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翔技校：一所“神奇”学校的江湖气质

张霞+王欣芳

作为一家民办技校，蓝翔技校拥有不亚于中国名校的关注度。据蓝翔官方消息称，建校 31年来，蓝翔技校累计培养各类技能人才40余万人，目前拥有五大校区，在校学生4万余人，100%就业率，有万余毕业生自主创业成为中小企业主……

蓝翔究竟是怎样的一所学校？怎么进行技能培训的？蓝翔模式可不可取？6月8日，本刊记者前往蓝翔技校进行了走访调查。

嗨，来自加纳的黑人朋友

从济南市区到达位于天桥区的蓝翔技校主区，车程需半个多小时，进入蓝翔路，出租车师父不断向记者询问，“哪边才是正大门？”

在稍显破败的济南郊区，整条蓝翔路上，蓝翔技校像一个独立的小王国。蓝翔最核心的三个校区分布在以“蓝翔”命名的公路两侧，一架老旧的过街天桥连接起蓝翔的南校区和东校区。几条街道看起来都是“蓝翔”。

高考刚过第二天，印有“蓝翔”标示的校车已经不断往返火车站、汽车站接送新生，蓝翔技校正门口的警务室上一块硕大的木牌上赫然印着“校园安全委员会成员”名单，各个专业的负责人姓名、电话印在木牌上。记者刚要拿起手机拍照，一名黑人小伙子从蓝翔校车上下来，拖着行李进入校园办理入学手续。

进校门左拐为蓝翔招生处，在这里记者见到负责招生以赵主任自称的一位女士和校委会成员、分管教学的教务主任曹金栋。在招生楼的左侧已排满几个长队的学员准备报名，他们大多年纪在十五六岁左右。

“不止是偏远地区的农村学生，我们没有固定招生时间，随时可以入学。蓝翔学生中有退伍军人、搬运工、保安、污水处理厂工人、被开除的大学生、退学高中生、群众演员，之前还有一名山大中文系的学生过来短期培训。也有韩国、日本人，韩国有一个班的学生曾经组团过来学习中餐制作。”曹金栋介绍。

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在门口遇见的黑人朋友中文名叫刘洋，今年十五六岁，来自加纳。刘洋的父亲在当地一家中国建筑公司上班，公司的中国老板向这位急于要孩子掌握一门技术的家长推荐了蓝翔。

“家境并不是很好，来蓝翔学习数控专业，报的是四年技师培训班，四年学费三万多，我们根据国内相关政策减免了他一万多学费，其实他是外籍，享受不到国内教育福利的，我们校方自己出资。”赵主任称。

刘洋进入校园之后缴纳学费、领取相关用品，紧接着在校方工作人员陪同下办理银行卡和出入境手续。记者对其语言能力表示质疑，校方称授课期间可为其配备专门的翻译，“刘洋的父亲送他来中国学习语言也是其中目的之一。”

学生在蓝翔：和机器一起以其精确的方式运转？

与曹金栋和赵主任进行一个小时左右学校基本状况的访谈之后，赵主任安排负责教务的何老师带领记者参观了整个蓝翔校园及汽修、机电一体化、烹饪、焊接等几个主要专业的教学现场。

在蓝翔路，3个校区紧挨着的大院呈7字形分布，每个院子都被铁栅栏和水沟围起来，彼此之间靠铁制的过街天桥相连。大多数时候，校外经过的车辆和行人寥寥无几。主校区内种满核桃、杏子、芭蕉等等各种花草树木。

“这是我们荣校长长期办学的经验，种树多的校区学生生病就少。学生很难管，经常出事儿。”何老师边走边介绍附近树木的名字。

“平时能出校门吗？”

“不能，周末出去也得请假。翻墙被抓到要罚钱的。”

管理严格是蓝翔的一个特色。

与部队合作办学的经历影响了蓝翔的管理模式。新生进校后，大约需要军训半个月。曹金栋告诉记者，目前蓝翔依旧是军事化管理。

每天清晨6点10分，全校的学生都会以班级为单位跑操。学生一周上课六天，只有周日可以外出，学校的外围还砌有一条3米宽的护城河，目的是防止学生翻墙溜走。

进入机电一体化教学楼，偌大的教室里全是机器，上百名学生身着统一的红黄两色校服，围绕在机器两侧，学生的课本和工具摆放在机器前面，负责教学的教师在机器和学生之间来回转悠。

虽是夏季，“火炉”济南的这一隅却也有几分让人犯困的枯燥、阴冷，记者看到有两名年轻的学生坐在马扎上打盹，脑袋马上磕到机器，拿起相机拍照，教师过来用课本照着学生脑袋拍打几下。

