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九寨

张景祥

我和鲁迅文学院的同学晓勃相约一起去游九寨沟。

九寨沟，首先让我称奇的是雾，郁郁葱葱的山腰里，第一眼望过去还只是绿色，第二眼望过去就会看到有一丝雾飘了出来，再望就渐渐地浓了。这使我想起了农家早晨的烟囱，几声鸡叫后，那一个个高出房屋的烟囱，先是冒出一缕烟来，慢慢地越来越浓，飘到空中后，一家一家的烟就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村庄特有的景色。九寨沟的雾的弥漫和变化，让我近距离的看到了云和雨是怎么形成的。你看那雾，一丝一丝地从碧绿的树林里抽出来，拧到一起，变成了一缕一缕，一缕一缕扭到一起，就成了团，一团一团地抱在一起，就变成了云。云的气势就不一样了，它们脱离山头之后，以大地动植物的形状为模型，变幻出各种形态，或人或鬼，或妖或魔，或龙或虎，或马或牛，或猪或狗，或鸡或鸭，真是姿态万千，千奇百怪。各个山沟里的云好像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往一起聚，它们好像知道相聚就是幸福，相聚就是力量的道理。洁白的云朵聚在一起，脸色就变了，由原来的白，变成了灰，当它们快要压到地面的时候，脸就黑了，像一位要耍脾气的黑脸大汉，雨，这时候就来了。

九寨沟的雾云雨，时时都生，山山皆有。雾的景色，让人想起仙境，云的景色，让人想起天堂，雨的景色呢，让人想起生活。

我们坐的区间车把我们送到原始森林景点，一直下着的雨突然停了，雨一停，整个景区一下亮了。

我高兴地说，雨停了，这说明九寨沟是欢迎我们的。

晓勃说，我和你出去，每一次都很顺，你这个人有佛心佛相，处处都有护佑。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

九寨沟景区是由两条沟组成的，即东沟和西沟，两条沟使整个景区变成了一个y字形，我们先到东沟。原始森林景点在东沟的最上面，我们是从上往下游。这第一个景点，对我们新疆人来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笔直高大的松树，在我们新疆的天山深处随处可见。我站在一棵松树下，把头尽力后仰，双眼往上看去，这棵挺拔的松树表面光滑，浑身基本上没有树枝，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才能依稀见到几个树枝，想来，那就是它的树稍了。我正看得认真，晓勃拍了我一巴掌说，天山上的松树那么多，你都看了几十年了，还没有看够啊，跑到这里来还看松树，这里的松树难道和天山上的松树不一样吗？我说，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晓勃说，好了好了，不要神秘叨叨的了，往下走吧！往下刚走了一小段路，我就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一棵不知何年何月跌倒的枯松上，竟然长着一大一小两棵松树，大的有碗口粗，小的有胳膊粗，开始我还以为是跌倒的那棵枯松身上长出来的树枝呢，走近了，蹲下来，用手扒拉了几下一看，小树有自己的根，那些指头粗细的根毫不客气地钻过枯松已经腐烂的身体，一直钻进大山的泥土中去了。我突然想起了“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诗句，刘禹锡的诗，好像写的就是成都这边的事情，因为诗里有“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的句子。人事沧桑，古人经历的事情，今人也要经历。

