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
在北京,越来越多的人不坐出租车,用Uber出行,不住酒店,通过Airbnb住在当地人家里,不去餐馆而是选择私厨。更有万众创业的热情和资本的青睐让共享经济的模式突破吃住行的领域,遍地开花。就在写稿子的时候,朋友圈里被Uber刷屏,互联网上的网友以“Uber进军××行业”的结构煞有介事地创造了涉及各行各业的段子,仔细推敲,其中居然不乏可行的项目。
思想家比段子手的想象力更驰骋到天际。华盛顿特区经济趋势基金会主席杰里米·里夫金认为,协同共享是一种新的经济模式,在21世纪的下半叶甚至会取代资本主义,成为人类社会主导的经济形态。那个时候,生产率极高,物联网发达,导致边际成本趋近于零。数十亿人既是生产者也是消费者,在互联网上共享能源、信息和实物,所有权被使用权代替,“交换价值”被“共享价值”代替,人类进入新纪元。
这个结论像惊悚的预言,但是从理论上它符合社会发展的趋势。“共享经济”在金融和经济危机中被接受和广泛传播,最初和最接地气的功能是给身陷困顿的人们提供了赚钱和省钱的方法。它继而飞得更高,被赋予道德上的意义,这种利用互联网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效率、减少资源浪费的模式是对过度消费的反思,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它还有价值观的含义,从互联网里带来了合作、个性化、务实。它的拥护者和使用者大多数是跟互联网同龄的一代新人,这些人正在和即将成为社会的中坚。
在修炼成“资本主义终结者”之前,细节是魔鬼,客观地讲“共享经济”也有黑暗面。它对传统产业的破坏力、它在事故中承担的责任、它收益多寡、它的盈利模式,这些质疑的讨论跟Airbnb、Uber天价的估值和前景同样频繁地见诸报端。这些是运营层面的问题,但是决定了它到底能走多远。而现在,创业者和政策制定者都还没有更好的主意。
“共享经济”已经来了,可我们还很陌生。
我们为什么“共享”
5月份,我去了一趟哥本哈根。我没有童话情结,所以小美人鱼和安徒生都是过眼云烟,不远万里牵动我内心的是一个非常庸俗的行为,买“北欧风格”的家居用品。为了买得认真,我制定了购物计划,先去参观丹麦设计博物馆,那里收藏了丹麦设计大师享誉全球的作品,看完丹麦设计的历史脉络之后,再去号称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最齐全的设计品百货商店,买我喜欢的东西。
一心扑在购物上,没心思考虑其他,我就近订了哥本哈根步行街附近的一家酒店,可同行的朋友通过Airbnb订了地铁站边的一户人家,价格比酒店便宜很多。我退了酒店住到了当地人的家里,本来只是为了省钱,却让这次单纯的购物之旅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房东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有一个两岁多和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他们并没有家人或者保姆帮忙,而是两个人轮流照顾。这同中国的情况太不一样了,我们的话题从这里开始,涉及两国的文化、福利系统、各自的家庭情况。我们对对方很陌生,我们又对对方很好奇。
我不再是住在标准化的酒店里,吃标准化的早餐,充其量走出游客区,到当地人才去的餐馆里浮光掠影地了解风土人情。这一次,我真的深入到了一个社区,住进了一个当地人的家里。我知道了哥本哈根家常早餐就是从冰箱里把酸奶、奶酪拿到桌子上,配上麦片和买来的面包,唯一需要加工的环节是冲一壶咖啡。男主人跟社区里很多邻居一样有跑步的习惯,身材练得很好。女主人虽然刚刚生产不久,可即便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小朋友,也会铺个瑜伽垫在地上,跟着视频塑身。他们家里没有电视,女主人有时候会用收音机放音乐,天黑下来就在窗台上燃起蜡烛,夫妻俩在烛光里喝酒聊天。
我的“北欧设计之旅”也丰富起来,不仅仅是博物馆那种冷冰冰的展示,还亲身体验一个当地家庭的心血和审美,房间格局、颜色搭配、家具、家居的布置。女主人拿出像辞典一样厚的丹麦设计图册,给我们介绍她喜欢的设计师,某样作品出名的典故,和她家装修的思路。买回来的东西,我都一一跟他们交流,作为这些牌子的资深用户,男女房东会给我点评和建议:哪些东西买得好,既然喜欢这个,还有另外一个可以买。宾主交流的高潮是在我们即将去机场的时候,问路上哪里可以买茶叶带回中国。“You are from China!”男房东完全无法克制惊讶,一定要知道我们想买哪个牌子。大概在外国人眼中,中国人都是茶叶专家吧。
