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养猪

2015-06-24 20:19凌波
章回小说 2015年6期

凌波

一、我老婆打小就是女汉子

七沟村不足百户人家,北依老黑山,村前一条小溪名叫七沟,自东向西潺潺流淌,日夜不息,村子因河得名,乡政府也因此得名七沟乡。你可不要看不起七沟村,以为它是个封闭偏远、没名没号的小山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它的名头很大。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猪肉远近传美名,猪粪顶风臭十里。这就是当地生猪专业屯的名片。

我的老婆生在七沟村,长在七沟村,如今又把我娶进了七沟村。

我的老丈人是李会计。从生产队到如今的村委会,几十年的会计,当得把自己的大名李勇忘记了,就连我丈母娘也屋里屋外地喊:李会计。他们家宽大的院子坐落在村东头最北面,再过一节地就是老黑山。院子里三间正房也是大大方方,窗户比别人家的都大,这样室内采光好,住着敞亮。南面和东面盖有近两千米的猪舍,西面是仓库,放些养猪种地的家什及猪饲料。这是远近闻名的养猪专业村的招牌“四合院”。

我老婆娶我是她女汉子的重要标志之一,这在男孩传户口本思想根深蒂固了几千年、至今依然坚挺的小山村无疑是件天大的事,自然也成了她扬名立腕的资本。

说起我老婆,之所以成为特立独行的女汉子,绝对不是遗传因素,而是后天的因素造就了她。我的老丈人李会计精明谦和,见人三分笑脸;丈母娘勤劳善良,温和得永远像四十度的凉白开,绝对是中华传统的农民代表。丈母娘结婚二十年没开怀,直到四十才喜得玉女,自然爱得过了头,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想干吗干吗!你明白了吧?

我的老婆打小就与众不同,我丈母娘总是乐呵呵地跟别人讲:人家都说三岁带着吃老相,我们家女儿一岁就看出来了。我老婆周岁生日行抓周礼,自然要好好操办,重人情礼道的老亲少友都来祝贺。外屋地二婶和几个女人正在做饭,热气腾腾,里屋挤满了邻里亲戚。老丈人把勺子、针线包、一本三字经、毛笔、一盒点心放在炕头。丈母娘抱过我老婆让她坐在炕中央,大人们逗她向目标爬。她不怕人多,觉得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是件高兴的事,乐哈哈爬到目标前,瞧着眼前的东西就是不动手。父母鼓动她:抓啊。大家都跟着鼓动:抓。她突然掉头迅速往回爬,妈妈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大家无论怎么逗引,她再也不肯爬向目标。妈妈只好把她抱到东西跟前,抓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放到东西上。她一个劲地挣扎就是不抓,挣脱了往回爬。

二婶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鱼走了进来:你们逗孩子的招都不行,看我的。她把鱼盘子放在了东西中间。果然,我老婆迅速爬向了目标。对了,我的老婆大号叫李男。算卦的说这个名字放在我老婆身上,命里注定就是男人的性格。

妈妈说:她还是跟二婶好。二婶很得意:那是,这孩子有良心,知道谁最疼她,看来我没白抱她。

闻见鱼香,家里的大黄狗和小花猫从地上、窗台同时跃到炕上。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李男急了,一手抓住猫腿,一手抓住狗腿,扯得猫、狗直叫。大人们怕伤了她,纷纷上手好不容易才将她跟猫狗分开。二叔说:这孩子抓周抓了猫狗。二婶说:长大了非得招猫逗狗。

二婶跟我说过,我老婆七岁八岁讨狗嫌的光景,就跟男孩子一起光着屁股在七沟里抓鱼,还爬上村后面的百年老榆树,将一窝老鸹仔子摔在地上,嘴里还气愤地数落:让你老叫,不让人安生。二婶挎篮子上山采野菜路过,吓得一身冷汗:小祖宗,你要给天掏个洞啊,还不麻溜地给我下来,看我不告诉你爹妈。李男从树上飞速滑落,吓得二婶闭上了眼。她跳到地上就跑:你告诉他们我也不怕。二婶在身后追:真是淘出花儿来了,小子也没你淘,没边了!

我们家老婆成为养猪的女汉子,是因为我的第一个情敌——黑子。高中时有一次上体育课,老师没来,让他们自由活动。黑子跟男同学摔跤,他那身过剩的荷尔蒙堆积起来的身体令人望而生畏,一连摔倒了三个敢于挑战的同学。男女同学都围着起哄。他发现李男也在,很是得意:还有没有不服的?同学们面面相觑,没有敢应战的。李男看不惯他那个狂劲,把手指捏得咯吱响:哥们儿来。黑子一心想讨好她,连连后退:我不欺负女生。李男步步紧逼:女的怎么了,照样摔得你日月无光。她凑近黑子,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一个背摔,将黑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接着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过了半天黑子发出了疼痛难忍的哀嚎,她呆了,直觉告诉她惹大祸了。

校长把她扯进了办公室,教训了半天她始终不服,只好让她站在墙角思过。校长打电话叫来了她的父母:你们说这孩子学习总打啷儿,打仗却是属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李男辩解:我们是摔跤,不是打仗。校长一拍桌子:问题是你一个女孩子把人家给摔骨折了,人家家长非要学校开除你,我好话说了三千六,人家就是不依不饶。李男还是不服:是他叫号我才摔他的。校长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们家长听听,他要让你杀人你还真拿刀子捅啊?

