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

李秋善

一段时间里，林子枫下午下班后就去孟雪家吃晚饭。

孟雪经营着一家国际运动品牌店，知道林子枫晚上来吃饭，就早早去超市买菜，想起林子枫喜欢喝啤酒，顺便也买几瓶。孟雪不喜欢喝啤酒，林子枫喝啤酒时，她就静静地看着他喝，她喜欢看林子枫吃饭时的样子。

孟雪的丈夫因肝癌去世五年了，那时候女儿毛毛还在读高中，丈夫去世前和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婆婆一直和孟雪一家生活在一起。后来毛毛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家里就只有孟雪和婆婆了。

孟雪的丈夫有个妹妹，也就是孟雪的小姑子，和孟雪关系不错。哥哥死后，小姑子想接妈去她那里，孟雪不同意。说家里如果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就剩我自己，这还算个家吗？小姑子就没再坚持。孟雪对待婆婆没得说，用毛毛的话说，孟雪对待奶奶比对死去的外婆都好。

自从林子枫第一次来孟雪家后，婆婆就几次跟孟雪提出要到女儿那里去住几天，孟雪不同意，问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让老人生气了。婆婆说没有。

等林子枫第二次上门，婆婆就找个借口出去了。林子枫走后，婆婆还没回来。这时小姑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妈打车去她那儿了，不用惦记。

孟雪放下心来，跟小姑说要去接婆婆。小姑说，既然来了就让她在这里住几天吧，等哪天有时间，我去把妈的东西收拾过来，以后让她跟着我得了。

孟雪说跟我住得好好的，干嘛搬走啊？小姑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嫂子，妈跟着你我一百个放心，可不能让她拖累你啊，你还年轻，也应该再找个伴。孟雪这才明白，婆婆见林子枫来家里多心了。话说回来，儿媳妇领个陌生男人来家里，哪个婆婆还能呆得住啊。

孟雪是在自己的店里认识林子枫的。那天林子枫来买运动鞋，孟雪看看林子枫脚上的鞋子，又让他伸出手看看他的手掌，就给他拿了一双43号的运动鞋。林子枫一试，正合适。林子枫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穿43号的鞋子？旁边站着的营业员说，我们老板有个绝活，看手型就能判断出你穿多大号鞋。其实也没什么，孟雪刚参加工作时在百货大楼皮鞋专柜干营业员，见得人多了就摸索出了规律。

林子枫买完鞋子没急着走，和孟雪聊了会儿天。从交谈中孟雪得知，林子枫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在油田某机关单位工作，他有个儿子在省城读大学。

自从那次买鞋后，林子枫逛街时就去孟雪的店里坐坐。一来二去的，和孟雪就熟了。孟雪知道林子枫有妻子，可她还是被林子枫的儒雅所吸引。林子枫约孟雪吃过一次饭，吃的是日本料理。这家日本料理店离孟雪家很近，吃完饭后孟雪问林子枫愿不愿意去她家坐坐，林子枫说求之不得。

林子枫在去孟雪家前就知道她目前寡居。被一个寡居的女人邀请到家里去，男人们都能想到这意味着什么。等到了孟雪家，见家里有个老太太，林子枫有些失望。孟雪介绍说，这是我婆婆。又介绍林子枫说，这是我朋友。老太太很知趣，躲到卧室一直到林子枫走，再也没出屋。

第二次林子枫来，老太太就借口出去了。屋里只有孟雪和林子枫两个人。按说孤男寡女的该发生点什么。两人都有些期待，可谁知道老太太啥时候回来啊。于是两人就坐而论道。他俩都觉得老太太随时会开门进来。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转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老太太还没回来。

林子枫想等老太太回来，让老太太看一眼他和孟雪两人正襟危坐的样子，他再起身告辞。实在等不来老太太，林子枫只好起身告辞。孟雪也不留他，她惦记着婆婆呢。婆婆不带手机，这么长时间能去哪儿呢？

这时小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小姑的电话还是让孟雪有些不舒服，像是自己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婆婆不在家，孟雪觉得屋子太空了。空虚的孟雪喜欢给毛毛打电话，毛毛的电话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或者接通了听到毛毛压低声音说，上课呢。其实打电话也不是非要说什么，只要听到女儿的声音，知道她安全就行。今晚运气不错，很顺利地接通了女儿的电话。女儿的兴致也不错，像是要和妈妈多聊几句。