我想“茶叶典故”已经在哥本哈根朋友圈里流传开来了,就像我的同事徐菁菁跟我分享她家房客的故事一样。徐菁菁去年就成了Airbnb的用户,去巴西采访世界杯,她一直住在当地人的家里,不但迅速跟桑巴文化打成一片,还把房东发展成向导兼司机兼翻译。回国之后,在不出差、不写稿的时候,徐菁菁家也短暂地接受Airbnb的房客。其实除了旅行者,Airbnb也成了短暂停留者的选择,提出申请的有来北京找实习机会的外国人,有家里装修要在外面找地方住的刚需,还有被看得见公园的客厅所吸引,非要来体验一下住在公园旁边是什么感觉的当地人。
你想了解一个城市,就走进一户人家住下来,你想足不出户而认识世界,就敞开家门迎接旅行者。“共享经济”拓展了旅行的乐趣,我们都成了Airbnb的“粉丝”,即使不订房间,也会在上面看图片,遇到特别喜欢的装修,就很想住进去体验一下,成了下一次旅行的期待。
房间和汽车是最容易理解的“共享经济”,其实它的范围更广阔。在谈论这个正在形成的经济模式时都会引用的《What's Mine is Yours》里,作者把“共享经济”分成三种类型,产品服务体系、市场再流通和协同式生活。产品服务体系是把闲置资源利用起来,短租房和租赁私家车都属于这个范畴。市场再流通是颠覆了买多一个和买新的行为,互联网成了二手交易平台,可以购买,也可以各取所需地交换。协同式生活比较抽象,人们用来再利用或者交换的是隐形资源,时间、技能或者空间。
我的同事黑麦除了是一名记者,因为上学时候曾经在意大利餐馆兼职,也是一个半专业的厨师。去年他把自家客厅改造了一下,在不出差不写稿的时候,给客人们做饭。“黑麦的厨房”是比较早的私厨,在北京时髦又文艺的圈子里很出名。他去年在朋友圈里发布订餐信息,而今年就有了集合“兼职厨师”资源的平台,“我有饭”就是其中之一。
冯铮是这个项目的创始人,他毕业于耶鲁大学,是个吃货。他的微博“纽约吃货”有20万“粉丝”,“我有饭”算是个人爱好与创业潮流的结合。他对“吃”的文化和“共享经济”的内涵有深刻的理解,私厨平台和团购网站不同的地方在于,团购目的在于吃,私厨有人的成分,除了吃一餐饭,还有厨师的故事。去好玩儿的人家里吃饭和把自己的厨艺拿到互联网平台上分享,也成了件有趣而时髦的事情。冯铮告诉记者,平台上不少私厨都是从“我有饭”的食客发展起来的,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市场,也是“共享经济”的新领域。跟“我有饭”思路类似的,还有分享专业知识和经验的平台“在行”,你可以从上面约到合适的人来答疑解惑、给人生指路。
黑麦原本是因为经常在家组饭局而一时兴起,现在却乐在其中。上门的食客有各种身份和吃饭的理由,他就像日本漫画《深夜食堂》的老板,跟客人聊聊天,也看到世间百态。参与到“共享经济”里,经济账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它能让你遇到好玩儿的人,新鲜的事儿,给按部就班的生活添加些调剂。
前传:生于经济危机
如果只是为了赶时髦,“共享经济”不需要深入的讨论,潮流很快就会过去,生活中会有新的找乐子的方法。环保情怀也不新鲜,1984年美国社会学者保罗·瑞恩就提出了“LOHAS”(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倡导爱健康、爱地球的可持续性生活方式。但是,跟吃有机蔬菜、穿天然棉麻服装、练瑜伽、听心灵音乐这些概念化行为不同。“共享经济”通过互联网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是一种经济手段,真金白银地改变生活。
“共享经济”也叫作“协同消费”,最早出现于1978年的《美国行为科学家》杂志上,学者们对汽车共享进行了研究,而它被广泛传播和接受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之后。真格基金副总裁顾旻曼告诉记者:“共享经济”的发展跟经济危机关系很大,她去希腊旅行时的房东每月收入大约是9000元人民币,Airbnb的收入是5000元人民币,已经超过他工作收入的一半。大部分早期的关于“共享经济”的英文资料都会算一笔这样的账,“迈克”或者“琳达”,因为经济危机而收入减少,通过出租他们的房间,贴补了多少家用,以至于他们觉得为客人准备早餐是个不错的兼职。