晓勃说，树上长树，在新疆很少见到，可见这里的水土资源、气候条件多么好，新疆根本没法比。

我说，新疆如果把水的问题解决了，就会成为中国最富的地方。

晓勃说，好了，那是权家的人谋划的事情，你就不要豪情满怀了，你还是看看眼前的景色吧，这么美的景色，还把你拴不住。

我抬头望过去，一个青翠碧绿的海子出现了。我有些吃惊，地球上竟然有这么蓝的水么！新疆的天经常蓝得叫人大脑干净，这里的湖水蓝得可以洗心。

我对晓勃说，你查查资料，看看这湖水有多深。晓勃说，不用查，来之前我已经把九寨沟研究了无数次了，这个海子，水深二十多米。我说，没有那么深吧，你看，湖底还有躺倒的树，好像离我们很近。晓勃说，那是湖水太清的缘故。九寨沟是世界上还没有被污染的少有几块地方之一，这里的空气可以治疗肺癌。我拿眼望着晓勃，一会儿工夫，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动。晓勃左眼挤了挤说，你瞪什么死鱼眼睛，人类的许多发现都是在无意或不经意间的，牛顿和苹果，晓勃和九寨沟，说不定有某种联系，你赶快把你的闲钱拿出来，在九寨沟买一块地方，将来说不定用处很大呢！我说，去你的晓勃，不许咒我，把雨伞拿来，雨来了。这一次，我近距离的又把九寨沟的云和雨看了个清清楚楚。先是湖面上起了一层皱纹，接着一股清凉的风扑向人面，身边的草动了一下，凉风便向远处摇曳而去，感觉好像钻进松树林中去了，一会儿，松树的树梢上就抽出了一丝雾，两丝，三丝，就在山腰里聚成了白白的云，云越聚越多，白云变成了灰云，灰云越聚越多，就变成了黑云，软弱无力的黑云就向地面压下来，人的鼻尖上突然一凉，然后有一种痒痒的感觉，雨，就来了。我没有想到，这次的雨来的是那么的猛烈，它们先是把路边的草摇醒，然后再把它们打得东倒西歪，草趴在地上后，雨就集中力量击打松树，松树林中立刻响起很震撼的声音。在九寨沟，风雨云雾它们是一刻也不离开的朋友，尤其是云雨，它们一次又一次的结合都是那么完美。

更精彩的景色还在海子中，你看那雨，先是一点一点落在水面上，后来就由点变成了线，直直地很有力量的射入水中，给人一种穿透的感觉。剑的力量被水完全接受了，水沉静在了一种容纳般的享受之中。

晓勃看着海子中的这一景色，脸上出现了痴迷的表情，渐渐眼睛也眯上了，白眼仁多，黑眼仁少。

突然，晓勃叫了起来，啊哦，我知道这个海子的名字了，它叫剑海！你看，那海面的雨，多么像万箭齐发，在往水中射入啊！

我不想惊扰晓勃，一个人悄悄地向前面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晓勃才跟了上来。晓勃的脸红红的，淡淡的情潮还没有退去。我静默地看着晓勃，一句话也没有说。晓勃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忘情了。

雨突然停了。我们收起雨伞，向下一个景点走去。

九寨沟景区里有118个大小海子，它们由沟中的瀑布和溪流连接起来，可以说这里是一步一景，景景相连，漫步景区，左顾右盼，上眺下望，你会看到这里一山一景，一雾一景，一云一景，一雨一景，一溪一景，一海一景，一瀑一景，一树一景，一花一景，赏的是心，悦的是目，动的是情，走着走着，整个人就醉了，这时候，你就会软在路边专门为你安放的一尘不染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享受这醉。

享受够了吧，我们该走了。晓勃拉起我说，下一个景点是镜海，景色更是不同。我相信晓勃的话，因为我们来之前，晓勃又是上网，又是买介绍九寨沟的书，还买了地形图，地图上被他圈圈点点划得一塌糊涂。看来，晓勃是个很细心的人，是那种一件事情不干则已，要干就一定要干好的执着的人。我很欣赏晓勃，他十几年笔耕不辍，文字功底已经很老道。我觉得他在文学上很有潜力和前途，会在不久的将来脱颖而出。

镜海果然又是一番样子。我们到镜海的时候，太阳突然从云雾中钻了出来，几朵还来不及躲开的云，让太阳的光芒刺了个通透，被定在半空里，一动不动。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命好，朋友们说我的命好是因为我的脸盘和耳朵长得好，慈眉善目圆脸大耳，还有一颗善良而多情的心。我第一次遇到一位活佛时，他就开言道，你有佛心佛相，与我佛有缘，后来我们竟以佛兄佛弟相称，成了朋友。我第一次见到一位道长，几句菩萨真言偈语之后，道长说，你慧根很深，我合掌笑谢。

我们站在镜海边上，听到许多游人都说，太好了，今天运气真的太好了，看镜海，只有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才能见到镜海的真面目。

我对晓勃小声说，我来了，太阳才出来了，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晓勃说，别臭美了，看景吧。

镜海像一面椭圆形的镜子，看上去，水面和玻璃镜面一模一样，照在海子里的太阳光被水面反射开来，向空中和海子四周放射而去，直射的光和反射的光在海子的上空交汇，被氤氲的水气吸纳而扭动出条条似有似无的彩虹，看着这一人间仙境，你的脑子会突然一片空白，阴阳相交，竟然这么美妙，大自然啊，真正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置身此地，此时此刻，人间还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享受吗？

镜海是丰富的，因为它的清，因为它的洁，因为它的透，还因为它的大度，就把天空和四周的景色全部容纳了进来，使海子之中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你叫它水晶宫，它好像比水晶宫里的色彩还绚丽，你叫它龙宫，它好像比龙宫的物品丰富，因为它把组成世界的天地水的景色全都容纳在一起了，大肚能容容天下可容之事，我以为，这句话最早说的就是镜海，因为只有神仙才能容天下之事，镜海如仙境，它连神仙都能容下，何况其他乎！