孟雪有些受宠若惊，他在电话里问女儿，妈想再找个伴，你同意吗？女儿说当然同意，都什么年代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妈妈幸福啊。孟雪说，可那人有家。女儿很坚决地说，这个真不行。你从小教育我说不拿人家的东西，有家的男人就是人家的东西，再好也不属于咱们的。女儿的话把孟雪说愣了。是啊，我怎么觊觎人家的东西了呢。

过了几天，孟雪给小姑打电话，问婆婆啥时回来。孟雪的电话好像提醒了小姑，小姑说现在我就开车去拉妈的东西。孟雪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姑说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好嫂子，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永远是你的小姑子。说得孟雪都想哭了。

小姑来拿走了婆婆的衣物。孟雪知道，婆婆是不会再回来和自己生活了。她心里很复杂很矛盾，有些舍不得婆婆走，又有些盼望婆婆走。

第二天下午，孟雪给林子枫打电话，说婆婆搬小姑家去了，问他有时间的话来家里吃晚饭。这个电话明显有暗示的意味。

林子枫准时赴约。今天他穿得很休闲，更显出中年人的成熟稳重。

孟雪给林子枫开门。两人一见面就拥抱在了一起。这是孟雪所期待的，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林子枫去吻她，她闭着眼睛迎接着。两人拥吻着来到卧室床前，他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脱去，再脱自己的。孟雪躺在床上浑身像着了火一样。林子枫用舌头舔孟雪的额头，舔她的耳唇。孟雪伸出双臂，把林子枫紧紧抱住。

完事后，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躺在床上互相抚摸着。林子枫又翻身上到孟雪身上，癫狂起来。二人再次像死过一次。

孟雪眼里含着幸福的泪，说，如果就这么死了，我也愿意。林子枫说，我也是。

躺够了，才觉出有些饿了。两人穿上内衣起来吃饭。饭菜都凉了，孟雪又端到厨房回锅热了一下。孟雪准备了红酒，两人喝了一瓶长城干红。林子枫说他喜欢喝啤酒，孟雪说以后给你买啤酒。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两人又到床上躺着去了。

快十点钟了，林子枫开始穿衣服。孟雪问，住下不行吗？林子枫说，我必须回去，除了出差，我从未在外面过夜过。孟雪说，打的走吧，交通车这个点怕没有了吧？林子枫说，末班车能赶上。

湖城是一座因石油而生的城市，公共交通比较发达。许多线路的末班车能运行到后半夜。

湖城有两个主城区，东城和西城。西城主要是油田机关和居民区，东城是市政府的机关和居民区。过去油田和市政的公产房都是分开的，住房商品化后，油田和市政的住宅区就没有界限了，混居在一起了。过去的公产房面积都不大，改善住房买得都是商品房，一个楼上住着的有市政的也有油田的。

孟雪住在西城，房子过去是丈夫单位的公产房，房改后变成商品房了。林子枫的家住在东城，他媳妇在市政府上班，住的是过去市政的公产房，也都房改了。每天林子枫都是坐公交车从东城到西城来上班，下午再乘公交由西城返回东城回家。单位给办的公交卡，上车打卡就行，不用自己掏钱的。

孟雪没有送林子枫，从孟雪居住的小区出去就有一个去东城的公交站牌。林子枫到了站牌前等了约有十分钟，末班车就开过来了。

林子枫的媳妇在市政府上班，正科级干部。林子枫参加工作近二十年了，可还是个科员。媳妇话里话外对林子枫有些瞧不上。近几年两人交流越来越少，最后到了婚内分居的地步。儿子不在家，两人一人一个卧室还闲着一个卧室呢。

分居并不代表两人没有性生活。大多都是林子枫的媳妇主动去找他，在林子枫的卧室草草完事后，媳妇还回她那屋去睡。完事后，林子枫都有被媳妇消费了的感觉，媳妇来去匆匆像个嫖客，自己被动得像个婊子。有过几次这样的感受后，二人都觉得索然无味，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林子枫曾经跟媳妇提出过离婚。媳妇不同意，说自己的事业正在上升期，闹婚变会影响前程。媳妇问林子枫，你外面有人了吗？林子枫说，没有。

