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水浒传》中的“小男人”形象
——以武大郎为例

2015-07-12 12:13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名作欣赏 2015年30期
关键词:武大郎西门庆潘金莲

⊙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试论《水浒传》中的“小男人”形象
——以武大郎为例

⊙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武大郎是《水浒传》中典型的小人物形象,其怯懦胆小的性格和死于非命的命运体现的是下层人物的悲哀。作为这部英雄史诗里的小人物,武大郎的形象是非常饱满的。本文选择从美学角度、人性角度、文学角度对武大形象进行分析,进而探究其形象意义。

武大郎懦弱小人物审丑

《水浒传》是一部称颂英雄的史诗,无论是节义仁孝的宋江,还是杀人如麻的李逵,都在“天罡地煞”的命运说法中成为当之无愧的英雄,而那些卑微的普通百姓则往往命如草芥,更是在一百单八将的光环中被人忽视。第二十四回出场的武松的哥哥武大郎是作品中刻画得非常成功的下层小人物形象,对他的描写是多角度的展示,本文主要从美学角度、人性角度、文学角度三个方面来看。

一、美学角度

审美是一种能给人们带来愉悦的精神活动,自古以来就为文学作品所重视。而“审丑”的概念,20世纪80年代以后才在中国内地流行,但审丑现象却存在于古今中外,只是过去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因而研究不够。明中期以来,随着市民意识的抬头、近代启蒙思想和浪漫主义的兴起、美与丑日渐尖锐对立,审丑逐渐为人们所重视。《水浒传》虽描写的是宋朝人事,但其写作背景却是明代,社会审美意识更复杂了,因此里面常涉及美丑对立的现象,如林教头与洪教头、扈三娘与王矮虎、武大与潘金莲。“审丑”的这种丑,多是指外貌和动作的丑陋。罗丹说:“自然中认为丑的,往往要比那认为美的更显露它的‘性格’,因为内在真是在愁苦的病容上,在皱蹙秽恶的瘦脸上,在各种畸形与残缺上,比在各种正常健全的相貌上更加明显地呈现出来。”从美学角度对武大郎进行审视,主要是外貌的丑陋。武大“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人称“三寸丁谷树皮”①。“三寸”言其身短,“谷树皮”古本写作“树皮”,指像粗糙、褶皱的树皮一样。由此可见,武大皮肤粗糙,外貌丑陋,身材矮小,几乎可以和《巴黎圣母院》的卡西莫多相提并论。而且按照潘金莲的说法,又“人物猥,不会风流”“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二、人性角度

世界上几乎所有时代和国家的下层人民都具有的共同特质就是坚忍、怯懦。尤其是中国古代天子君王统治下的顺民,只要生命尚可存活,绝大部分人都还是安分守己,得过且过。

武大可谓是标准的顺民。按照武松的说法,“从来为人懦弱”;潘金莲说他“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在弟弟武松离家之后,武大因缘际会娶得一个“玉貌妖娆”的妻子潘金莲,惹来市井流氓的诸般调戏,不堪骚扰之下他没有起来反抗,而是选择搬家。从故乡搬到邻县,每日依旧卖炊饼求生计。甚至在被西门庆一脚踢中胸口病在床上数日之后仍愿意以自己的宽恕换取潘金莲的回心转意。他对潘金莲的这种态度并非爱情,而是一个小人物渴求过平淡幸福家庭生活的妥协。

武大身上所体现的除了容忍,还有害怕。他的害怕不是恐惧,而是妥协。正是这种对一切都可以妥协的态度,使他情愿安于现状,不去过多地思考。一是怕妻子。潘金莲调戏武松不成反说是武松拿言语调戏她时,武大不敢开口指责谁的不是;想去找武松却碍于潘金莲的叮嘱时不敢去寻武松;二是怕兄弟。武松赌气出走不理武大时,武大亦是不敢过多询问;三是怕外人。“被人欺负,清河县里住不得”而搬去阳谷县。潘金莲诬告武松时,武大道:“休要高做声,吃邻舍家笑话。”担心的是被邻居们耻笑。王婆央求潘金莲帮忙做衣服并请其喝酒时,武大慌忙还人情,怕的是以后免不得有求别人的时候。在武大的思维世界里与邻舍和睦相处是过日子的重要部分。小民思想使他的追求止于平淡,因此怕事;四是贪生怕死。不同于水浒英雄们置生死于度外的大义凛然,武大和绝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虽然生活艰辛,但依旧奉行“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俗语,因为贪生,所以怕死。武大捉奸时,“被西门庆早飞起右脚。武大矮短,正踢中心窝里”之后病得卧床不起,潘金莲说有一剂药可以治他的病时,武大连连催促。“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却是好也!生受大嫂,今夜醒睡些个,半夜里调来我吃”“你快调来与我吃”,却没曾想自己成了自己的催命鬼。