当遇到经济危机这样的当头棒喝时,人类对于自己买了太多“无用”物品会有更深刻的领悟。欧盟关于“共享经济”的一份报告里估计,世界上有10亿辆汽车,其中有7.4亿属于一个人独自拥有和支配,一间房子里有3000美元的东西是闲置无用的。
大众的购物瘾本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可越来越让人类不堪重负。19世纪,美国发明家埃里·惠特尼发明了在军火行业中使用机器生产大量可以互换零件的技术,他设计的机器可以让毫无技术基础的工人生产出能够适用于任何同一型号步枪的特定零件。这种标准化批量生产结合流水线装配技术一起被复制到了汽车、洗衣机、电冰箱等各种工业生产领域。
大规模的生产,需要大规模的消费支持。亨利·福特察觉到高产量、高工薪和高消费之间的关系:“机器化生产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生存手段,而我们又依赖这些手段去购买产品。”消费的欲望受到广告的鼓励,经过从推销产品、推销品牌,到推销生活方式和消费理念的转变,广告成了劝说大众的最重要工具之一。2012年美国广告业收入达到1530亿美元,全球的广告收入是4799亿美元。伟大业绩的背后,是购物的大市场。
2012年10月,5名互不相识的年轻人在巴黎通过BaBlaCar网站合订一辆车后共同出行标题
分期付款打消了量入为出的顾虑,它最早大规模出现在美国的汽车消费领域,通过分期付款提前享受到开车乐趣之后,成为美国主要消费形式。早在1927年美国人的消费中,85%的家具、80%的留声机、75%的洗衣机都是以信贷形式消费的;“二战”之后,数字增长更快,50年代美国消费者债务增加了55%,分期付款的赊欠增加63%,购买汽车的贷款增加了100%。
美国的模式在全球复制,上世纪60年代开始,人类排队进入了消费社会,不再追求使用价值和炫耀财富,而是这件物品所带来的符号意义。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说过,在后现代时期,人们的炫耀性消费发生了转变,从炫耀金钱到炫耀品位。可时尚和品位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从看得见摸得着的使用价值,到虚无缥缈的符号意义和视觉体系,消费没有回头路。它短暂地带来愉快,然后就让人们陷入痛苦,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储物空间。有专门的传授整理术的书,教人高效合理地利用空间,有专门设计的收纳容器,形态各异塞进家具之间边边角角的空隙。如果还是无处安放“符号和视觉”的消费品,也可以求助于人生哲学,让生活的入口狭窄、出口宽广,最后脱离对物品的执著。
旺盛的购买欲望主要依靠贷款,而不是储蓄,20世纪90年代美国家庭平均储蓄率是8%,10年之后,减少到1%,2007年,许多美国人入不敷出。银行又推行了次级抵押贷款,它只需要很少或者不需要现金支付,就可以购买本来负担不起的房地产。2007年,房价暴跌、房地产泡沫破灭,美国的困境常常在经济新闻里被讨论。
2009年底美国失业率达到10%,这是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失业率的最高水平。经济的寒冬里,“迈克”、“琳达”们清点自己家闲置的房间、汽车、物品,放到互联网的平台上换钱贴补家用或者以物易物省钱。这是“共享经济”的前传,在中国它是个令人愉悦的时髦,可是在初始阶段,它是个伤心的故事。
政策制定者和学者之所以对“共享经济”感兴趣,着眼点不全是普通家庭收入的增加,而是这种新经济模式创造社会财富的可能性。世界规模最大的IT博览会之一——德国汉诺威消费电子、信息及通信博览会继2011年“云计算”、2012年“信任管理”之后,在2013年把“共享经济”作为中心议题。2014年,英国商务部启动了一个独立调查项目,为如何把英国打造成全球“共享经济”的中心提供建议。英国商务部负责商业和企业的国务大臣马修·汉考克说:“这些新的商业模式最大限度地利用人们的闲置资源,并让它们在市场上获得最好的价格,这使全国上下所有的家庭都可以赚钱。共享经济有巨大的经济潜力,英国要确保站在这一领域的前沿。”
