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教女：不当导师当“疯妈”

张德强

她是北师大艺术传媒学院副院长、影视策划人、畅销书作家……有人称她为“女易中天”，也有人叫她“学术超女”。于丹却不喜欢这些称谓，她更喜欢别人把她看作一个9岁小女孩的妈妈。在现实生活中，她会要求女儿也满腹经纶，走精英教育路线吗？

孩子是坡上的鲜花，而不是饲料

于丹认为，中学生的心智发育已经基本趋于成年人，有了较强的判断力与自我控制能力，这个阶段要对他们进行规范的训练，重点培养他们做事及思考的严谨性和逻辑性。但是，让孩子在幼儿园到小学这个阶段，对他的尊严和自由有一种确认性才是最重要的。于丹相信尊严与生俱来，不是被父母赋予的，也不是可以向任何人乞求的，一个人的尊严是自我的选择。

于丹的女儿苗苗5个多月大时，在选择玩具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强烈的个人取向。她的周围虽然堆满了长毛绒玩具、电动娃娃等好玩的东西，可她偏偏坐在一堆玩具里拧一个空药瓶子，来回拧，反复地拧。

家里的小阿姨从苗苗的小手里抢过瓶子：“这个不好玩，你看这个娃娃多漂亮啊，你看那个玩具多好玩啊。”可是苗苗不屑一顾地把电动娃娃推到一边，顽强地去抓瓶子，继续痴迷地拧瓶盖。小阿姨还试图纠正苗苗，被于丹制止了。也许在5个月大的婴儿眼里，这个瓶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

后来于丹去咨询了儿童心理学家，专家说那个阶段正是孩子的手指开始学习精细化动作的时候，拧瓶盖的动作对孩子肌肉的发育大有益处，比摆弄电动娃娃好多了。

深有感触的于丹打了个形象的比喻：山坡上开满了鲜花，但在牛羊眼里，那只是饲料。我们今天并不是鲜花少了，而是牛羊式的眼光多了。我们越来越失去了一种审美的眼光，而把这个世界全看成是种功利标准的筛选。我们越来越成功了，但是我们失去了成长的力量，失去了那种在漫山遍野的鲜花中漫步时心灵上的愉悦。

于丹所居住的社区经常举办孩子们的游艺比赛。有一次苗苗得了很多奖券，可以兑换玩具或是家庭卫生用品。之前她都是换气球的，但那一次她特别犹豫，自言自语地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要气球了！”当时正闹“甲流”，她就选了一块洗衣皂回家，然后一天十遍八遍地提醒其他人：“你们洗洗手吧，那个肥皂是我带回来的！”

全家人放弃了洗手液，全用苗苗拿回来的洗衣皂洗手，尽管手指洗得粗糙了，却没有谁提出异议——大家觉得要充分肯定苗苗的劳动，因为那是她牺牲了自己的气球，在为别人着想。在于丹看来，“尊严”关联着“责任”，苗苗有这种意识，觉得能为别人做事很光荣是值得肯定的。

常有人问于丹：“你为女儿报奥数班、英语班、书法班了吗？”于丹笑着回答，苗苗的确学过钢琴、跳舞以及画画，但这些都不是在父母的逼迫下进行的，而是她自己非常感兴趣，主动嚷着要学的。在学习的过程中，于丹从不强求她拿回多大的成绩，只要她能从中找到一种快乐的能力就够了。

不当心灵导师，当“首席玩伴”

初次去于丹家的人都会很意外，因为没有想象中的书卷墨香，古朴典雅，而是满屋子的五彩缤纷，简直比幼儿园还像幼儿园。于丹甚至把本应该放在游乐场的儿童气垫都搬回了家。

于丹非常赞同一个早教理论：“让孩子出类拔萃的并不是提前识字，而是游戏、游戏、再游戏！”于丹每次回家后，就会像炮弹似地冲到苗苗面前说：“咱俩疯疯吧。”娘俩立马摸爬滚打，把家里折腾得跟狗窝一样。

在家人眼里，于丹这个当妈的完全没有个“妈妈样”。姥姥和爸爸不许苗苗吃巧克力，但于丹又特别爱吃巧克力，所以于丹会悄悄地把苗苗拉到一边说：“咱们吃巧克力吧。”于是母女俩就偷偷躲小屋里吃巧克力。

女儿对这样的妈妈格外热爱，常常会死死搂住于丹的脖子说：“就跟妈妈，就跟妈妈！”于丹骄傲地说：“因为家里的其他人老是对她说不可以做什么，而我却经常告诉她可以做什么。”

于丹因为在百家讲坛上讲《论语》而一夜成名。为此，不断有人问她：“你会几岁教你的孩子背《论语》？”一两岁就开始识字，4岁学习《论语》，5岁就看《红楼梦》的于丹这样回答：“苗苗跟我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那时的孩子们没什么可学的，也没有电视。而苗苗的这个时代，孩子从这么小就看动画片、就上亲子班做手工，她周围到处都是信息，她可以向世界学习的东西很多很多，她不简简单单只有《论语》要背。”

