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纪游

2015-06-29 15:05南子
山花 2015年11期
关键词:巴里坤阿拉山口大山

南子

1.街道的面孔

阿拉山口清晨的夜是黑夜与白昼交织在一起的夜,距离沙漠最近的夜。极单纯的天色里,数颗老星星发出微亮的光芒。街区两边被积雪勾勒出的一长溜矮墙的轮廓,还有车站门口静止的车辆,与迎面袭来的寒流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凌晨时分阿拉山口整个街区浓稠的睡意……我在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中获得了甜蜜平安。

现在,我背着风,有时迎着风走。风像干硬的沙石,带着尖锐冰冷的金属质地扑打着我。我的使出力气迈出去的脚步也似乎被冰封冻了一样在机械向前。两只眼睛被冷空气刺得泪眼模糊,没带手套的手合拢进袖筒里,不一会儿,也像是被冻僵了。身上的羽绒棉衣像冰冻起来的塑料雨披,在凛冽寒风中刺啦啦地响。寒冷,就这样一次次地刺破我的身体。

但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阿拉山口街区道路空旷、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不时的有工作区的各种车辆在路面上急急滑过,从车尾吐出一股股白色气流,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空旷的街道。无论是在赛里木街还是连云港街,我都在这宽阔无比的马路上看到了空旷。

我一直以为,只有街道,才是一个城市的寄生物。它寄寓在城市的腹部。没有街道,就没有城市生活。街道就像是一个城市的语法,它们绝对不会扯断自己的链条。城市借助于街道,既展开它的理性逻辑,也同时展开了人们对它的种种神秘想象。

在我所居住的乌鲁木齐,无论是小西门、中山路还是二道桥,这些街道都在表达着这座城市清晰的世俗生活。它承担了城市的噪音,承受了商品和消费,承受了匆忙的商人,打工者,乞丐和小偷,漫步的诗人以及无聊的闲逛者……他们的在场,使街道像一座城市的剧,永不落幕。

在某一时刻,街道上的人群总是饱和的,人头攒动,街道拥挤,让人烦躁不安。那么,街道是否通畅,人流和车流是否稠密,这有时会构成我有急事出门前的一个茫然心事。

而现在,我对城市街道的一种想象和理解在阿拉山口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景象。我走过鹿特丹街、连云港、天山路……道路的铺就全是人工的痕迹,但几乎没有人影。没有行人。没有在门口的伫立者以及门窗后面的目光。那惟一的眼睛。那是一种对沸腾生活的赞美和肯定,整个城区空旷、寂静、清洁。天和地突然变得又扁又平,整个街区没有高层建筑,没有广告牌,没有一间街头售货亭,一切都空荡荡地摊得很开,但一切都显得硬邦邦的,缺乏人间琐碎的世俗生活的热烈气息。街道冷寂得近似于停滞。

但是,这好像都在衬托和夸张阿拉山口街道的空。

就我个人而言,街道是一个人适合冥想的地方。这种冥想最初由一些关于街景的油画和彩画唤起。后来是我的记忆。

也是在南疆的一个僻远小镇。小镇上的街道无一例外的宽广而空阔。低矮、新旧掺杂的建筑物不能抵挡阳光和寒冷。除了少数的几个街区,街道的尽头均连接着大片的旷野和戈壁。盐碱地上的白色丝缕清晰可见,仿佛地上铺了一层宽阔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鬃毛,但它又是静止的,地气广阔的丝缕使我看到了大地所隐藏的哺育者的力量。

无论白天、夜晚,看不到什么人在街上走动。一阵风吹过一只鸟。吹下几片落叶。而正午炽烈的阳光在流泻,留下我和身后薄而凉的影子。这条街道真宽真长啊,我好像永远也走不到路的尽头……

一阵风把一些过去年代的影子吹来,唤醒我记忆中暗淡多年的一个片断。现在,正被另外一座小城的阳光照亮。

在这条街道上,我和我自己相遇。

而风的鬓发已经泛白。

当暮色中最后一束浩荡的火焰冷却的时候,夜晚开始降临。一轮明月是黑夜开出的硕大花朵。现在,它正以垂落之姿抖落下辽阔无匹的锦绸,将它们发光的触角伸向我们的视线。因而黑夜也获得了不朽的意义。

一条条不足两百米长的街道,夜总会、发廊、歌舞厅一家挨着一家。霓虹闪烁出一片暖味红光,还有饭店里飘出的热气腾腾的白色雾带,虚虚的。使灯光更像灯光。使夜更像夜。街道在此时打开了它隐秘的花瓣。

我想起白天出租车司机载我路过这条街时一脸的暖味神情:这条街上夜晚有流莺出没。

其实像这样的街道,我不止一次见到过。2003年,我曾经在空气稀薄,海拔极高的西藏地区游历,途经藏北阿里狮泉河,高原城市日喀则,以及沿途一些荒凉僻远的小镇。看到它们夜晚的街道,同样也是流莺成群。她们厚厚浓妆下,向路人露出暖味的眼神,斜倚门廊的肩膀上垂落的吊带,内衣上的蕾丝花边,还有寒风中的网孔长袜……街道在借助夜晚显现它颓废的秘密。

此时,弗朗西斯·维庸的诗句更像安慰和嘲讽:

“噢,女性的躯体,如此柔弱、娴雅、珍奇,那些邪恶也在等着你吗?是的,要不你就能活着进入天堂。”

2.“慢”和“消磨”

罗兰·巴特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在谈风景。他说,风景不仅是可访的,还必须是可居的。就是说风景也要让人产生精神和文化上的认同感,使人能够在那里住下去,有种家园的感觉。

巴里坤盆地的轮廓极为“概练”,仅用两座大山粗粗勾勒,南缘的大山是天山之脉的巴里坤山,古称白山、雪山、蒲类海山。北缘的大山是天山山脉的支脉,叫莫钦乌拉山。这个时空构架极易触发人类原初的灵感和想象。这两座山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有积雪,带着利刃的质感,从陡峭的冰岩上跌碎,从山的顶端拖曳而下,寒暑无阻。而巴里坤人背倚着大山生息,如倚在温暖的母体里。站在这里,便明白人类选择这个盆地栖身的最初的地理原因。

巴里坤的汉族人口几乎全部居住在由巴里坤山与莫钦乌拉山合围的高山盆地的南北边缘地带。

从历史角度看,新疆汉文化的聚居地带主要是在东天山北坡一带。假如把东天山北坡一带的汉文化比喻为一条河流的话,那么镇西——巴里坤就是这条河流的入口。从1922年到1950年长达近30年的时间里,巴里坤被严严实实地封闭在大山和戈壁当中,它的文化没有走气,没有串味,纯粹地保存下来了,因而充满了各种人文的细节。加上巴里坤冷暖两季分明,水草丰美,又得天山的恩泽,是一个自足的系统。

猜你喜欢
巴里坤阿拉山口大山
巴里坤马遗传资源保护及对策
春天的大山
阿拉山口成为西北汽车整车进口重要口岸
阿拉山口成为西北汽车整车进口重要口岸
中国新疆巴里坤草原美如画
大山
中国新疆阿拉山口综保区力争今年进口汽车整车200辆
巴里坤县草原鼠害防治现状与对策
巴里坤草原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