镜海是舒缓的，你看那水中的山，翠翠的，静静的，一动不动;你看那水中的云，缓缓飘着，轻轻地在山头缭绕;你看那水中的树，人的脸上有微风吹过的时候，树就会在水中摇一下身影;你看那水中的花，朵朵都水水的，艳艳的，水面起波纹的时候，它们就在水下笑一笑，既不妖，也不俗，有的只是可人的美。

亮亮的镜海突然暗了一下。晓勃说，要变天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我们走吧。果然，离开镜海没几步，太阳走了，雨来了。

这是五花海。站在五花海岸边，俯首向海里看去，会直愣愣地吓你一跳，海里竟然有个巨大的京剧脸谱笑盈盈地向你望上来，只是这脸谱的主色调为翠蓝。有一条木栈道从海子上面跨过去，我们上了栈道，来到海子的中间，栈道离水面也就一米多高，扶着栅栏，向水里看去，五颜六色的水底看得清清楚楚。最让我吃惊的是水底的那些树，它们个个粗大长挺，保持着生前的伟岸，静静地躺卧在深深的水底，也不知道躺了百年，还是千年，它们成了海底的不朽，成就了五花海的历史和现实。五花海斑驳的色彩和这些躺在水底的大树有直接的关系，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躺在水底的大树上都凝聚着物质，这些物质大多呈黄色，经过水的折射，从不同角度看，黄色有淡有浓，就变成了不同的颜色。后来查资料才知道，这叫什么植物喀斯特钙化沉积，这属于科学术语，我的大脑早就钙化了，也不太理解这是啥意思。我只感觉五花海的颜色还会变，你盯着水面，然后慢慢地走，你会发现海子中的水一会儿鹅黄，一会儿黛绿，一会儿赤褐，一会儿绛红，一会儿翠碧，它们以几何图形在海底撒落，真个儿是一步一态，千奇百怪，亦真亦幻，真假难辨。

我对晓勃说，为人不来此处游，今生枉在世上走，谢谢你啊，晓勃！

晓勃笑着说，我也诌一句，人间仙境哪里有？九寨沟里走一走。

说着话，我们不觉地就来到了五花海对面的一处开阔地上，这里的水边有一个很大的沙滩。这里好像是共游人休憩的地方，岸边有一排木屋，木屋前摆着许多摊点，摆的都是些藏民的工艺品，还有借租藏族特色服装照相的，服装色彩鲜艳，在这翠绿的环境中尤其惹眼。几个看上去很平常的汉族姑娘穿上藏族服装，立刻光鲜起来，宛如天女下凡。一对拍婚纱照的情侣过来了，男的一身白西装，女的一身白婚纱，他们在摄影师挑逗性的指挥下，大胆地摆着各种姿势，享受着内心的甜蜜和大自然的美丽。晓勃一动不动望着那一对情侣，一副痴迷的样子。我本想跟晓勃开个玩笑，突然又打住了。我很怜爱地看着晓勃的样子，我觉得晓勃思绪一定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自己的情侣拍婚纱照的情景了，那时候，他们肯定不会有眼下这么美丽的地方。我感觉晓勃要是再结一次婚的话，一定会把拍婚纱照的地方选在这里。

如果天上的云雨是九寨沟的灵，那么地下的水就是九寨沟的魂，云雨水让九寨沟灵动了起来，畅游在这仙境般的景色中，游人的感觉会因时因景而不同。五彩海是个斑斓的世界，眼下的这个熊猫海则是一个安静的家园。据说，因为此处特别的安静，喜欢安静的熊猫常常来这里喝水，故而得名。这里的游人很多，但是，一个少见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宽阔的水面上浮游着成群结队的鸭子。起初我以为是人工饲养的，靠近了一看，才看清了全是野鸭。它们三三两两地游到海子边上，偏着头，用一只眼睛向游人看上来，有游人抛下食物，它们便争相抢夺，抢夺不公，打起架来，吵得满海子都是嘎嘎声。野生动物和人相处的这么和谐，这是另一种静啊。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一棵树引起了我的注意，看着那树的样子，我差一点笑出来。一棵有磨盘粗的大树，把它两条粗大的根从两边伸出来，像人的两条胳膊，在前面环抱了一下，又钻入了土中。奇怪的是它中间环抱着两棵水桶粗树，像父亲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两棵树，一棵挺拔，一棵柔美，感觉上像一男一女，看着它们，让人顿生诸多感想。