何老师介绍，学生在实践操作学习时，必须提前将手机放到纸箱中。蓝翔设有监控室，监控室有整整一面墙监视器，大概50多个屏幕，监视着每个教室和每个学生的一举一动。而在烹饪教学楼，下课的学生在负责冲洗台阶和拖地，重新将炊具、餐具摆放整齐，并拿走烹饪食品去校园贩卖。

从烹饪楼回到招生楼，穿过塑胶操场，寥寥的几个学生在打篮球。

记者询问何老师，“在学校工作轻松吗？”

“一点儿都不轻松，每周工作六天，虽说有寒暑假，去年还是加班到年二十九，这里事情多，会有临时任务。”

蓝翔目前设有汽修、烹饪、美容美发、数控、工程机械、机电一体化、焊接、计算机等八大专业100多个工种。1984年建校，摩托车修理和烹饪是蓝翔最热门的两个专业，随着时代发展私人汽车增多、房地产行业兴起，汽修和挖掘机技术培训紧接着跟进。

蓝翔的招生楼上赫然挂着条幅——“盯着市场办教育，围绕就业抓质素”。早在1997年，蓝翔的专业数量就已经到达了现今的规模，但当时的西点专业叫做“糕点”，汽修专业还叫作“汽车大修”，比起传统热门专业摩托车维修来说，汽修招生人数一般。两年后，汽修专业就能招到百十号人。而油漆沙发专业早已取消，缝纫专业也渐渐萎缩下去，原因是服装厂的自动化发展。

“就业不好的、工资不高的，就把这个专业砍掉。”这是荣蓝翔的原话。

31年间，荣兰祥制定的办学模式紧紧跟随着时代的“大机器”前行；管理模式让每位教职员工的工作量可以精确到以天来计算，“日工作量”这一制度已在学校试行。

这种被有些人认为几乎不近乎人情的管理模式，保证了这座“机器”以其精确的方式运转，让所有人都在高效运转。

仅仅靠知识和技能并不能使得人类获得快乐而又有尊严地生活

接待记者的蓝翔招生办主任，提早便给记者准备了几沓材料，上面印满了“蓝翔优秀毕业生”通讯录、创富故事。

2014年，蓝翔还专门举行了关于蓝翔建校三十年，“行万里路，寻万名中小微企业家”的寻找蓝翔优秀毕业生活动。据曹金栋介绍，2014年已寻找、采写到三千多人，目前还在持续进行。而蓝翔校方的这几本资料册子也不断在编撰。今年5月份开始，济南当地某媒体，也持续刊登了蓝翔优秀毕业生从贫困农民到企业主的创富故事。

蓝翔声名鹊起的初期，并没有多少人看得上这所学校，内里隐含的是人们长久以来对职业教育的轻视。各种恶搞、调侃和消费蓝翔的段落充斥于网络空间。但事情正在慢慢起变化。

2014年，据称为蓝翔校长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蓝翔的学生如果不好好学习，和清华北大的有什么区别”被疯狂转发。虽最后证实为网友杜撰，但其背后隐藏的含义非常明显。

一直以来，在“唯学历”的环境下，职业教育几乎沦为学生和家长“兜底”的选择。但职业学校的学生们如今开始慢慢挺直腰杆。1999年后高考逐年扩招，到了2005年，中国高等教育在校人数已经达到2300万人，使得就业难问题一年比一年突出。

蓝翔则对自己毕业生的高就业率大加宣传，用人单位甚至需要提前为蓝翔学生预付订金。“如果用数据来说我们的就业率，那就是100%，”曹金栋说。

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是2013年8月，“济南百余农民凭电焊手艺拿澳洲绿卡”的报道，其中孝里镇农民就是从蓝翔毕业的。而2014年5月，20个烹饪、工程机械专业的蓝翔毕业生被上海某建筑施工企业聘用，前往乌干达，年薪据称达到20万元人民币。

“就业是检验教学质量的唯一标准”曾是蓝翔技校的宣传口号，如今演变成为“高薪体面的就业是检验教学质量的唯一标准”。蓝翔认为自己31年为解决就业、致富以及社会服务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

如今，蓝翔技校已经成为中国职业教育一个不可忽略的现象。但蓝翔红火的背后，仍然隐藏着职业教育存在的许多问题。

关于蓝翔的负面新闻一直存在，何老师介绍，负责教学的蓝翔教师一年能达到十几万收入。在蓝翔的招生指南上，两年半的汽车维修班32890元的学费里包含了广告费2000元，教师工资7500元——而且项目不清、有的专业报名后还要另外收费；还有人咒骂这里“根本不分配工作”，或只能被介绍到一个月几百元工资的单位上班。

更令人担忧的是，蓝翔培养出的到底是冰冷的产品还是活生生的人？复旦大学校长杨玉良在开学致辞援引了爱因斯坦的一席话：“仅仅靠知识和技能并不能使得人类获得快乐而又有尊严地生活。虽然通过专业教育可以使他成为一部有用的机器，但不能造就和谐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