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诗经
年初春,南京的街头正飘着绵绵的细雨。李天明坐在黄包车上,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这束花,是他准备送给在报社工作的女友何青玉的。
黄包车行至一个无人的地点,车夫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先生,您身上有船洋吗?”
在那个年代,市面流通的法定纸币,因为战事连连,在不断地贬值,所以,人们还是喜欢银币。船洋是指1933年发行的带帆船图案的银币。
李天明的心里一惊,他看了看四周,才缓缓地答道:“其实我更喜欢小头。”小头是指1934年发行的带有孙中山头像的银币。
车夫笑了笑:“我也喜欢小头,不喜欢大头。”大头是袁大头的泛称。李天明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更不能回头。”
说到这里,车夫和李天明相视一笑。刚才他们对的是暗号,李天明表面上是个生意人,但其实是个国民党特务,专门负责传递情报的工作。李天明所在的小组,只有一个唯一的上线,叫老莫。也就是说,李天明得到的情报,只有从老莫手里传出才有效。
车夫停下黄包车,示意李天明下车。李天明付过车费,车夫从兜里掏出一团蜡封的卷纸和几张找零,塞到李天明的手中,小声地说道:“这是绝密文件,请速速将消息带出去。”
李天明郑重地点了点头。车夫准备起身时,又说道:“如今日本在太平洋失利,逼迫汪伪政府大开杀戒,清洗特工。形势紧迫,而且听说内部出了叛徒,要千万小心。”说罢压下帽檐,匆匆而去。
就在车夫刚刚走到远处街角,只听见两声枪响,李天明分明看见,车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两个黑衣人在他的身上搜着什么,其中一个黑衣光头男,头上一道明显的伤疤,格外引人注目。此时,李天明只能咬了咬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迅速转身离开。
李天明刚来到报社门前,就听见何青玉高兴地喊道:“天明,我在这儿。”
李天明笑着将百合花递给了何青玉:“对不起,我来迟了一会儿。”何青玉满脸甜蜜地说道:“我知道你忙,只要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更何况,还买了我最喜欢的百合花。”
李天明淡然一笑,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不由得心生怜惜,但他心里清楚,他去追求何青玉,完全是上级安排的工作需要,一是为了掩饰身份,二是报社里也许会有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两人在雨中漫步,看似浪漫,但李天明的头脑里却一直盘旋着刚才的一幕。走了一会儿,李天明装作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晚上我还有个生意要谈,就不能陪你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何青玉不满地嘟了嘟嘴,但还是点了点头,深情地对李天明说:“现在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送走了何青玉,李天明匆忙回到房间里,打开蜡封的纸条,又找出一本名为《西厢记》的密码母本。等他将情报翻译出来,不禁眉头深锁。密码情报上说:日军将于4月1日,轰炸洪县,代号“月光行动”。
洪县一直是共军的驻守基地,日军轰炸洪县的目的和他们的战略完全符合。去年,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失利,以长江为运输通道的补给线在美军空军的监视下已经被完全破坏,日军为了挽回颓势,决定在中国轰炸出一条大陆交通线。如果洪县被炸,那么共军将会损失惨重,国军也会失去一个抗日伙伴。
李天明看了看日历,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他必须立即将情报送出去,让上峰立即采取应对措施,保存抗战实力。
按照约定,李天明和老莫每隔三天的下午3点,都会在附近公园湖畔的长椅上见面。可是上次,不知为什么,老莫竟然失约了,李天明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次日,又是李天明和老莫约好的时间。一整个下午,李天明就坐在那个长椅上,看似悠闲,其实内心却无比焦急。如果今天老莫再不出现,手里这么重要的情报送不出去,事情就有可能变得更加复杂。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老莫依然没有出现。不远处的草地,一个老乞丐正在向路人乞讨。李天明紧锁着眉头,起身离开了公园。看来,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当初,小组曾有过约定,和上线失去联系,如果有紧急情报,可以登报发“寻人启事”。到时候,看到启事的上线,一定会主动来联系。
第二天一早,李天明就来到了报社,找到何青玉,谎称要帮一个亲戚找人。何青玉看了看寻人启事,犹豫了片刻说,现在寻人的太多,可能还要等几天。
李天明腆着脸笑道:“我找你不就是想插个队,这应该不是什么犯错误的事吧?”