晓勃激动地围着三棵树用手机左拍右拍说，你看看，这棵大树，多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它们三个站立在海子边上看风景，父亲怕两个孩子有闪失，就紧紧地搂着孩子，多感动人啊。有时候，我就觉得自然界的植物和人一样呢，人有感情，植物也同样有感情，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我说，就叫父子树吧。

我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父子树，刚刚走了一段路，我就发现海子边树荫下的水里，有一条小鱼儿在游动。我对晓勃说，快快看，水里有鱼。晓勃嘴里说着在哪里在哪里，看了又看就是看不见，晓勃生气地说，哪里有鱼，你骗人！我突然笑了，我说，你的眼睛不好，又戴着眼镜，水面反光，你自然看不见了。晓勃说，水边树荫下，水面黑乎乎的一片，根本就没有鱼。你当我不知道，这里海拔两三千米，属于高原气候，水里根本不可能有鱼。晓勃一说，我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我发现水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的水里又有鱼的影子，我站住脚，很认真地看下去，果然有鱼，不是一条鱼，而是两条三条，很多条鱼。我说，晓勃，你看，这里有一群鱼，这回你该相信了吧。晓勃用左手把眼镜正了正，扶着我的肩膀向水面俯看下去，半天，晓勃抬起头来，眼睛对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你……骗……人！“你骗人”三个字，连同他的气息，一同扑到了我的脸上，我感到我的脸上还摔碎了他的几滴口水。我把肩膀一歪，顶开了晓勃的手说，不信算了。我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前面有许多人在嚷嚷。我紧走几步，见一群人围在栅栏边，一个女子正往下抛东西。我挤过去一看，哇塞，水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鱼。那些鱼灵动得很，上面一抛下食物，一群鱼就会迅速拥挤到一块争抢食物，这片水立刻就成了黑色。几只野鸭从远处飞来，在离鱼群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左右游着，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横线，就是不游过来和鱼群争食。我不知道，野鸭是怕鱼呢还是怕人。我挤出人群，抬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晓勃，在人群的后面来回走了趟，才发现晓勃侧着身子，靠在栅栏上，用手机在拍水里的鱼。我等了十几分钟，晓勃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晓勃一脸的兴奋说，有鱼，有鱼，好多的鱼。晓勃突然把脸一沉说，这些人也太不文明了，那牌子上明明写着不准向水里投食，他们还一个劲地投。

我说，中国的人多，人的素质不是一下都能提高，好多事情要慢慢地规范。

晓勃把话头一转说，我们在熊猫海见到了野鸭，见到了野鱼，怎么没有见到熊猫啊！

我说，这里已经不安静了，熊猫还来吗？

九寨沟是水的世界，也是瀑布的王国。我们站立在诺日朗瀑布跟前，一下被它宏伟浩大的气势震惊了。一直安静的九寨沟突然咆哮起来，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它在高高的翠岩上急泻倾挂，似巨幅屏帘凌空飞落，雄宏壮丽，有的瀑布从岩上腾跃呼啸，几经跌宕，形成叠瀑，似一群银龙竞跃，激溅起无数小水珠，如珍珠落盘，一番跳跃之后，化作迷茫的水雾，在林中萦绕之后，向天空冉冉而去。诺日朗瀑布宽度居全国之冠，我们从东往西看过去，又从西往东看过来，走了一个来回，大约用了一个多小时，可见瀑布之宽了。我惊异于诺日朗瀑布的险绝，一直是平缓的沟，到了此处，突然像塌陷了一样，直直地落了下去，形成了几十米的断层，让平静的水不再安静;我惊异于诺日朗瀑布的力量，瀑布中的岩石千奇百怪，它们用各种各样的姿势挑逗着怀中不安分的水，岩石的坚强，碧水的柔媚，让人浮想联翩。站在不同的角度，你会看到石与水不同的姿势，一静一动，动静相依，或立或走，或坐或卧，或俯或仰，它们忙碌着，不停地忙碌着，永远都不知道累，是啊，只有大自然才有这样无穷无尽的力量啊！所以，人与自然相比，大自然是不可战胜的;我惊异于诺日朗瀑布的奇妙，在岩石上舞蹈的不仅仅是水，还有那婆娑的树，它们或挤在岩石的夹缝里，或立在岩石之上，或倒悬在岩石之下，水流蹦跳而下产生的气浪，鼓吹着它们摇来晃去。我不知道它们的根是怎样扎进岩石里去的，我只知道，它们进去了就不想出来，我不知道它们在这险峻的瀑布崖上摇曳了多少年，我只知道，它们一生都生活在动荡中，犹如人，生不能选择，死也不能选择，有人会遇上和平，有人会遇上战争。我惊异于诺日朗瀑布的美丽，一步一景，一景一画，绝非溢美夸张之词，从东往西走过去，你会看到成百上千幅山水画，从西往东走过去，你还会看到成百上千幅山水画，但它们绝对没有一幅是雷同的。我曾经动过学画画的念头，但又觉得自己缺乏艺术细胞，终究没有拿起画笔，现在看来，我觉得我的这一决策是正确的，假如我当初学了画，今天看到诺日朗瀑布的绝美，我一定会封笔不画了，在大自然这位伟大的画家面前，我什么都不是。

