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王大哥

陈建豪

那是南下的火车，我刚结束了一个人在北京的旅行。火车快开动了，这时上来了一个人，拄着拐杖穿过人流，来到我对面坐下，他一边的短裤筒是空的。我不能否认自己内心略微的反感，我当然希望坐在对面的是一位漂亮姑娘，而不是一个残疾人。

“大家好，我姓王，能聚到一起就是一种缘分。”他一坐下来就闲不住了，自来熟一样跟旁人聊起来，满怀壮志地说起和驴友去西藏旅行的计划，洋洋得意地说起家里的藏獒，眉开眼笑地说起自己订到的特價机票。他眼睛很小，贼贼的，有一股市侩气。旁边的女生白晳清秀，他用肉麻的话夸她：“你长得很好看。”她腼腆地笑。

好几站过去了，旁边买了站票的却一直站着。一有坐票的去上厕所，他便指着那空位，让站久的人休息一下。旁边的女生打盹了，他又把自己靠窗的位置让出来。接着，他又叫我给一个人让座。

然后就有人试探着，问他的腿怎么回事。他笑说是车祸，差点儿就没命了，“啾”的一下，魂儿去了西天。“其实我还挺庆幸的，至少还有一条腿呢。”上完厕所回来，他把腿小心提起，搁到我的身旁，问我可以吗？我点了点头。“我还挺喜欢这条腿的，让它休息一下。”他拍了拍自己粗硕的大腿，自顾自地哼起曲儿来：“扫尽天下魔……”

旁边的小伙也开口了，聊起了以前打架的事，似乎劣迹斑斑。但说到有个路人向他借钱求助时，他的神情却很天真，说虽然自己半信半疑，但还是给了他钱。王大哥笑着摇摇头：“不用想，你肯定被骗了。”又有人提着行李来入座，王大哥便说：“你个子高，帮她一把吧。”这高个子便站起来，他手长脚长的，果然利索。等他坐下，王大哥又啧啧说道：“你这身板太瘦了，再胖个20斤，女孩子都要追着你跑。”

再后来，平时滴酒不沾的我竟然喝酒了。高个帅哥跟列车员买了两听啤酒。王大哥用小刀割开饮料瓶，当作酒杯。我推辞不了，也喝了一杯，我们仨干杯了！旁边的女生也拿出一些牛筋零食来给我们下酒，很美味。最后，终点站到了，我们帮他提携行李，等候来接送的人，终于分道扬镳。

后来，偶尔想起这一番旅途，我总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不过，真假其实不重要。我猜，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旅程了。一节车厢里的这片小空间，一点不闷，充满了愉悦融洽的空气。（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