何青玉笑着瞪了李天明一眼:“你们这些商人,就喜欢钻空子。”李天明笑着搔了搔头。
隔日,李天明就在报纸的夹缝里看到了那则寻人启事,时间已经不多了。月光行动的情报早一天送出,就能早一天采取对策,将损失降低到最低的程度。
李天明在房间里一直等到夜深,屋外突然传来阵阵敲门声。李天明心中一喜,赶忙凑到门边,隔着门缝,想看看是不是老莫。借着昏暗的楼道的灯光,李天明分明看见,那個有着刀疤的光头男,正面色严峻地站在门外。
糟了!看来不但没找来老莫,反而引来了狼群。李天明立即退到了窗口,屋外的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看来光头已经失去了耐心,就要破门而入了。
李天明无法再犹豫,从窗口一跃而出。好在他住的只是二楼,等他跃下地面,再回头看向窗口,只见光头男已经赶到了窗口,举起手枪,对准李天明就射了过来。
枪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李天明分明感到,子弹沿着耳边呼啸而过。李天明爬起身,向前方跑去。而光头男带着另一个人,也都跃到窗下,跟在李天明的身后紧追不舍。李天明没命地狂奔起来,身后一声紧似一声的脚步,让他根本无暇再分神。
李天明狂奔不已,突然看见前方一个身影,正举着手枪对着他跑来的方向,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就在这时,他却听见前面的黑影叫了一声:“天明,快过来。”
前面那个持枪人,分明就是何青玉。李天明此时已经来不及细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何青玉的身边,只听见何青玉的手中的枪声连响。追随而来的其中一个人应声中枪倒地,光头男见李天明有了救兵,自己没有了胜算,也慌忙折身隐入了黑暗中。
李天明跟随何青玉穿堂过巷,来到一处小院的平房之内,这儿正是何青玉的住所。何青玉在李天明的心目中,一直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可现在,李天明不得不重新审视,何青玉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在李天明疑惑间,只见何青玉莞尔一笑道:“天明,你身上有船洋吗?”
暗号!李天明终于明白,何青玉和他的身份是相同的。看来上峰安排他去追求何青玉,还有更深的目的,那就是让何青玉暗中监视李天明。此刻,李天明的心情无比复杂。如果今天没有何青玉,他可能已是死人一个,但何青玉的身份已被确认,他又感觉到了一种不被上级信任的痛苦。
既然身份已经明了,两人再不用遮遮掩掩。何青玉本是从寻人启事中得知,李天明有重要情报要送出,所以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李天明,防止会有什么差错,果不其然,竟然引来了汪伪的杀手。如此看来,小组内部真的出现了叛徒,早已知晓了他们日常的联系手段。
何青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天明,有句话我或许不该问,但如今上线失踪,你手中的情报怎么办?如果你信任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将情报送出去。”
李天明愣在当场。何青玉还有什么途径?他不知道该不该对何青玉坦白。何青玉既然也是特工,就应该明白小组有规定,所有人得到的情报,只能递交给规定的上线,对其他任何人都必须守口如瓶。
何青玉见李天明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明白规定,你不愿说也是正常的。”说罢,转身进了卧室,把客厅留给了李天明。
李天明彻夜无眠,他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尽快地联系上老莫。
又到了和老莫接头的日子,李天明再次来到公园。一切看上去很平静,那个老乞丐依然守在路边,不厌其烦地向人们乞求着。李天明想,如果今天再找不到老莫,他只有听从何青玉的建议了。
李天明正在思前想后,突然看见老乞丐向他走了过来。李天明从兜里掏出零钱,扔在老乞丐的碗里。老乞丐不停地说着谢谢。然后老乞丐突然说道:“有个好心人,刚才给了我一点钱,让我把这个纸条带给你,他说在后山等你。”
李天明心中一惊,难不成又被人发现了,是个圈套?他打开字条,看见字条上分明写着老莫两个字。看来,真的是老莫。
李天明急急地跑向后山,果然看见老莫正站在一棵树下向他招手。李天明走上前去,老莫二话不说,带着李天明转过几条小路,来到一间破旧的仓库,才停下了脚步。
李天明问老莫最近去了哪儿。老莫叹口气说明了情况。近来,汪伪政府采取了非常手段,要剿杀在南京的特工,因为有叛徒出卖,虽然都是单线联系,但仍然危机重重,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若不是看到报纸,他依然不会出现,因为他要时刻保证这条情报线的畅通。
而且,老莫已经收到从上峰传来的消息,他们小组里就有共军的谍报人员在卧底,很多人的身份,就是共军偷偷出卖给汪伪政府的。
李天明心中一惊,说道:“不可能,共军不是在和我们共同抗日吗?他们怎么会把情报出卖给汪伪政府?”老莫摇了摇头,向李天明说道:“你还太年轻了,这才是共军真正阴险的地方,他们这是借刀杀人呢!”