晓勃一见瀑布就消失了。我静下来之后，就到处找晓勃，后来在一棵高大的松树边上看到了一个红点，我走过去，果然找到了晓勃。晓勃很有旅游经验，今早出门的时候，他说他要穿上一件红衣服，红衣服在人群里鲜艳，丢不掉，果然。我走到晓勃的背后，他还没有发现我，还一个劲地用手机和照相机交替地拍摄，俨然一位专业的摄影师。他一边拍着，一边自言自语说，太美了，太美了，真是太美了！说着话儿，他一扭头看见了我说，你你你，你咋不拍。我说，我已经拍了好多了。晓勃说，来来来，我给你拍一张。我站在松树边上，晓勃的机子咔嚓一声之后，高兴地跳起来说，哈哈哈，拍得太好了。晓勃走过来，把画面举到了我的眼前，我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偌大的瀑布和高大的松树面前，我显得那么渺小。我嘴上却说，好好好，拍得好。

在九寨沟，我们见到了三个瀑布，其它两个虽然小一些，但气势豪迈，景象万千，让人越看越有味道。这么说吧，它们好像每时每刻都处在变化之中，上看一个景，下看一个景，左看一个景，右看一个景，每一个景色都是感动人的那一种，眼睛贴上去，就不想离开。侧耳聆听，瀑布发出的声音也有千种万种，有轰然之声，有叮当之声，有淙淙之声，更有婉转之声。闭上眼睛，恍如走进了剧院，在听一场声势浩大的音乐会，真的，那是一曲超一流的交响乐，陶醉吧，这自然的天籁之音，这是对生命的一次过滤，这是对凡尘的一次洗礼。听完了这一场音乐会，人一下轻松了许多，心也净了亮了。

晓勃说，我有一个提议。我问，什么提议？晓勃说，从现在起，你是男的不变，我变成女的，做你的情人，在这样的仙境中，一对情人的感觉会更好。我说，你说什么呢，心刚刚净了，你又乱了，像唐诗说的“尘心未改思乡县”。晓勃说着，挨过来，挽着我的胳膊，头微微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摇了摇头，心里想，出来玩，就是找快乐的，依了他，让他高兴高兴。晓勃说，你闭上眼睛，进入角色。我闭上眼睛，一会儿工夫，果然有了不同的感觉。我怕陷得太深，睁开眼睛说，好了好了，天快黑了，我们走吧！晓勃正沉浸在某种状态中，被我一叫，生气地把胳膊一甩，哼了一声，那一个哼字，真的哼出了女人的味道。我一下笑了。我说，晓勃啊晓勃，你还真进入角色了。

晓勃哀哀怨怨地说，下辈子我要变成女的，嫁给你，同游九寨沟。

我说，好！

我们是第一次游九寨沟，可以说，对九寨沟一点儿都不了解，游了一半才知道，我们九寨游的安排是不合适的。我们参加了一个旅行社，安排游九寨沟的时间只有一天，我们只游了三分之一的景点，就快把一天的时间用完了。为了把景点都看一遍，后面的景点几乎是小跑着看完了，因为走马观花，所以，后面的景点就没有留下多少印象。

晓勃说，下次来，我们不随旅行社，自己游。我们不住在山外，住在景区里头的藏家村寨，一点一点的看，一步一步的走，让我们一次看个够。

前面的山头上突然冒出了一股黑云，我说，快走吧，不要一步一步的走了，雨又要来了。

果然，一会儿工夫，云来了，雨也来了。

晓勃说，真是云雨九寨啊！

我说，好，说得好，我就用“云雨九寨”这四个字做九寨沟游记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