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法后再推“三支箭”，安倍在演什么戏？

陈言 霍建岗

日本的民众运动，就像这里的时尚风一样，转眼也就会成为过去。

9月18日准备通过的新安保法，在议会表决前，在野党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提出对议长的不信任案，对安倍首相的不信任案等，要从制度上让新法废掉。在讨论的时候，议员做超长发言，长时间地在发言台上严厉斥责安倍内阁，但就算能拖延过18日，转眼到来的19日，因为自民党、公明党在议会中占大多数席位，很快就让法案通过了。

数百万人在东京、大阪、福冈等城市连日来的游行，对议会表决没有任何影响。数月来，每天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国会周边，有时就是在那里手持一条反战标语静坐，有时有在野党政治家来这里演讲，几百人或者几千人在静静地听，演讲完了，高呼口号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但就是这样，数月竟然也坚持下来了。

反安保的声音在持续，运动也并没有立即停止的迹象，大多数的宪法学者站出来反对该法案，作为日本解释宪法的主要部门“内阁法制局”的前长官们也明确表示安保法案“违宪”，为什么这些都没有能够阻止该法案获得通过？

为什么没人可以阻挡安倍的为所欲为

一般人认为，日本是“三权分立”，但实际上，日本这样的内阁议会制国家是两权分立。真正三权分立中，议会与政府首脑是通过不同的途径选举出来的。而日本首相是在众议院选举结束后，由占据众议院多数议席的政党的党首出任的，立法权与行政权是合一的，而非分裂的。

在参议院最后表决安保法案之前，日本在野党使用了很多手段来阻挡，比如提出内阁不信任案、首相问责决议等，甚至采取一些比较特殊的拖延表决程序的手段，但这些都不能改变结果，能够改变的只是表决的时间。这样规定保证了众议院以及以众议院多数为基础的日本行政权的优越地位，这是安倍敢于搞这样的法案的制度保证。

至于三权之中的司法权，是日本政治中“永远的痛”。

日本宪法规定“最高法院为有权决定一切法律、命令、规则以及处分是否符合宪法的终审法院”，但同时日本最高法院又不能对某一项法律是否符合宪法做出主动性的判决，采取的是“不诉不理”的原则。只有在某人向法院提告某个行为或者事件，对别人的利益造成损害的时候，日本最高法院才会被动地就某项规定是否违反宪法做出判决。

更扭曲的是，实际上某项法律或者法规是否符合宪法，是日本内阁中的一个部门“内阁法制局”来做出判断的。日本绝大部分法律草案都是由内阁向国会提交，是否符合宪法，都是由该机构来“盖章”确认。也正因為此，安倍在解禁集体自卫权之前，将一名支持自己的外交官放到内阁法制局长官的位置上，让集体自卫权得以顺利解禁，让安保法案得以向国会提交。这都是在作为首相的安倍的掌控之下进行的。所以，所谓司法权，也是在行政权的控制下的。

作为采取民主体制的日本，选民对安倍不能有所约束吗？安保法案恰恰是在多数民众持反对态度的背景下通过的，这说明，民意的反对并没有能够让安倍有所顾忌。

在首相官邸之外，有数万人的示威反对通过安保法案，但这并不能对法案的审议与通过造成事实上的阻碍。最大关键性的因素在于，在日本整个人口构成中，这样的积极反对者实际上是少数，而民调中的反对者大多是消极的反对者。也就是说，大多数人不愿意安保法案通过，但自己不愿意去积极地阻止，法案通过后，也不会就此对通过法案的政府进行“惩罚”。

所以，安倍敢于强行通过安保法案，既有日本政治体制给予的方便，同时也是民主体制的扭曲性所导致。安倍在8月14日发表的“安倍谈话”中，处处以所谓自由、民主的“好榜样”自居，但安保法案的通过过程却明白地表现出来，安倍才是真正不尊重民意、不懂得民主的真正含义的人。

9月19日笔者到国会周边一看，来静坐的人也还是来了。此时法律都已经通过了，反对更没有了意义，但人们还是来了。静坐中，有人在谈应该让那些投支持票的议员在下次选举中落选，反战似乎要相当长久地维持下去。自民党、公明党下次选举时，估计再也拿不到这目前这么多的席位了。

2012年12月，笔者在选举的会场上，听安倍等自民党候选人演讲，谈的主要是经济，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与新安保法有关的内容，但为何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冒出一个新安保法，让日本舆论一分为二，而且民意与议会中的议员之间，会出现这么大的分歧？日本的代议制，用这样的方式在决定国家大政方针是否该进行原则性的调整时，就这么简单地以议会中谁占多数来解决问题吗？即便对日本有过二、三十年的连续观察，对今天的日本也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安倍在9月24日发表了新三支箭政策，这更让人能联想到2012年12月选举时他提出的三支箭。不过，现在不是日本选举期间，已经没有太多的人去关心安倍永远的三支箭政策。其实这个时候很该回过头来看看过去的三支箭给日本带来了什么，而新三支箭会有哪些结果。

挂羊头卖狗肉的三支箭政策

笔者有个不同于其他对日观察者的观点：二战前日本是帝国主义国家，其军事力量值得关注，但二战后，日本以发展经济为主，军事、外交，往更高一点看，政治不是日本的中心，也不值得用太多的精力去分析日本军事、外交。当然政治有其重要性，这不论在哪个国家都一样，但在日本总让人觉得，其政治与经济等比起来，对国际社会的影响远不如经济大。