对闲置资源的利用,理论上也符合人类社会的趋势。比经济危机更难于弥补的是恣意生产和消费导致的资源枯竭和环境恶劣。量化到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到21世纪末,地球表面温度有可能上升3摄氏度,而1.5到3.5摄氏度的变化,可以导致动植物在不到100年内大量灭绝。可持续发展不是一句空话,它看起来跟人的眼前利益最远,却与全人类的命运紧紧相连。
核心价值:使用权
当创始人布莱恩·切斯基把Airbnb的形式告诉祖父时,他的祖父觉得这主意很平常,直到上世纪50年代,祖父那一辈旅行住宿,经常是住在朋友家、朋友的朋友家。同样是住在民宅,祖父一辈是投亲靠友,而Airbnb凭借的是互联网平台上陌生人之间的点对点,虽然形式看似相同,但因为连接手段发生了变化,整件事完全不一样了。
互联网发展到今天,数十亿人突破了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在虚拟网络里联系在一起,太多人在寻找机会,太多的可能性。现在看来已经非常久远的Napster在这个体系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它的原理是把用户电脑硬盘中愿意与他们共享的音乐上传到中心目录数据库,只要用户的电脑联网并登录了Napster账号,这些音乐就可以被其他Napster用户复制到自己的硬盘上。Napster的网站没有任何一首音乐,用户交换也并不经过Napster的服务器,完全是两个用户之间的点对点。
音乐在陌生的网友间被无限地复制和共享,Napster被18家唱片公司和几个音乐出版公司告上法庭。可这种新模式已经出现了,短短几年时间,唱片产业一蹶不振,这只是“共享经济”的序幕。
2012年10月,这对美国夫妇选择了交换房屋的旅游方式,用自己在长岛的公寓交换到一套法国格勒诺布尔市的房子,这里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
《What's Mine is Yours》的作者雷切尔·波特斯曼(Rachel Botsman)把网络发展分成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程序员之间可以自由共享网络规则。第二阶段是人们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比如Facebook和Twitter。第三阶段,人们可以在网络上分享自己的创造成果,就像YouTube和Flickr。而第四个阶段,人们利用同样的技术在现实世界里分享各种财产。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姜奇平告诉本刊记者:“互联不再是技术上的互联网通,而是社会关系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可能是原子论的‘你是你,我是我时代的终结。”
复制把所有权分离为支配权和使用权。这种转变让认为财产天然具有排他性的现代人很难理解。姜奇平告诉记者,从古罗马到法国大革命,支配权和使用权一直是分离的。古罗马的财产取向跟互联网有类似的地方,重视财产利用的权利,财产闲置不用,又不让别人使用,是一种浪费。而伴随着以租代买的兴起,支配权和使用权再次分离。
Airbnb里闲置房间的租用、网络上音乐的无限复制,放在互联网的背景里,是财产观念正在发生变化。早在2000年,杰里米·里夫金就在《使用权时代》里写道:“摒弃市场和产权交易,从观念上推动人际关系以实现结构性转变,这就是从产权观念向共享观念的转变。对今天的许多人来说,这种转变是难以置信的,就如500年前人们难以相信圈地运动、土地私有化以及劳动会成为人与人之间的财产关系一样。25年之后,对于越来越多的企业和消费者来说,所有权的概念将呈现明显的局限性,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做出预言的15年后,使用权的地位已经显现。在美国,最先接受这种财产观念的是生于1982年到2002年的“千禧一代”。他们是美国最新的一代,也是最“穷”的一代,当他们即将工作的时候,遭遇了经济危机和危机之后缓慢的恢复。根据美国的一项调查数据,2012年的失业人口中45%是18岁到34岁的美国人,而年轻人的就业率是过去40年中最低的。他们生不逢时,时来运转的机会也不大,按照美国全国经济研究所的报告,美国人一生平均70%收入来自工作前10 年。而经济学家丽萨·卡恩发现,毕业时赶上经济衰退的那些人,事业开始将近20 年后,平均收入仍比正常情况下毕业的人少10%,总计要损失大约10 万美元,相当于一个月损失490 美元。