李会计一个劲儿地给校长赔不是:这孩子小,不懂事,都是她妈和我惯的。你也知道我们快四十了才有了她,自小就娇惯,黑子的病我们出钱治,回去我们一定严加管教孩子。妈妈也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孩子还小,不上学还不得放猪去啊。李男居然没心没肺地乐了:不用吓我,我真养猪去。妈妈以为她说的是赌气的话:一个女孩子养猪,将来连婆家都找不着!李男振振有词:不找。我就养猪。前两天电视上说大学毕业生找不着工作,后来成了猪王。与其遭好几年罪到头来还是养猪,瞎子点灯白费蜡,不如我现在就不念书,干点中用的。

李会计气得没法:行,明天你就给我养猪去。李男说:明天不行,我说了从后天开始。母亲心疼女儿:我的小祖宗,有你哭鼻子的时候。李男说:哭我也偷偷哭,不会让你们看见伤心。

一个月后的一天,武黑子的父亲武会计来了,他看见李男拎着一桶猪食快速走出屋,直奔前院猪圈,见到他装作没看见。

李会计和老伴从窗户向外张望。母亲心疼女儿想出去帮忙被李会计拦住了:这孩子读书不是那个虫,养猪倒是挺上心,这半个月没让我插一手,那几窝小猪长得水灵灵的,克郎也见出息。李会计自信地说:她是三分钟热血,累得她动不了了就得告饶,那时她就得求我们。母亲说:可她再蹲级也撵不上,你没听老师说吗,她读书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李会计说:她学这个不通就让她学点特长。

武会计之所以来是劝李男上学的,是他儿子逼着他来的。刚出院在家休养的黑子对父母说:男男要是不上学,我也铁定不上学了。李男很感动,但她是宁折不弯的,扔下一句:我念不念书跟他无关,他不念也别扯上我。我家付了住院费,我们两清了!我现在要挣钱还医药费。说完又一头扎进了猪圈。

李男戴着大风镜、大口罩,穿着水衩,手上戴着橡胶手套,依次给小猪、母猪、肥猪喂食,猪们围着李男的猪食瓢抢食。李会计倒背手走了进来:人家你妈喂猪就换双靴子,你倒好,赶上防化部队了。他煞有介事地摸着李男的口罩说:这么厚,得有十来层吧?怕臭味就别干这个。

李男不服气:谁怕了。于是一把扯下口罩。猪的腥臊臭味一起向她扑来,她实在张不开嘴,不敢呼吸,忙又戴上,肉烂嘴硬地嘟囔:我这叫讲卫生,怕把病传染给猪,这叫科学,你不懂,边儿去,别在这儿影响劳动人民劳动。

二、全村的猪都被李男收购了

我的女汉子老婆的机遇是在这年春天到来的。这一年七沟村进行了农村产权制度改革。一天,村委会院里聚满了人,几台高级轿车整齐排列,其中还有一台标着“拜沿村镇银行服务三农专用”。院门上挂着大幅标语:深化农村改革,造福父老乡亲。房门口摆着一张大桌子。支书兼村委会主任刘大山陪着西装革履的七河农业发展集团的吴总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到了桌前。李会计、李男、赵金、老房、二婶、老梅、老赖也在人群中,乡亲们拿着手里的租地合同,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样的阵势分田到户那年有过一次,这些年再也没见过。

刘大山敲打了几下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为了响应中央的号召,深化农村改革,走产业化农业之路,我们招商引资引来了吴总这个大老板。这就是吴总,大家都听说过,这可是有实力的公司。我们一次性转让土地使用权,高价啊,每亩每年五百,一次性现钱交齐,我们这下可旱涝保收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拥抱这缕春风。

老梅:别啰嗦了,好处都明白,就快点签吧。

刘大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因此很是得意,讲起话来大有功臣之派头。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带领群众大干社会主义时的感觉:是你着急娶前村的卫寡妇过门吧?别急,我不讲了,可我们总得让吴总讲两句吧,人家可是给我们送来幸福生活的大神啊,怎么还不拍巴掌呢?