李天明犹疑地看着老莫:“那个藏在我们中间的人会是谁?”老莫没有回答李天明,反问李天明道:“说吧,有什么紧急情报要给我?”
李天明这才想起正事,把日军的“月光行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莫。老莫沉吟了一會儿,说他这就去和上峰联系,让李天明这两天不要到处走动,以免节外生枝。李天明点头,老莫转身离开了仓库。
情报终于如期送出,但李天明的心里并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如今,反而又多了一个问题:这个在国军内部卧底的是谁?
李天明把老莫的话又琢磨了一遍。心中有了一个不情愿的猜想,但一切仿佛都证明了,这个猜想没错。如果不出意外,何青玉很可能就是那个卧底,也就是说,何青玉很可能是个双面特工,如若不然,她凭什么敢说,她有另外的途径可以送出紧急情报?
可是,何青玉真的就是将国军特工信息出卖给汪伪政府的人吗?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开。
天刚刚才亮,老莫就回到了仓库,面色凝重。
李天明急切地问道:“情报已安全送出了?”老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李天明说道:“上峰有令,此情报必须严守秘密,哪怕事件已经过去,都不允许将这份情报的事说出去,如果有违,则按军令发落。”
严守秘密,这是作为特工的基本准则,但李天明不明白,这一次为什么会如此郑重?他反而觉得上峰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头了?假如采取了有效的防范,那么之后,这次“月光行动”就不再是秘密了。
老莫阴着脸反问了一句:“那么如果日军的‘月光行动成功了呢?”
“什么?”李天明一跃而起,“我们出生入死取得了情报,为什么会毫无用处?”
老莫没有再搭理李天明,李天明隐约预感到,这次的情报,上峰准备秘而不宣,可是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呢?
老莫这才冷哼了一声。
上峰承认,日军轰炸洪县的情报确实很重要。可是,日军轰炸洪县虽然有一定的战略意义,但如果就此防范,同时也会让日军知道了情报泄露,从此更加严于防范。这样一来,对日后战争情报的窃取,肯定会有更多不利。所以,上峰决定,舍弃洪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李天明清楚了,洪县是共军的基地,和国军无关,所以国军根本不愿为此付出哪怕一丁点的努力。可是,洪县中的数以万计的百姓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炸死?
李天明无言了,还说什么共军在借刀杀人,这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共军也是在抗日,即使共军和国军无法共同相处,但至少现在是一致抗日,那为什么还要搞分裂?抛开这些不说,不管怎么样,城中的百姓是无辜的。我们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保护国土上的父老乡亲,如果这些都能够视而不见,那么保家护国还有什么意义?
老莫死死地盯着李天明,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上峰的决定,我们无法左右。共军的力量,和我们无关,假如在打败日本的同时,也消灭了共军,不正是一石二鸟之计吗?”
是的,李天明根本无法左右。两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最后,老莫突然抬起阴鸷的双眼,冷冷地说了一句:“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门户,找出那些潜伏在我们内部的内鬼。”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春寒,天色刚刚暗下来,初春的街头人迹寥寥。李天明手擎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快速来到了何青玉的小院之外。
小院里的窗户一片漆黑,不知道何青玉在不在房间里。李天明翻过围墙,站在房间的门口,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狂跳。或许,一切从现在开始就都要改变了。
李天明站在门口,想敲门,但又犹豫了一下,只是将手里的花束放在窗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可当他转过身来,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院子内,有一个黑衣人手持手枪,正用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自己。
李天明心中暗叫坏了,但表面上只能假装吃惊地低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用枪指着我?”