成长期遭遇经济危机影响“千禧一代”的消费观。2011年,美国一项民调数据显示,18岁到29岁的被访对象中,77%因为经济原因打算推迟生活中一项重要改变或者购买较贵重的商品。首当其冲的就是汽车,CNW 市场研究数据显示,2010 年新车买主中只有27%为21岁至34 岁的年轻人,而在1985 年,这个数字是38%。另一项调查数据显示,18岁到24岁的驾驶者里,46%的人更愿意选择接入互联网而不是拥有汽车。
经济上的捉襟见肘是“千禧一代”对拥有汽车的兴趣不大的一个因素,几乎与互联网同龄,让这一代人有一套不同的价值观。姜奇平告诉记者,“千禧一代”并不是对财富不感兴趣,而是对物质财富并不过度占有,更务实。他们衡量的标准是创造性,科技和创造的结合有无限的可能,这才是互联网时代的稀缺资源。他们更多地关心社会利益而不是个人成功。2013年一份调查报告里显示,“千禧一代”在进行采购决策时,89%的调查者在价格和质量相等的情况下,考虑企业的社会责任。同一年,对美国高中生调查的结果,他们最喜欢的工作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圣裘德儿童研究医院,前十位里虽然有谷歌、微软这样的强势品牌,但是还有其他三个卫生保健机构以及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他们选择雇主时把社会或者道德原因放在重要位置。
这种价值观与“共享经济”的精神天然契合。绕过所有权,务实的只重视“使用权”,共享产品和服务,节省金钱、时间、空间和资源。除了Airbnb,美国还有玩具共享的项目,年轻的父母们知道孩子很快就会对新玩具失去兴趣,没有必要在这方面浪费太多的钱。他们每个月交一定的会员费,就能收到4~10个共享玩具,玩具在配送前都进行了消毒,不用担心卫生问题;连服装也可以投入到“共享经济”的循环里,有出租领带的公司,还有租用礼服、珠宝、手包的平台。
可行性基础:信任
“共享经济”从理论上和价值观上都像人类经济与环境的一条新出路,可能否落地,结果是开放式的。欧盟的研究报告里指出,从客户的角度讲,这种创新最大的挑战是信任。其实比起网上购物、社交网络等“前辈”项目,“共享经济”被网友接纳一点儿困难都没有。电脑和智能手机成了人的延伸,越过障碍连接在一起。陌生人在虚拟空间形成社交网络,分析自己的故事和想法,回复别人的评论。在你来我往的过程中,信任就达成了。
信任是一种社会资本,是互联网里的通行证,越分享越丰富,越孤家寡人不与他人分享,越稀少。在这种规则之下,人们有意或者无意地在互联网上留下了大量的痕迹,通过这些信息可以形成对键盘边的人大致的印象。信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互联网24小时都在活动,要想在网络上隐藏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共享经济”开始之前,互联网已经高度透明,网友们前所未有地信任陌生人。冯铮说,就是那种只要你没有做坏事,人人都先觉得你是个好人。这种朴素的“民风”让“共享经济”的创业项目能够运转起来,就像冯铮的“我有饭”,“粉丝”很多从微博“纽约吃货”中来,学历、收入、修养都不错,互相尊重、互相体谅,以吃饭为由头,当个愉快的游戏。
可如果市场规模巨大、有涉及到线下的实质性交往,这种信任就太脆弱。2013年12月,旧金山发生一起造成一死两伤的车祸,遇难者家属起诉了Uber,称肇事司机在事故发生时正在使用Uber应用而分散了行车的注意力。2014年12月,一名印度的Uber司机因涉嫌强奸女乘客而被逮捕,他在3年前就因涉嫌强奸罪被逮捕过,但当时因双方达成和解而没有被判刑。Airbnb早在2011年就发生过房客把房主家洗劫一空的信誉危机。
共享是悲剧还是喜剧,在“共享经济”作为一种新模式出现之前,专家学者们已经进行了几轮的讨论。最有名的是1968年生态学家哈丁的论文《公地悲剧》,假设牧场对所有人开放,每个人都过度放牧以获得最大利益,最后导致草场退化。哈丁的结论是:“虽然每个人普遍克制对大家都有利,但个体受到各种刺激却常常阻碍那样的结果成真。”解决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取消共享,变成私人化,一种是政府管制。