那晚林子枫从孟雪家出来坐末班车回到家，媳妇还没睡，问他干啥去了，为啥回来这么晚。林子枫说和朋友玩去了。说完回自己卧室了。

林子枫的媳妇觉察到丈夫在撒谎。根据她对林子枫的了解，他基本没有朋友。

林子枫性格孤僻，和同事的关系都像温吞水一样，除了工作，谈不上一点私交。

后来许多个晚上林子枫都是在孟雪那里吃完晚饭待到快十点了，再乘西城到东城的末班车回家。林子枫的媳妇断定，丈夫在外面有人了，而且这个女人住在西城。她不愿意吵闹，单位许多女人嫉妒她，希望看到她生活上的不幸，她打掉牙咽到肚子里，偏不让她们如愿。提拔她的那位领导一再嘱咐她，让她一定要保持家庭的稳定，这样他们的关系才能持久。既然林子枫这样，自己也就少了许多愧疚。在湖城，有许多夫妻都有这种想法，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对于孟雪来说，四十多岁了再次恋爱的滋味是非常美好的。就连自己店里的售货员也看出了孟雪的变化，说老板最近漂亮了，并打趣说是不是谈恋爱了。孟雪脸上经常有桃花色，没事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会浮现笑容。听到营业员的打趣，孟雪羞得脸更红了。

闲下来孟雪给女儿打电话，告诉女儿自己有了男朋友。女儿在电话里担心地问，是那个有家的男人吗？孟雪说是。女儿不无担心地说，你这叫偷你知道吗？看着人家的东西好就可以据为己有吗？孟雪听着女儿在电话里数落，产生一种错觉，像是在听死去的母亲在教训自己。孟雪打小就是个乖女儿，从来不让母亲操心。母亲也没有这么数落过自己呀。

林子枫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下午下班后去孟雪家吃晚饭，饭前喝瓶啤酒。吃完饭孟雪收拾碗筷，林子枫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孟雪忙完后就过来偎在他身边陪他看电视，这情景像是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老妻。看会儿电视，两人再到床上去做功课。完事后两人躺在床上说会儿话。大多是林子枫在抱怨单位里的领导和同事，骂那些人有眼无珠。孟雪安慰他说，有才华被埋没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现在的干部提拔，是靠关系的，你得跟对人才行。林子枫更激动了，由单位说到了家里，说自己的妻子有何德何能，不就是和自己过去的老领导有一腿才被提拔起来的吗？孟雪一愣。林子枫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止住。

有时候林子枫和孟雪说起自己的怀才不遇，能委屈得哭出声来，他历数自己从小学到大学是多么地优秀，可到了单位却处处被人踩。孟雪就把林子枫搂到怀里，让林子枫的脸贴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拍打林子枫的后背。林子枫慢慢平静下来，像是一个哭闹够了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醒来的林子枫问几点了？孟雪说别急，误不了末班车。林子枫起身穿衣服。孟雪问他，今晚别回去了，行吗？林子枫回答得很坚决，我从不在外过夜。送走林子枫，孟雪觉得家里又空了，比林子枫没来之前还空，像是被他带走了什么似的。

孟雪曾一厢情愿地想过，假如林子枫的妻子同意，她愿意做小和林子枫夫妇生活在一起。自己可以像旧社会的小老婆那样伺候丈夫和大太太。

一次吃完饭后，孟雪和林子枫说起了自己愿意做小的愚蠢想法。林子枫说，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凭什么？你就那么贱？孟雪低下头不说话了。林子枫说，我和她谈过离婚的事，那时候咱们还没好呢，她不同意。现在她知道我外面有人了，只怕更不同意了，她就是想拖住我。孟雪没问林子枫的媳妇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是瞒不了太久的。连自己店里的营业员都能看出来的事，林子枫的媳妇能不察觉？

孟雪经常给林子枫买东西，有穿的也有用的，都是大品牌。一开始孟雪以为林子枫不敢把她买的东西拿回家，没想到林子枫毫不顾忌地把东西拿回家了。

暑假里，孟雪的女儿毛毛回来了。孟雪给林子枫打电话，嘱咐他这段时间别来家里了。林子枫问为什么，孟雪说女儿回来了。林子枫说知道了，我儿子也放假了，我也想多陪陪儿子。孟雪见林子枫没有不高兴，很欣慰。

女儿的到来让孟雪又觉得自己的生活充实了许多。女儿晚上很晚才睡，在网上和同学聊天，早晨又不起，孟雪做好饭叫好几遍也白搭。孟雪一边抱怨女儿懒，一边兴冲冲地给女儿收拾屋子、洗衣服，变着花样给女儿做好吃的。陪女儿逛街，只要女儿喜欢，多贵的衣服她都舍得掏钱。