黑衣人一声怪笑,让李天明老实点。之后,用力地咳了一声。何青玉的房内灯光应声而亮,有人打开了房门。等李天明看清了来人,不禁目瞪口呆,竟然是老莫。
李天明被带进了房间,被结结实实地反绑在了椅子上。李天明挣扎叫道:“老莫,你这是想干什么?”老莫阴着脸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天明反问道:“我来看看何青玉,有什么不对吗?我还想问你,何青玉去了哪里?”
老莫沉声说道:“你知道何青玉是什么人吗?”
“知道,她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不是吗?”
“恐怕不会这么簡单吧?”老莫死死地盯着李天明说道,“我们已经得到可靠的消息,何青玉就是藏在我们中间的共军内鬼。只可惜,让她逃掉了,于是我们在这儿守株待兔,等待她的同伙出现,没承想,却等来了你。看来,你们都是一伙的。”
“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李天明恨恨地分辩道。老莫示意黑衣人上前将李天明浑身搜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李天明越发恼怒起来:“老莫,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就算何青玉是共军,与我何干?当初不是你安排我追求她的吗?”
老莫皱着眉,死死地盯着李天明,突然转身来到门外,从窗台上拿起李天明放在上面的百合花。他将百合花放在手里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然后突然发现了什么,将百合花的花瓣一一拆了下来。其中有几片花瓣的中间,赫然有一些细密的针眼。这样的密码,对于老莫易如反掌,老莫拿出一本《西厢记》母本,很快破译出了其中的密码,内容正是关于月光行动的计划。
老莫沉吟着说道:“上峰的命令你忘了?你不但敢泄露,而且还特地送来给共军的特工。既然来送情报,又何苦弄这些密码,你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李天明如今已是百口莫辩,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有他的苦衷,如果何青玉真的是共军的特工,他不愿当着何青玉的面,送出这份情报。因为何青玉最爱百合,常常将花捧在手里,所以他将信写在百合花瓣上。
如果何青玉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共军间谍,就应该会留心李天明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破译出来,将消息传达出去,现在离日军的“月光行动”还有四天的时间,共军收到消息后,一定能采取相应的措施,让百姓不受轰炸之苦。
只是李天明没有料到,他原来为自己准备的后路,现在却成了叛变党国的确凿证据。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了,恨只恨,日军仍然如此猖狂,这么可贵的情报,眼看就要和他的死一同带入地下。
李天明想到这里,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延而下。
老莫对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会意。李天明被拖到了屋后的一间杂物间里,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黑衣人剥光了李天明的上衣,现场开始对李天明进行严刑拷打,逼问何青玉的下落,以及共军的联络暗号。
老莫就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李天明被抽打得死去活来,浑身冷得发颤。他嘴里含着血,啐了老莫一口,说道:“国军有你们这样丧心病狂的特务才是真正的悲哀。别说我不知道这些事,就是知道,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老莫冷冷一笑说道:“有点骨气。我这就把你已经被捕的消息散布出去,我想你的同伙何青玉一定会想办法来营救你,到时候,我再一网打尽也不迟。”
李天明笑了,老莫的这个计划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共军怎么还会回来救他?唯一可惜的是他手中的情报无法送出,而现在,他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终于,李天明被折磨得晕厥了过去,但嘴角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夜已五更,远远地能听见鸡鸣之声,天就快要亮了。李天明再次被冻醒,他被捆绑着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而现在唯一活着的,只有大脑。
模糊间,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叫着他的名字。他努力地睁开眼,看见何青玉正双目含泪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使劲眨了眨眼,以为是梦境,可是没错,真的是何青玉。
何青玉轻声说道:“天明,我救你来了!”