1990年,经济学家奥斯特罗姆发表了《共享管理》的论文,她认为,共享是可以不被破坏的,因为人们能够认同对公共资源的长期保护优于个人利益。之所以打破规则追求个人利益,是因为惩罚力度太小的缘故。共享本身就是强大的管理机制,需要的只是设计原则,让参与者内部形成监管。
在讨论“共享经济”时,两种观点都被拿来引用过。如果互联网自带的信任无法保证这种经济模式的运转,要设计怎样的制度来为信任增加砝码呢?《公地悲剧》的前提,人是自利的,总试图以最低代价获得最大的好处。《共享管理》的前提是,人不是完全自私的,也会考虑到他人的幸福、集体的利益。前提不一样,制度设计的方向就不一样,期待政府扮演的角色也不一样。
而现在“共享经济”最受人关注的专车和订酒店领域,这些条件都是不完善的,冲突和争议不断。
破坏力还是建设力
“共享经济”的专车领域,全世界都在发生冲突。它的价格比出租车低,在市场份额和道路资源上对出租车构成强烈的冲击。可它也有弱点,运行的基础“信任”问题无法解决,安全性、一旦发生事故要承担怎样责任,这些保障的空白显而易见。澳大利亚昆士兰出租车协会在媒体上发起抵制Uber的行动,抨击它不安全,没有保险,司机来路不明,而昆士兰州的出租车司机都经过犯罪检查。法国的出租车司机采用暴力的行动,殴打Uber司机,而加拿大的出租车司机举行抗议示威,给政府施加压力。
理论上,它对传统行业的冲击显而易见。《新资本主义宣言》的作者乌玛尔·哈克说:“如果那些被正式称为消费者的人们的消费减少10%,而对等共享增加10%,那么,传统企业的利润率将受到更为严重的影响。也就是说,某些行业必须转型,否则就会被淘汰。”
虽然专车和出租车打得不可开交,可汽车生产商们已经开始现实地拥抱“共享经济”。2008年,戴姆勒和一家租车公司合作推出Car to go,除了缴纳注册费以外,没有任何固定成本,客户每次用车的时候付款。宝马也推出了Drivenow,只要在网站注册,就可以通过智能手机搜索附近的汽车,在项目覆盖范围内使用,费用以分钟计算,使用完可以停在任意地方,而不是归还原处。在中国,海尔产业金融、易到用车和特斯拉刚刚合作推出一项“消费类融资租赁产品”,原理是既然私家车闲置,专车又没有拥有感,不如选择中间路线。买一辆100万元的特斯拉,首付10万元,使用时按日付其余的费用,闲置时交给专车公司作为运营车辆,每天可以获得100元左右的补贴,协议期满,用户可以买断车的产权,也可以把产权归还。
汽车领域的转型是从出售所有权变成出售使用权。零售行业则鼓励“共享经济”的另外形式,市场的再流通。2010年,宜家在瑞典推出网络平台,允许客户在上面转卖用过的宜家产品。这个系统虽然不会直接给宜家带来利润,但是,解决了对旧物的处理,也许可以提高新产品的销售量。
在法国,人们越来越重视共享经济。图为多名独立工作人共同承租一间办公室办公
联邦快递是把自己的网点资源充分利用,他们推出了修理电子设备的服务,客户不需要去路途遥远的维修店,而是把电子设备送到联邦快递,他们的运输网络会把电子设备送到统一管理的维修店。
结盟也是一个选择。跟传统企业相比,穷游网算是新鲜事物,它通过用户自己生产旅行信息放在平台上提供给其他用户,按照雷切尔·波特斯曼的分类,这属于共享的第三阶段。现在它与Airbnb战略结盟,Airbnb进入中国的发布会就是在穷游网的办公室里举行的。穷游网首席运营官蔡景晖告诉记者,Airbnb在中国主要推广的还不是房东,而是中国的旅行者,而穷游网的“粉丝”大部分是境外游的爱好者。穷游网一直是booking agoda的合作伙伴,蔡景晖告诉记者,虽然从穷游网掌握的数据来看,Airbnb的用户还没法跟传统订房网站相比,但进入中国一年以来,增长速度很快。
“共享经济”已经不是个陌生的概念,但作为一个新的经济模式,还在各个领域里推进,按照杰里米·里夫金的说法,传统模式和“协同共享”在很长时间里会混合存在。他们有时候在彼此领域里寻求协同性,以提升相互价值;有时候相互激烈竞争,取代对方。最终结果如何,还是未知的。但是,变革已经到来,它也许会改变世界。
(实习生郭木容、陶玉荣对本文也有帮助)
2012年10月,5名互不相识的年轻人在巴黎通过 BlaBlaCar网站合订一辆车后共同出行
Airbnb可以帮助旅行者住进当地人的家里,近距离融入当地生活
2012年10月,这对美国夫妇选择了交换房屋的旅游方式,用自己在长岛的公寓交换到一套法国格勒诺布尔市的房子,这里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
在法国,人们越来越重视共享经济。图为多名独立工作人共同承租一间办公室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