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洲难民危机成了全世界焦点的时候,有两个国家同时站到台上成了主角:一是当事人,也就是这波难民的主要来源国叙利亚,另外一个就是德国。在当前冲击欧洲的难民危机中,大批来自叙利亚、伊拉克以及北非等地难民颠沛流离,在辗转多国后进入德国,仅9月5日、6日两天就有大约2万难民涌入。对于许多难民而言,德国俨然成了希望和新生的代名词。
法国、荷兰、比利时、瑞士……欧洲富国不少,为何独是德国成为难民的“幸福终点站”?又为何在其余国家还在犹豫的时候,唯独德国对难民敞开大门呢?对德国来说,这次的难民潮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为什么他们选择德国?
首先,德国拥有专门的难民事务法案和机构。
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专家咨询委员、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难民法专家刘国福表示,德国在难民法方面已经很发达,除了有《德国:难民申请程序法案》和《寻求庇护福利法案》等一系列专门法案以外,德国移民法的相关条款也对难民问题予以规范。
刘国福介绍称,德国有专门主管难民问题的法律和主管机关——联邦移民与难民署。在世界上大多国家没有这样的机构。
在取得难民身份前,这些申请者叫做寻求庇护者。一般而言,到德国寻求庇护的人会首先被安置在收容所里。每个难民收容所都有联邦移民与难民署的工作人员。他们会询问避难者的逃亡原因,在处理避难申请时,申请人所在国家及其个人遭遇会受到充分考虑。
“这些工作人员相当专业”。他们会为每个国家做一个手册,在处理申请时,还要看这些国家的背景,来自叙利亚、阿富汗和塞尔维亚等地的寻求庇护者的通过率会相对高一些。
其次,德国的难民福利很好。
刘国福说,在欧洲,德国是最为发达的经济体之一,社会稳定,教育、医疗、社会福利比较好,给难民的待遇也相对较好。
刘国福说,这些寻求庇护者可以免费住在集体宿舍区,这些区域通常位于郊区。政府除了承担住宿(含取暖)、医疗费用之外,还向难民发放基本生活费和零花钱。一名未婚的寻求庇护者可以获得每月352欧元的补贴。这个数字稍低于德国规定的社会救济金。
如果超过一年审批程序还没有完成,这些寻求庇护者可以搬到州政府安排的个人居所中去,在所规定的州内可以自由迁徙。每个州安排的住宿和补贴情况不同,由联邦政府资助。
这些寻求庇护者可以享有免费医疗、体检等福利,适龄子女可以享有免费的教育。社会稳定、宗教自由,对于流离失所的人们来说,“这些都是诱惑。”刘国福说。
拥有难民身份后,人们可以在联邦移民与难民署的帮助下,在允许的范围内寻找工作机会。
并不纯粹的“圣母心”
德国人在收留难民时迸发出热情,有着深厚的历史根源。这与个别“二战”法西斯国家截然相反,来自于对纳粹大屠杀的反思,因而对现在的难民抱有分外的同情。另外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是德国人自身的惨痛回忆。在二战结束后,德国人也遭到过很悲惨的报复,在德国东部地区、波兰和捷克等国,上千万的德国人被驱逐。这些德国人流离失所,吃尽苦头。
德国总统高克在今年国际难民日时就表示,希望那些对于当年难民和被驱逐者的回忆,能够让人们对当今的受害者多一些理解。难民政策不仅是内务政策,也是外交政策、安全政策与发展政策。不让难民溺死于地中海、给他们安全庇护是欧洲各国的道德义务。
此外,德国总理默克尔来自前东德,而上世纪80年代末期,大批东德人曾经绕道匈牙利从奥地利进入西德,因此,包括默克尔在内的许多德国人能够理解难民的处境,感同身受。
除了人道主义考虑,德国,准确地说德国企业主和政治精英其实也有自己的算盘。
实际上,德国最大的问题是人口老化和劳动力短缺。德国老龄化社会命运无法逆转的事实,令德国产生了对移民的刚性需求。与此同时,全德缺少大量高素质劳工。
而根据德国智库Prognos的推算,到2020年,德国技术工人缺口为180万,到2040年则将扩大至390万,本土劳动力人口锐减,“银发时代”即将全面到来。
而此次来欧洲的难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德国的人才危机。毕竟,能跑到欧洲的,大都是叙利亚的精英。
看了新闻媒体拍摄的大量照片,很多中国网友强烈质疑,这些是难民么?年轻力壮,穿得那么齐整,阿迪耐克一水名牌,拿着自拍杆,举着智能手机拍照,这能叫难民?旅游去了吧!