李天明吃惊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何青玉指了指墙角一块掀起的木板说:“这儿有一条通住院外的暗道,我就是从这儿逃走的。听说你被他们控制了,所以回来救你。”
李天明心中暗暗叫苦,何青玉分明上了老莫的当,昨天老莫已经说过,要等着她自投罗网。李天明原以为何青玉永远不会出现,可现在她竟然真的来了。
李天明的手脚已被松开,血液畅通后的痛楚让他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他连忙说道:“不要管我,老莫故意放风出去,引你上门呢!你明明是共军,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何青玉苦苦一笑,擦去噙在眼角的泪说道:“没事,他们暂时还没想到我会从这儿进来。你别想多了,我救你和我们的私人感情无关。这是我们领导的命令,不管是谁,只要真心抗日,我们就要救。”李天明看着何青玉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可她为什么不能承认这份感情的存在呢?难道,身为特工,就必须要冷血?
时间已经不容李天明再分辩,何青玉伸手扶起他,向墙角的地道口走去。可是李天明的手脚被捆绑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全部麻痹,刚咬着牙走了两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打翻了一件杂物。杂物间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小院之外,传来了一阵狗吠。
李天明瘫倒在地,推了一把何青玉說:“你快走,我会拖累你的。我这儿有份情报,你一定要记好了。4月1号,日军代号‘月光行动,将要全面轰炸洪县,请你速速转告。”
何青玉仍然倔强地拉着李天明说道:“这个情报我们早已收到了,这是一份日本人制造的假情报,故意同时泄露给国共双方,为的是就挑起双方的猜忌,导致国共不和,以削弱我们的抗日力量。”
李天明愣住了,他拼了性命保护的情报竟然是假情报?可何青玉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正在这时,杂物间的门轰然倒地,踹开了门的老莫举枪对着何青玉,脸上挂着狞笑:“何青玉,举起手来,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这样也好,我正好一并除了你们这些叛徒。”
何青玉缓缓地举起了双手,横眉冷对着老莫说道:“老莫,你才是最大的汉奸,你以为投靠了汪伪政府,就没人知道?你出卖了你小组里的同盟,又在日本人的授意下,故弄玄虚,传递这份假情报,离间国共。你才是国家最大的叛徒!”
老莫哈哈大笑:“小丫头,真聪明,只可惜聪明的人都活不长。你以为送情报给李天明的车夫被杀,他却平安无事,是他的运气?还有上次,他带着情报能逃得了,是因为你的营救?哈哈哈,那不过是我故意和你们演的一场戏罢了。如今,真正的国共反目的大戏已经拉开,你们这些小角色,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说罢,老莫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何青玉,扣动了扳机。李天明强撑着从地上跃起,扑向了老莫,可老莫的枪已经响了,何青玉中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天明扑倒了老莫,死死地咬住了他持枪的手,老莫怪叫一声,扔掉了手枪,和李天明搏斗起来。老莫孔武有力,李天明刚刚受过刑,身体虚弱,又怎么会是老莫的对手?很快,老莫死死地将李天明压在身下,拳脚相加,李天明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
老莫的整个脸部已完全扭曲,挂着凶残和得意。他死死地掐住李天明的脖子,很快,李天明就会一命呜呼了。
暗夜里,突然又传来一声枪响。老莫一怔,他扭头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个老乞丐,看守在门外的黑衣人,已中枪身亡。老乞丐没等老莫说话,再次枪响。老莫不甘心地说了最后一句:“原来是你一直在跟踪我!难怪‘月光计划会被你们识破。”
终于,老莫一头栽倒在地,脑后有血汩汩地流出。
李天明翻身而起,去呼唤何青玉。何青玉已经奄奄一息,她费尽最后一丝力气,给了李天明一个浅浅的微笑,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全国解放之后,在南京郊区有一处烈士陵园,何青玉的墓碑就静静地伫立在墓群之中。她的坟前,常年有一束百合花,祭奠着她。
这个陵园的守墓人非常奇怪,是个年轻人。据说他原来是国军的抗日特工,后来又跟随了共产党。解放胜利后,他谢绝了国家安排的许多工作,只要求来守护这块墓地。
后来,这个年轻人慢慢成了老人,其间经历了几次运动,有起有落,但他始终没再离开那片烈士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