孟雪问女儿，在大学谈对象了吗？女儿说没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女儿问孟雪，那个男人对你好吗？孟雪没说话。她在想林子枫对自己算是好还是不好呢？除了刚开始那会儿请自己吃了一次日本料理，林子枫再没给孟雪花过钱，连个小礼物都没给孟雪买过。这些日子孟雪给林子枫买衣服的钱就好几千块了。自己真的是贱吗？女人是不是对男人越好男人越瞧不起她啊？孟雪心想，自己这样付出，就是所谓的倒贴吧。

林子枫的儿子叫小林，他从妈妈那里知道了爸爸有外遇的事。他想替妈妈做点什么。林子枫的老婆把孟雪的情况跟儿子说了，她跟踪过林子枫，知道林子枫下午下班后先去孟雪家，而且也知道孟雪目前寡居，在西城商业街开着一家运动品牌店。这个女人曾在孟雪家楼下看着玻璃窗子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和灯光下孟雪忙碌的身影，她怒不可遏，想冲上楼去，和孟雪拼个你死我活。但她没有，她恨恨地转身离开了。

小林背着个双肩包找到孟雪的店里，双肩包里有几块他在路边精心挑选的石头。他做了两手准备，先谈，叫勾引他爸的那个女人放手，谈不好就把孟雪的店给砸了。先礼后兵，这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处理这类事情时算是比较明智的选择，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帮助自己受伤害的妈妈吗？

那天孟雪没在店里。小林却意外地在店里碰见了一位高中时期的女同学。女同学说这个运动品牌店是她妈妈开的，要买运动服或者鞋子，看在老同学面子上可以打折的。林子枫的儿子小林和孟雪的女儿毛毛是高中同学，在高中时两人还互有好感。

小林约毛毛去喝冷饮。两个年轻人喝着冷饮，小林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毛毛惊得目瞪口呆，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林指责毛毛的妈妈勾引他爸爸。毛毛本来不赞成妈妈和有家的男人交往，可现在那个男人的儿子当面指责自己的母亲，她怎么能让？于是和小林吵了起来，说林子枫明明是个有家的男人，还出来勾引良家妇女，简直就是个西门庆。话一出口，觉得不妥，林子枫如果是西门庆，那妈妈孟雪是什么，是潘金莲？

吵累了，也饿了。小林说要请老同学吃饭，毛毛也没客气。出了冷饮店的门，小林把双肩包里的几块石头丢在了路边。毛毛不解地问，你背几块石头干嘛？小林只是笑笑，没做任何解释。两人找了家洋快餐店吃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两个孩子再没提大人们的事，说的都是高中或各自在大学里的事。临分手，小林说，大人们的事咱管不了，爱咋咋地吧。毛毛说，我回去劝劝妈妈，你回去管管你老爸，有家的人出来瞎得瑟啥？两人分手时约定以后常联系。

毛毛回家后和孟雪长谈了一次，说林子枫的儿子小林来店里找你了，幸亏你没在店里，自己又正好和那小子是高中同学，才没把丑事张扬出去。孟雪不说话。

毛毛说，这回是人家儿子想来找你谈，假如人家老婆找到你，还有好话说啊，这种事闹到大街上，多丢人啊。

孟雪知道林子枫的老婆是个官员，她比孟雪更怕出丑。但这也不是自己继续插足人家婚姻的理由啊。

这娘俩一个在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一个默默无语。这一刻，母女俩交换了各自应有的家庭角色。

最后，孟雪向女儿表态说，你放心，我一定和他断。见妈妈表态了，女儿才舒了一口气，回卧室给小林打电话，说妈妈同意和你爸断了。小林并没显出高兴，说这两天他爸和他妈闹得更凶了，还谈到了离婚。毛毛说，我妈和你爸断了，你爸妈就不会离婚了。小林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听我爸说话那意思，好像我妈外面也有人。毛毛说，那就没我妈什么事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孟雪说到做到，再没给林子枫打过电话，林子枫给孟雪打过几次电话，她都没接。