说他们是旅游者其实也不为过。能跑到欧洲的,大都是叙利亚中上阶层的民众。因为有一个筛选机制,已经把他们与那些留在土耳其难民营甚至只能待在战火纷飞故乡的普通叙利亚人区分开来——每人5000欧元的偷渡费用。
这笔折合每人3.6万人民币的费用,其实与中国白领去欧洲旅游的费用是差不多的。
尽管战火逼迫他们抛弃了故乡的家园财产,一路上还损失了诸多辎重,但他们依然能够拿得出这笔钱,支付给“蛇头”也就是人口贩运集团。
因此,他们原先的阶层、收入、职业、受教育程度是相當不错的,属于叙利亚的“白领阶层”。
根据联合国高级难民专员的统计,如今身处希腊的叙利亚难民,竟有高达40%的人受过大学教育。他们中有很多人会说英语,相信很快就能学会德语。
德国工业联盟(BDI)主席葛里洛表示:“假使我们可以快速让他们融入就业市场,那既能帮这些难民,也能帮助我们自己。”他说,难民中有许多人年轻,且拥有“真的很不错的资质”。而且战乱前的叙利亚,在中东本来就是教育相对很不错的国家。
因此,德国经济界看上了这一批廉价高素质劳动力,希望能雇佣更多的外国人,强烈要求政府松动就业方面的规定,方便难民就业。
对于非法移民,德国依旧大门紧闭
很多人都知道,近年来试图申请庇护进入欧盟区,来自巴尔干的“经济难民”或者说非法移民为数不少。
在今年上半年,德国收到近20万件难民申请,约有44%来自包括巴尔干地区国家。这些移民主要是想到欧盟区寻求更好的生活,不属于战乱波及或受到人权迫害的“真”難民。
对此,德国已在2014年将塞尔维亚、波斯尼亚、马其顿等国列为“安全国家”。与此同时,当下默克尔政府正在酝酿将阿尔巴尼亚、科索沃及黑山共和国也列入“安全国家”。
在德国法律中,来自“安全国家”的移民不能获得难民身份,由此这些人能取得德国难民资格的概率降到了1%左右。
德国政府还提出缩短难民的审核时间,在1个月之内就将来自安全国家的申请者遣返,并在5年之内不允许入境德国的设想。以此警示那些想来德国找工作的巴尔干人。
2013年,德国难民申请成功率只有26%。被拒绝的大部分是假借难民名义的巴尔干和土耳其地区的劳工。从前面的数据也可以看到,这些人的受教育程度较低,不是德国需要和欢迎的“高素质劳工”。
难民究竟是福还是祸?
历史上的不少例子证明,大量难民的到来,不但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引发社会灾难,反而有力地促进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有的甚至造就了经济繁荣。比如第一次中东战争期间逃往以色列的犹太人,使得以色列得以在强敌环饲的阿拉伯世界中生存,再比如1950~1980年间逃往香港的大陆人,造就了香港经济的腾飞。但也有失败的案例,同样是第一次中东战争期间,逃往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却没能够很好地融入当地,甚至至今难民问题依旧是巴勒斯坦的一道坎。
难民究竟是福还是祸,和接收难民地的社会包容力有很大的关系。
观察那些成功把难民转化为人力资源的社会,共同特点是有强有力的同化能力。首先,其本土文化必须足够优秀,其次,有足够的意志力和行动力把外来的难民、移民同化。
美国在这方面的表现最为出色。因此,美国被称为“种族大熔炉”。注意,一定是火字旁的“熔”,也就是说,经过烈火锻造,各个种族就像各种金属,在熔炉中被打造成性能格外优异的新合金。
看看美国迈阿密的例子。
一直到1960年,迈阿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地方。1959年,古巴革命爆发。大量古巴难民渡海逃往美国迈阿密。仅1965年一年,就有10万古巴难民从哈瓦那来到迈阿密。最大的一波难民潮发生在1980年。那一年,古巴政府突然放开对港口的控制。15万古巴人一次性渡海到达迈阿密。这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非军事渡海行动。这批难民不但更穷,而且其中有很多囚犯、精神病患者和妓女。
那些逃到迈阿密的难民,如果留在古巴,只是无能之辈和他人怜悯的对象,但在迈阿密,在得到了自由发展的机会以后,他们创造出了传奇。迈阿密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小地方变成超级大都市,还是整个拉美地区的经济枢纽。
而跟种族大熔炉相对的,是种族大拼盘。典型代表就是巴尔干半岛。
其实,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马其顿人、波黑人等等,彼此之间差异很小,比白人黑人拉美人亚裔之间的差异小多了。外人甚至难以分辨。但是,巴尔干国家没有“美式大熔炉”的火力。众多民族、种族只是混居在一起,没有熔合,更没有形成新的共同体。就像一个水果盘,苹果是苹果,香蕉是香蕉,橘子是橘子。只是摆在一起而已。一旦有变,立刻分崩离析,甚至陷入互相屠杀。
“巴尔干化”一直是其他欧洲国家极力避免的困局,也是他们今天对难民深感忧虑的原因所在。欧洲人知道,他们同样不具备“美式大熔炉”的火力。如果外人来得太多,他们多半避免不了“巴尔干化”。他们只能盼望外人别来。他们只想关起门来过日子。我尊重你们,不去惹你们,拜托,你们也别来打扰我。
就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是能很好地接受外来的、新生的事物,而随着年纪的增长,接受能力则越来越弱。作为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这些欧洲大国的社会体系已经完善,当年航海时代的开拓者精神已经被安乐日子所取代。而一个国家能成为大熔炉的关键就在于社会活力和进取精神。试图卸掉生活的压力,得到的只是丧失了奋斗的激励。烈火熊熊的大熔炉,正来自于强烈的奋斗意志和无穷的开拓精神。丧失了这些,那就只能得到大拼盘。
这次的难民潮对于欧洲来说,可能正是一次唤醒活力的机会,也可能会成为引爆社会问题的导火索。
值得玩味的是,9月14日的最新消息显示,德国已经派出警察恢复边境控制,限制难民的涌入。与之前的高调欢迎相比,德国颇有点“前恭后倨”的意思,这在世界各地都引发轩然大波,许多人更是嘲笑德国之前的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