不过对于古典诗词，于丹却非常提倡应该作为一种童蒙教育让孩子从小接触，因为古典诗词有节奏有韵律，有一种朗朗上口的节奏，所以一个人学习古典诗词，不一定要等到懂意思的时候。小孩记忆力超强，背下来会一辈子受益。

于丹教女儿背诗词的方法有些另类，不是让苗苗一本正经地背诵，而是在玩中背诗，也从不限制她如何使用和想象。苗苗第一次使用诗词是在两岁多时，有一次于丹出差回来，问她：“你想妈妈了吗？”她冷不丁地说了句：“路上行人欲断魂。”女儿背诗能“活学活用”，让于丹大大惊喜了一把。

慢慢地，苗苗竟然给人讲诗了，常常很“雷人”。比如杜甫的《春望》，苗苗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说的是杜甫他们那儿地震了。国还在，但是震破了；山河也在，但是走样了。为什么‘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呢？因为地震太厉害了，大家很伤心。”

于丹没有纠正她，因为苗苗3岁时在电视上看到汶川大地震的惨景，后来又看到日本海啸地震，知道地震是一种苦难。于丹想，那就让她这样解读吧，等长大后她会明白“安史之乱”是此诗的写作背景。于丹觉得，小孩子可以胡说八道的自由很值得留恋，这样等他们长大了，还可以保留一些突破常规的思维能力。

喻道理于生动的故事中

虽然从不逼迫女儿背诵《论语》，但于丹觉得把中华文明自古至今的道德规范、做人道理教给女儿是非常重要的。小孩子理解不了太高深的理论，也不喜欢听枯燥冗长的说教。于丹就把深奥的道理融入到生动有趣的小故事里，以此来启迪教育女儿。

女儿有乱发脾气的缺点，于丹讲了一个小故事：从前有个小男孩，爱发脾气。有一天，爸爸把他带到院子里的篱笆跟前，对他说：“孩子，以后你每发一次脾气就在篱笆上钉一颗钉子。”男孩便照着爸爸说的去做了。第一天快结束的时候，小男孩去篱笆跟前看，这一天就钉了30多颗钉子，他十分惊讶，怎么自己一天中就发这么多次脾气呢？爸爸说：“要想让钉子更少就只能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小男孩就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于是每天钉的钉子越来越少，10颗、5颗、3颗……终于有一天，他高兴地跑到爸爸跟前说：“我今天一颗钉子也没有钉！”爸爸说：“那就把钉子全拔了吧。”待小男孩把钉子全拔了后，爸爸又对他说：“今天一颗钉子都没有钉固然很好，但你有没有想到这上面的钉子孔还是会留在别人的心上的。”

聪明的苗苗明白了这个故事的意思，以后她真的很少再乱发脾气了。

在教育女儿方面，于丹始终认为学习并不是最重要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学怎样做人。她认为，我们都懂得“无以规矩，不成方圆”，但是我们的观念和行为往往很混乱：一方面我们教孩子要尊重老人，另一方面老人却在伺候孩子；一方面我们告诉孩子要尊重他人、服从规矩，另一方面，在绝大多数独生子女家庭中，孩子依然唯我独尊。

作为家里唯一的宝贝，身边环绕着6个大人，苗苗难免会有唯我独尊的心态，尤其对疼爱她的姥姥更是颐指气使。于丹没有将《论语》里的“孝悌，信仁”等大道理讲给她听，怕她无法理解。

于丹讲了一个故事：从前，一个小男孩天天到苹果树下玩。可随着小男孩慢慢长大，想要玩具却没钱买。于是，苹果树让他摘下所有的果子卖钱。然后，男孩好久都没有来看它。有一天，男孩终于回来了，但他十分不开心，因为他的朋友们都结婚了，他却连新房子都没有，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苹果树听了，让他把自己粗壮的树枝统统砍下来盖房子。过了很久，男孩又回来了，说想扬帆出海。苹果树又让男孩砍下了它所有的树干，造了条船。男孩驾船走了，留下光秃秃的苹果树孤独地活着。许多年过去，男孩终于回来，苹果树已经生不出果子来了，也没有树干让他爬上来了，只剩下枯死的树墩。男孩说他感到累了，什么也不想要，只要一个休息的地方。于是他坐在树墩上，苹果树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苗苗对小男孩的行为非常气愤，说他太不像话了，苹果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居然从不知道感恩，只是一味地索取。于丹适时指出，其实父母和长辈们都像苹果树一样呵护着她，对她的爱是无私的，不计回报的。苗苗立刻联想到自己刚对姥姥发了脾气，脸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此后，她开始懂得关心别人了。从前她和家人一起出去玩时，都会带一个布娃娃，说是那是她的“妹妹”。后来，出去玩时她就不带“妹妹”了，她说：“我要腾出手来扶姥姥啊！”

如今苗苗已经9岁了，她活泼、开朗、热情，同时也懂礼貌，心怀仁爱，让于丹非常自豪。虽然女儿背不下来整段的《论语》，但于丹认为，自己已经把《论语》的精髓用心传授给她了。

編辑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