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
不成回来养鸡
上世纪80年代,陈忠实已经发表了一百多万字的作品,用他的话说,大小也算一个作家。
这时,因《人生》《平凡的世界》,路遥早已成名,慕名来访者特别多。陈忠实发现自己在省作协的大院里,成了一个“指路的”。
在作协的院子里和门口,不断碰到有人来问:“同志,这是作协吧?”
陈答:“对。”
来人再问:“路遥在哪儿?”
陈指着路遥的办公室:“噢,在那儿。”
陈忠实想:我也是一个男人,是一个作家,现在成了一个指路的。于是,他卷起鋪盖卷,回到农村,每天一早起来写,写满三千字,然后找人聊天、下棋,或干农活儿。
几年后的一天,他把一捆写满字的纸捆提着,对老婆说:“我五年就弄下了这些,现在,我把它提上进城去。成了,接你们娘俩进城住高楼;不成,一把火烧了,我回来跟你养鸡。”
这就是小说《白鹿原》诞生的经过。
念诗做检讨
作家高建群当年在《延安日报》供职。有一次,报社分房,把应当分给他的一套房分给了别人。他应邀到一所学校讲课,课毕,他对学生们说,你们愿不愿意给我帮忙搬家?学生们当然乐意,跟高建群到了报社。
高砸开那套新房的门锁,学生娃一拥而上,把家搬进新房。
报社领导找他谈话:“老高,这套房子应该分给你,但是,你的这种方式不对。你要做个检讨。”
高问:“房子给不给我住?”
领导说:“房子还给你住。”
高说:“那行。”
一天开会,轮到高建群做检讨,高说:检讨前,我先给大家朗诵一首诗。大家说好。于是,高便抑扬顿挫地朗读起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念毕,他说:“我的检讨完了。”
作家斗字
有一年,高建群、张敏、石岗一起去宁夏,张贤亮请客吃饭。高建群想起五年前在西安,张贤亮答应给他写字的事,就说张还欠他一幅字。
张说:“我的书法比以前更好了。”
高建群说:“我的书法也不错,起码是常常有人来求字。张老师,我承认你的小说写得比我好;若论起书法来,不一定能胜过我。”
第二天,在张贤亮的办公室,笔墨纸砚准备停当,漂亮的秘书小姐伺候一旁。高看见桌上有一字帖,是今人高占祥的书法。张贤亮问:“这字如何?”高建群拿起来,翻了翻说:“一般。”高心里更有底气,因为他闲时临的是《张猛龙碑》。
张贤亮请高建群先写,高说不敢,客不压主。
于是,张贤亮开始泼墨。他先给石岗写了一副联:“大漠孤烟去又来,长河落日自辉煌。”字体娟秀而富于才情。石岗嘴巧,把这幅字夸得像一朵花一样。张贤亮听得高兴,开始给张敏写。张贤亮说张敏身上有一股豪侠之气,于是给张敏写了一个“剑”字。这个字写得一般,张敏嘴拙,不会说,现场气氛有些冷场。
高建群见状就说:“再添几个字吧。”
“添什么字?”张贤亮让张敏说。张敏吭哧半天,说:“添个‘以笔作剑,横扫文坛。”
张贤亮见这话有些大,提笔犹豫。
高说:“此乃游戏耳,不必当真。”
于是,张挽起袖子,写下这八个字。
字刚写完,张敏高叫:“我以后谁也不怕了,大作家张贤亮叫我‘以笔作剑,横扫文坛。”
张贤亮闻言,又落款一行小字:“录张敏言。张贤亮记。”
张敏见状说:“你狡猾。”
张贤亮说:“我给你当了一回秘书不是?”
轮到给高建群写了,张贤亮题了一行字:“春秋多佳日,西北有高楼。”
高建群赶紧说:“高楼我不敢当。如果我是高楼,你该是一座山峰。”
张写完,轮到高建群上场,他写的是“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字浑厚苍劲。高建群解释说,当年,气吞万里的赳赳武夫岳飞,站在江南岸,立志要把贺兰山踏破,结果没有如愿。而今,江南才子张贤亮,一支秃笔,雄霸文坛有年,倒是真的把贺兰山给踏破了。
此时,在场的人都夸这字写得好。张贤亮一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出一支烟,递给张敏说:“张敏,你抽烟。”他是想让张敏说话,可张敏嘴笨不会说。
高见状就说:“其实,陕西作家中,有两个人比我写得还好,一个是贾平凹,一个是程海。至于我,胡乱涂鸦而已。和张老师的字比,也就是各有特点。”
选自《特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