迁方得以“对症下药”——仅三年,江北区就征地8万亩,动迁群众4万人,其间未发生任何恶性事件。
而对彭光金,镇党委政府首先动用了“群众工作面”。
经调查,彭光金不愿搬迁的理由有二——一是怕“进了城吃不饱饭”,二是怕“进了城供不起小儿子上学”。
镇党委、政府一方面帮他申请了低保,对政策允许的补助实现应补尽补;另一方面协调当地农业银行,和他签订了助学协议。
“现在还不肯搬?”协议签字后,王建平问彭光金。
“再不搬,就该被‘三刀了!”彭光金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线并进”
2014年11月的一天,江北区郭家沱街道大坝村。
七八十个村民来到鱼嘴水厂管线施工现场,跑到公路上设置路障,阻碍车辆进出。
村民认为水厂拆迁补偿不合理,于是联合起来阻止施工。
随后三天,水厂施工停滞。
“鱼嘴水厂是服务整个开发区的重点民生项目,阻工三天,不仅造成上百万元损失,更延误了施工进度!”当地干部急了。
消息上报到江北区两江推进办。
一个专门处置群体性拆迁阻工事件的创新机制——“两线并进”工作法随即启动。
“在征地拆迁工作中,群体性阻工事件一直是防范难点。”曾伟说。
为何难?
“因为参与人数庞大,很难确定参与者个体动机和责任,所以难以进行有效应对。”曾伟说。
“两线并进”工作法,就是为此而设。
“第一条是‘调解线,即对当地群众诉求进行分析,对其合理成分,由国土、征地、民政等职能部门进行协调解决;第二条是‘打击线,即针对阻工中的违法行为,由公安机关进行甄别和依法打击。两线互不干涉、同时运作,既保障征地对象合法权益,又彰显法律法规的公正威严。”曾伟说。
“两线并进”工作法推出后,阻工参与个体的责任及动机赫然清晰。
接到阻工信息后,江北区立即出动两组人马。
一组奔赴水厂工地,收集阻工人员的利益诉求,“只要合法,就尽力满足”。
一组赶到大坝村,对阻工人员的违法行为进行调查取证。
民警闫杰是第二组指挥员。
整整两天,他和同事们奔走在田间地头,收集阻工人员背景信息。
回到分局,闫杰团队开始“对号入座”——确定阻工人员责任归属。
“水厂阻工三天,虽未发生任何暴力打砸行为,但是仍旧可以明确两条责任——造成上百万元经济损失,损害施工方利益;延误重大民生工程推进,损害了当地公共利益。”闫杰说。
深入分析后,民警们得出结论——阻工人员中有三名组织者,且构成了违法行为。
很快,民警们将三人抓捕归案。
民警行动当天,剩余阻工人员集体奔向另一个目标——街道党工委。
“他们跑来向我们求情,希望公安机关能从轻处理。”街道党工委时任书记谭洪说。
第二天,水厂恢复施工。
“线外协同”
以前,一提起港城工业园区的拆违,当地不少干部就会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历史原因,港城工业园区内蓄积了近10万平方米违法建筑,拆迁难度之大,堪称“江北第一”。
面对这块“烫手山芋”,贾定才和同事们却应对自如。
2014年9月,港城工业园区,一片违建密集区域内,出现了一支“特混部队”。
他们中,既有园区管委会成员,也有公安、工商、质监、消防和食药监等部门干部。
人群前方,园区管委办副主任贾定才疾步如飞。
他们来到一处违规搭建的商铺前。
“请出示房屋合法手续。”贾定才说。
“没有。”摊主摆摆手。
“请出示工商经营执照。”贾定才继续说。
“没有。”摊主说。
此时,工商局干部站了出来:“我是工商局的——你无证摆摊,属非法经营。”
摊主愣了。
“你不仅违规搭建棚屋,还非法经营——要追责。”贾定才乘胜而上。
很快,这一违章建筑被依法拆除。
“三年来,我们已经拆除违章建筑面积7万平方米。”贾定才说。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外地同行请教。
贾定才笑着说出一个新名词:“线外协同。”
“违法建筑产生原因有二——一是在‘拆迁投机心理作用下,希望通过搭建违法建筑扩大拆迁面积,以获得额外补偿收益;二是通过搭设违章建筑进行违规经营牟利,如住宿出租、商品零售等。”贾定才说。
以前,对付违章建筑单纯依靠行政拆违——因不能针对违章建筑非法用途进行精确打击,极易造成拆迁矛盾。
针对这个问题,江北区创新了“线外协同”工作法。
“就是在区两江推进办牵头下,协调公安、消防、工商、税务等职能部门,以行政拆违为工作主线,围绕违章建筑这个‘原点,查找违法建筑搭建者和使用者的各种衍生违法违规行为,促使其自动搬迁和拆除违建。”贾定才说。
“线外协同”工作法推出三年,港城工业园区刷新了江北拆违三个记录——没有采用任何强拆手段,没有发生任何拆迁对抗,没给一分钱的额外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