但是，日本具有了参加战争及发动战争的权力以后，情况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或许就是日本企图从经济大国走向政治大国及军事大国的具体表现，特别是反复听安倍讲中国南海问题，要用日本的军事力量去维持这里的航运安全的时候，总有一种听错了话的感觉。

现在回过头来一看，更多的感触是对日本声东击西、挂羊头卖狗肉的政治手法有了理解，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日本最为纯熟的政治。

对于三支箭的说法，中国人可能不太敏感。安倍的老家在山口县，那里过去是毛利将军的地盘。大概在四百年前，毛利元就将军叫来自己的三个儿子，拿出三支箭告诫他们说，“一箭易断，三箭难折。”意思是三个儿子一定要团结对外。这是山口县妇幼皆知的故事，在这里参加选举，用三支箭来谈自己的经济政策，选民最好理解。

人们迷迷糊糊地知道，大胆的金融政策，积极的财政政策，唤起民间投资的经济增长战略，就是三支箭的主要目标，这也被概括为“安倍经济学”。

快三年过去了，大胆的金融政策，简而言之就是超发货币。国家财政收入为40万亿日元，但每年能投放出80万亿的货币，让日元贬值，没有流动性的货币，一时能够投放的地方就是股市。于是人们看到了日元汇率贬值30%，股市从8000点上升到了1万8000点，日本经济看上去异常繁荣。

但是积极的财政政策在日本过去的二十年里基本没有显示出作用。公共投资已经不能刺激经济、不能带动经济的发展。包括对东日本大地震救灾投放的财政支持在内，钱就在库里，没有人去动。地方上人口不增加，GDP在下滑，投向那里的道路铁路，不能带来新的市场机会。安倍内阁在过去的将近三年时间里，和以往的历届政府一样，财政政策几乎没有成果可言。

一个国家，民众在不断扩大自己的消费，企业为满足民众或者出口的需求，加大设备投资，消费-投资-出口是振兴经济的最直接的三驾马车。可惜在人口老龄化，生育率超低的日本，用日本最新的经济数据显示，2015年的民众消费依旧在下滑。这样的市场难以吸引企业投资，而随着日本产业向外不断转移，在日元贬值后，日本不能利用日元汇率下滑后的有利条件增加出口。“安倍内阁的经济增长战略在三支箭中最为失败。”笔者在日期间，不论左中右，各派对安倍的经济增长战略都很不满意。

搞经济不行，但偷梁换柱，让日本在军事外交方面有所表现，安倍内阁还是非常“在行”的。选举中并未提及过的新安保问题，忽然成了安倍内阁的最大政治目标，由于在两院内占有多数议席，不管民众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安倍内阁顺利过关。

挂羊头卖狗肉，天下只有这一家店，一个卖家，不管你想要还是不想要，这狗肉是日本民众必须吃下去的，不论你有什么信仰，有多少年来的习惯。参加战争及发动战争，是近代国家的权力，日本不能没有这个权力，自民党一直这样主张的，安倍在选举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但其日常在这方面的言论，日本民众不是不知道。况且有《读卖新闻》《日本经济新闻》等倾全力支持安倍。挂。羊头卖狗肉在日本属于一种常态。

新三支箭政策背后目的

新安保法在参议院通过后，9月24日安倍拿出了新三支箭政策。“强势经济”、“对养育儿童的支援”、“社会保障”是新三支箭的“新”内容。

安倍内阁支持率的迅速下滑，应该是强行通过新安保法的一个结果。继续提经济增長已经没有人肯信，现在开始说强势经济，表示在2020年前后，让GDP达到600万亿日元。民众似乎又能看到了某些希望，但安倍本人的最长任期是2018年9月。2020年能否实现这个目标，到时已经和安倍本人毫无关系。

2014年日本GDP增长率是-0.9%，2015年大致为1.5%，2016年需要再次增加消费税税率。经济不能增长，或者增长很慢，安倍通过何种变戏法的方法变出600万亿日元来，无人知晓。

日本的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出生率的下滑，有孩子没有托儿所，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人，家长要花费相当大的生活成本。国家为养育儿童提供支援，这无疑能满足民众的希望，也是解决日本人口下降过快的方法之一，但这同样不是一届内阁在三年时间内能完成的。

尽管日本有世界上属于很先进的医疗保障制度，基本解决了老有所养问题，但人口老龄化以后，65岁以上的高龄者，每年都要增加20万人，靠自己的积蓄进价格比较便宜的特别养护老人院，在今天的日本已经非常困难。安倍要通过社会保障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这是要花钱的，安倍并没有谈钱从哪里出。

“实现修宪”，安倍在24日说。人们听明白了，新三支箭政策是否靠谱，这个说不清楚，但通过让自卫队具有参加及发动战争的权力，架空日本宪法后，最终安倍还是要修改宪法的，至少要把“不以武力解决国际争端”这条——日本也称之为宪法第9条剔除出去。

原来也还是挂羊头卖狗肉，不过这回是图穷匕见，修宪该是最后能为之努力的唯一目标。

日本平均股价在上升到2万点以后，开始下滑，一天下滑400点的记录不断出现，发生暴跌的可能性就在眼前。汇率继续下调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一旦日元转头升值，股市中占70%的外国投资者就会逃离日本金融市场。

今天的安倍所面临的经济更加困难，但安倍能做的恐怕也只有用搬起修宪这块大石头，来显示自己政治力量这唯一的政治方法了。不过，这回日本民众还能只是表示对政治的无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