武大比一般人更为可怜之处是他在这与生俱来的隐忍与胆怯之外还有自卑。宋代理学盛行,男权主义盛行不衰,即使是普通百姓家,也仍旧是男性占主导地位。而武大郎不仅在外受人欺侮,在家庭里的地位也非常低微。文中武松刚进家门有一段描写体现得淋漓尽致:“那妇人看着武大道:‘我陪侍着叔叔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武大应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来也。’”武大买东西回来之后让潘金莲下楼安排,也被一番抢白,只得去央求邻居王婆帮忙。饭桌上的座次则是对武大家庭地位低下的无言表述:“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三个人坐下,武大筛酒在各人面前。”且不说武松的位置,武大主动让潘坐主位,可见平时是潘金莲当家。大雪天气,潘为制造单独和武松相处的机会,支使武大出去。“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其可怜相可见一斑。武大对所有人的退让,归根结底是其自卑的表现。家境一般,身材短丑,事业无成,尤其是和“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弟弟武松对比之后,定然自幼是被人嘲笑的对象。他内在自卑的外部表现就是生活中对所有人的一味隐忍。

武大隐忍一切却并不怨天尤人,而是保持自己的善良。他的良善不只是对家人,更是对所有人。武松拜辞哥哥去京城帮知县押送东西时,“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武松是武大唯一的亲人,多年不见之后的短暂相聚后,武松又要出远门,素来自卑且受欺负的武大顿时又失去了心里的靠山。所以不觉“眼中堕泪”。武松对于武大来说,不只是唯一的兄弟,更是心里的依靠,所以他才不信潘金莲对武松的诬告,坚信“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武松安排他少卖炊饼早归家而受潘金莲谩骂时他也是忍气吞声,只信“由他!他说的话是金子言语”。一病不起之后,武大日日不得人照顾,只能威胁潘金莲尽心服侍病榻上的自己,否则待武松归来便要给自己报仇。当恐吓危及自身生命安全时,选择退缩还是决绝是人性两面的体现。武大是怯懦的,坚忍的,非到万不得已,他总是选择息事宁人。他的善良让他相信所有人善的一面。所以他推自己心置他人腹,以为这样的恐吓可以使他们人性中的罪恶感苏醒从而断绝来往,回归他习惯的从前虽常被欺侮但还算平静的生活,却忽略了他们人性的恶劣面,致使他们选择“一不做二不休”。

三、文学角度

武大,一个有姓无名的下层小人物,自然和武松、林冲、柴进等浓墨重彩刻画的英雄人物无法相提并论,但其形象的塑造亦具有独特的文学性。

一是以丑贬恶。丑代表了社会人生的负面价值,是对于美好事物的否定因素,是与美相比较、相对立而存在的生活样态;而美与善则往往是同时出现的。美与善相统一的观点来自于希腊。在希腊人的观念中,丑也就必然含混地与恶相关。这样的观念几乎一直是贯穿美学的唯一正统思想。在《水浒传》中,这一观点则不太适用。武大的丑是不同于西门庆的内心丑恶,而是外貌丑陋,内心良善。也正是因其丑陋,所以自卑,所以性格更兼怯懦,以致死于非命。对丑的描写是为了营造悲剧震撼效果,贬斥恶势力的为非作歹。潘金莲不肯依从大户才被嫁给武大郎,可见其也不是攀附权贵之人,却倾心西门庆,可见西门庆必然相貌不丑,而且西门庆自信“我的面貌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由此可以推断,西门庆也是相貌堂堂。西门庆和潘金莲都是样貌出众的人,却外美内丑,而独独武大外丑内美,这种丑,是用来贬斥丑恶。正是所谓“美不美,丑不丑”。

二是以弱衬勇。武大的懦弱首先表现在他对所有人的隐忍上,其次是当他忍无可忍时,却手足无措。当郓哥告诉他潘金莲偷情时,武大只顾着急问:“好兄弟,你对我说是兀谁”“好兄弟,你且说与我则个”“你如今却说与我”。甚至连何时去捉奸、如何捉,武大都毫无主意,甚至求助于十四五岁的郓哥,连连称赞郓哥“兄弟,你都说得是。却怎地出得这口气?”这与武松为查清兄死原因及为兄报仇时的聪明果敢形成鲜明对比。武大郎不仅气性弱,而且气力弱小。赶到王婆的茶房里去后,武大抢到房门边,用手推那房门时,“那里推得开。口里只叫得:‘做得好事!’”而此时挡住房门的,只是潘金莲一介女子。这与其兄弟武松景阳冈打虎、狮子楼杀人的勇猛形成鲜明对比。

《水浒传》中的下层小人物命运各异,大抵不过死于非命或不知所终,如第三十一回被武松杀死的张都监家十九口人、二打祝家庄时帮助石秀的钟离老人。这些小人物往往一笔带过,纯粹衬托文中英雄主脉络的发展。武大郎虽是一个下层小人物,形象却非常丰满,在他身上体现了社会性的妥协和人性方面的复杂,也在文学和审美方面成功地体现了其形象的意义。

①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陈家琪、曹水阁评校,三晋出版社2012年版,第163页。(文中有关该作品引文皆出自此书,故不再另注)

[1]朱立元主编.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2]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法]罗丹.罗丹论艺术[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

作者: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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