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是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他的电影作品不多,但都很有特点。从早期作品《上车,走吧》、《头发乱了》,到《斗牛》和《杀生》管虎的创作渐趋成熟。他作品中的主人公有公交车司机、小偷、知青、村民等等,都是一些小人物,他们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管虎的作品善于表现生活中容易被忽略的人。2012年上映的《杀生》依然重复着导演表现小人物的风格,但不同的是多了对社会体制个性和自由的思考。
电影《杀生》在自陈铁军的小说《设计死亡》基础上进行改编,作品中融入了许多隐喻的内容。艺术电影大多是由文学作品改编而来,但是相比于文学作品,电影由于受时空和具体事物的限制,不易于解释人物心理等抽象内容。因此,导演往往赋予景别、拍摄角度和拍摄方法某种特殊的隐喻,用镜头语言表达深层意義。《杀生》中,由黄渤饰演的主人公牛结实,在村民看来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是导演管虎在讲述他一系列的“恶人”行径的同时,又用运用一系列隐喻,展现对这一“恶人”的褒扬。
《杀生》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初期,旧中国西南一个四面环山的闭塞的小镇上,这种环境孕育了村民们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性格。使全镇人拧成一股绳的是长寿镇千百年来的传统习俗,它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村民的生活。他们墨守成规,除了各自的社会身份、地位的差别之外,毫无个性可言,唯一的追求就是创造长寿的记录。可外姓人牛结实打破了村民的平静生活:长期赊肉钱,牛老板为躲避他被迫改姓;给百岁老人喝酒,直接扑灭长寿镇创造历史的希望;救起陪葬的马寡妇,并占有了她,挑战权威和秩序;往水源里撒催情粉,致使小镇秩序混乱……这种乖张的行为在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是不可想象的,他肆无忌惮,蔑视权贵,无视规章和秩序。然而影片结尾,外来医生为牛结实翻案,以及一个又一个隐喻的运用,导演却似乎用欣赏的镜头记录下牛结实这一系列离经叛道的行为。牛结实破坏了长寿镇安定的秩序,打破了村民平静的生活,用自己的行为,启迪那些排斥个性,排斥自由的村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神的化身。
尽管村民都不愿与牛结实交往,他经常被人暴打赶出村子,但他是热爱生命的,抓住有限的每一天尽情游戏欢笑,因此他过得都很快乐。牛结实救起沉塘的马寡妇,是不愿意看到这样鲜活的生命被冷酷的族规扼杀,他虽然强占了马寡妇,但体现了对他人生命的珍视。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追究爱情追求生存的权力,任何人都不能剥夺。
这样一个崇尚自由、热爱生命的酒神形象在他人眼中却是个恶人。影片的开头,村民们把牛结实扔下山坡,被医生获救后他进入村子。但由村民们一个个见到他就都回屋关门落锁,以及油漆匠娴熟的报信动作,体现了村民对这一人物的恐惧。与中规中矩的村民相比,牛结实确实与众不同,有些放任无度。
恶具有破坏性,它引起冲突矛盾,制造动乱,以这样的标准,那牛结实真可谓是大“恶人”了。可是伟大的哲学家黑格尔早就告诉过我们,“恶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村民们对牛结实的的排斥,实际上是不能接受他这种反对权威、礼法秩序、尊重生命的进步意识。影片中以镇长为首的村民一直守护着原有祖宗的秩序,压制临终老人想喝酒的正常欲望,依据封建迷信要求马寡妇沉塘,枉杀鲜活的生命。由此看来,镇长才是真正的恶。黑格尔说过:“当我不知道自身是自由的个性时,它才依然是这种实体的本质和信赖”,也就是说当人们还处于愚昧之中缺乏认知时,不可能意识到自身的不自由。村民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恶举”,反而是一种为民除害的 “善举”。当牛医生企图说服村民杀死牛结实还未出生的孩子时,村民们说“结实是结实,娃儿是娃儿”,以及送别牛结实时流下的眼泪,可见,他们并不是良心泯灭的人,只是自身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落后性。“纵观历史,在某一种制度即将没落前,那些勇敢挺身而出的人无一不背上‘恶的骂名”。牛结实就是传统制序被打破前的觉醒者,他承受着别人的不理解,甘愿做他人眼中的“恶人”,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从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
任达华饰演的外来医生起着解谜作用,片尾医生为牛结实翻案对镇长说:“你看,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牛结实给垂死的老人喝酒,让他含笑上路;救起陪葬的马寡妇,是对生命的珍视;往水源里撒催情粉,是想让全村人能够相亲相爱……这让我们看到另一个牛结实,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离开小镇之前,牛结实把抢别人的东西都还了回去,一个眼镜、一块花布……可见他欠别人的不多。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妻儿的性命,足以见得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回顾牛结实的行为,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不想像其他村民那样“寅时打水,洗脸漱嘴……”。村民的生活是被固定化了的,不用思考,不能反抗,按照祖宗的规矩重复着和祖辈一样的生活。每个人不是主动追求的人,而是被动接受的“物”。牛结实自由自在、任气使然,即使被毒打,也依然能笑得很开心。
电影结束时字幕画面出现小鱼历险记的寓言故事。这是一条音乐盒中的小鱼,它经过艰难险阻,终于冲破音乐盒的束缚,游向了自由的大海。小鱼在这过程中遇到过大风大浪,遇到过高山险阻,它曾哭泣过,也肯定想过放弃,但它还是坚持了下来,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它的一生恰像牛结实的一生,音乐盒对小鱼的束缚正像长寿镇的体制对牛结实的束缚。但他终于冲破了世俗的限制,如鱼得水,永远快活自由。
作者简介:窦单妮(1988—),女,汉族,河南郑州人,教育学硕士,单位:四川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特殊教学专业,研究方向:特殊教育的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