女儿开学走了。家里又显得空荡荡的。孟雪给小姑打电话，问婆婆可好，说她还是想把婆婆接回来住，自己也有个伴。小姑说妈刚习惯了跟着她，别折腾了。孟雪说改天去看婆婆。

孟雪睡觉前喜欢听会儿收音机，午夜的收音机里有一档情感倾诉节目，这档节目是外省的，把收音机调到AM（调幅）才接收得到。主持人是个即将退休的老大姐，叫田园。孟雪过去常听这个节目，从来没想到自己要参与节目。她鼓起勇气拨通了热线电话，先和导播简单交流了几句，导播让她别挂电话，一会儿给她接进直播间。等了十分钟左右，电话接进了直播间。孟雪在等待期间，能从电话里听到主持人田园在和一个打进电话的听众在交谈，说得啥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等田园和孟雪交谈时，田园叫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和田园讲了自己和逝去的丈夫的恩爱，以及她和婆婆、小姑的关系，讲了自己和林子枫的恋情，讲她给林子枫买了名牌衣服，苹果手机，讲了自己有给林子枫做小的打算。田园听完孟雪的讲述，毫不客气地谴责孟雪插足别人家庭的可耻行为。说得孟雪羞愧难当，匆忙挂断了电话。田园见电话挂断了，知道孟雪通过收音机也能听到，继续在电波里指责孟雪的不当行为。孟雪关掉了收音机，泪流满面。

第二天，孟雪还沉浸在昨晚田园愤怒的声音里。女儿打来电话（这是很少见的），先问了妈妈的身体可好，又问妈妈和林子枫断没断。孟雪有气无力地说，你放心，妈答应过你的，断就是断了。女儿很高兴，说林子枫的儿子要和她处朋友，问妈什么意见。孟雪脸红了，说，不可以。挂断了电话。

孟雪有些愤怒，这爷俩是成心恶心自己啊。

马上要到十一了，又到了储存冬菜的季节了。孟雪考虑到家里只有自己，只买了一袋子土豆、四十斤大葱、二百斤大白菜，大白菜是用来腌酸菜的。大葱和大白菜得在楼下晾三四天，去除一些水分，这样才能搁得住。

这天下午，孟雪早早回家来收晾在外面的大葱和大白菜。一趟一趟从楼下搬到五楼。搬完后刚想坐下歇会儿，有人敲门，孟雪心跳加快，他听出这敲门声是林子枫在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把门开开了。

林子枫进门后也不说话，伸开双臂就来抱孟雪。孟雪躲开了，说刚弄完菜，身上有土，我去换件衣服。林子枫跟着孟雪来到卧室，看着孟雪脱下身上的衣服，还没等孟雪去拿要换的衣服，林子枫上来抱住孟雪，滚倒在床上。

孟雪没推却也没迎合，任林子枫在身上动作。

完事后，林子枫躺在孟雪身边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子枫睁开眼，见孟雪正用一只胳膊肘撑着床，歪着身子看着自己。他发现孟雪满脸是泪。林子枫伸出手去抚摸孟雪的脸，孟雪一翻身躲开了。孟雪问林子枫饿不饿。林子枫说不饿。孟雪就打消了起身做饭的念头。

两人还像过去那样躺在床上说话。主要是林子枫在说，孟雪在听。

林子枫说他终于离婚了，代价也很大，房子和存款都给前妻了。好在我还有你。孟雪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冷冷地问，你知道你儿子在和我女儿谈恋爱吗？林子枫很惊讶，说不知道，接着又笑了，嘴里骂着儿子，这小狗日的，长能耐了。

孟雪看看表说，马上十点了，你该走了，要不赶不上末班车了。

林子枫说，我今晚住这儿了，不走了。孟雪说，不行！你还是走吧，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了。说完起身给林子枫拿衣服。为什么？林子枫看着孟雪愣了片刻，仿佛要从孟雪的脸上找寻答案。

林子枫不是没皮没脸的人，他见孟雪的脸冷若冰霜，知道今晚不可能在这里留宿了。

送林子枫到门口，孟雪说，我答应女儿要和你断的，今晚是咱们的最后一次，你不要跟我联系了。林子枫没说话，开门下楼了。

还没到公交站点，林子枫看见他要乘坐的末班车刚刚从站点开过去。他跟着末班车跑了几十米，并朝车上的人招手，公交车刚从站点启动，车上的棚顶灯还亮着，车上有个男人看见林子枫在追车，他没跟司机说有人要上车（如果司机知道有人在追车会停下来的）。车上的这名男子不但没让公交车司机停车，还幸灾乐祸地朝着林子枫坏笑、做鬼脸。林子枫看见车上没有几个人。

林子枫站在秋夜的寒风里身体冷得发抖。这个小区有点偏，很少有出租车来。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出租车，上面还有乘客，方向也是反的。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林子枫跟前，林子枫拉开车门上了车，司机问林子枫去哪儿，林子枫愣怔了半天，也没说出自己要去哪里。

责任编辑：张天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