大家跟着笑,跟着拍巴掌。

吴总是一个油光粉面的胖子,他接着讲:我可不是什么大神,是党的农村政策好,使我们的土地可以流转了。说白了就是让我们农民不用干活就可以白拿钱,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地主,我是给你们打工的,是长工,一打就十几年。

李男有些听不下去了,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为了自己挣钱,还冠以救苦救难的佛光:地都成你的了,你才是地主。她说完回家喂猪去了。

吴总:我只是从你们手里买来了地的使用权,使用期为十七年,到时候还是你们的。你们要愿意还可以来我公司打工,当工人挣现钱,跟到城里打工一样。

刘大山:听明白了吗?一次把十七年的钱给齐,还可以打工,像城里人一样当工人挣现钱,多美的事啊!我可跟你们说,这是党的富民政策让我们从土地中解放出来,过上好日子。县领导说了这是第三次土地革命,第一次知道吗?是当年打土豪分田地,让我们种地人有了自己的土地,当了主人。第二次是分田到户。第三次就是这次。大家都明白吗?老梅:明白有啥用,麻溜签约吧。

老房:给钱就签约。

吴总说:好。一手签约一手给钱。

刘大山:好,一个个来,签约拿钱。看到没有,银行也来人了,拿到钱可以直接存起来,别没地方放睡不着,藏到灶坑里忘记,再烧着了就杆屁潮凉了。老赖你说是不是,那年你们家的五千元卖猪钱不是藏到灶坑里点着了吗?

老赖表达不满也懒洋洋的:你正事儿不干,说我家的事干什么?

李会计、老房、老梅、老赖这四个五六十岁的半老头子走在一起,他们手里都拿着银行卡和租地合同,脸上洋溢着笑容。

老房冲着李会计:李会计这下你可高兴了?

李会计说:我才三十多万,哪像你一下子得了五十多万。

老房心事重重地说:我家用钱的地方也多啊,老二要结婚,非得在城里买楼;老三要买车上城里跑出租。一劈吧就没了。你就一个姑娘没地儿花啊。

李会计说:我姑娘说了,早晚是她的。我早就想开了,家由她当,爱怎么折腾随她。转头对老梅说:老梅你赶紧把事儿办了吧,我们可都等着喝你喜酒呢。

老梅有些不好意思:小卫在城里出摊卖菜,我们合计结完婚后租个店面开菜店,省着风吹日晒的。

李会计:老赖你怎么打算的,这回可以天天坐着吃、躺着吃了吧?

老赖:好吃不如饺子,坐着不如倒着。这回我得好好养养身子骨,天天躺着吃肉馅饺子,不愿意吃了我就吃包子。

大家取笑他:这回你如了心愿了。

李会计和刘书记带着村民给农业公司指认了一天的地块,天快黑了才抱着沉重的土地台账回到了家。他老远就见自己的家门口挤了不少人,老梅和李男二叔正赶着猪向他家走。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发生了,他加快了脚步。

李男母亲看见李会计回来,以为有了主心骨:老头子,你可回来了,这家都乱套了。

李会计忙问:什么事你慢慢说。

李男母亲带着哭腔:还不是你那宝贝姑娘,不知抽那股邪风,把全屯子的猪全收来了。

李会计对二叔和老梅说:你们干什么呢,好好的猪都送我们家干什么呀?

老梅:我这不要上城里开水果店去吗,想把猪便宜搂索地处理得了。男男听说了非要买,钱都给我送去了,我就把猪赶来了。

二叔说:我是看大侄女要收猪我才来的,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时候给钱都行。

李会计纳闷:他们怎么都不养猪了呢?

二叔:现在猪价太低,养猪埋汰、操心、费力还挣不着个仨瓜俩枣的。现在都有钱了,谁还吃这份辛苦遭那份罪。

李会计:明知道是个窟窿桥,你这个当叔的不说说她也就罢了,怎么你还参与呢?

二叔:我可没别的,我的猪是不养了,她要收,又不是我强迫的她。说她不听。她跟我说我要不养也给她,我不要钱都行,白给侄女了。

李男正好从猪圈出来:看什么,把猪赶进来呀?

李会计急了:你是发高烧啊,还是缺心眼啊?人家都不养猪了,你还养,你是不是以为捡大便宜了呢?

李男自是得意:一头两千多元的母猪才一千元,这本来就是大便宜嘛,怎么不捡?不捡才缺心眼呢。

李会计:谁都知道养猪是积零钱为整钱,最多挣点柴米油盐钱,少养还可以,你养这么多赔了怎么办?

李男:你那是哪年的经了?现在养猪成亿万富豪的一划拉一大堆。他们都不养我养,你等着过好日子吧!我这儿忙着呢。来,把猪往里赶。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李男刚换好衣服要出门喂猪,传来了母亲带着哭腔的喊声:快来呀,这猪怎么全都蔫儿了呢?

李男冲进了猪圈,眼前的景象把他们惊呆了:一千多口猪,白花花地躺了一地,任妈妈怎么赶也不起来吃食。李男疯了一样冲进去,搬这个踢那个,猪光哼哼叫一动不动。她又冲进别的猪舍,情况也是一样。她一屁股坐在猪的身边两眼发直。

母亲呼天抢地:这可怎么好啊?

李会计:快给秦兽医打电话呀。

这秦兽医就是在下。七沟乡农牧服务中心主任,大学毕业,乡里公开竞聘中层干部,我理所当然地当了这个官。也有些人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的,还有的是羡慕、忌妒、恨,半开玩笑地叫我“秦兽”,特别是那些没有找到工作依然是啃老族的同学,更是当着我的面就叫,我也听之任之。

我直到今天还对病猪有特别的感情,待它们如亲人,给它们服务我既真心又有爱心。老百姓说我是好官、好兽医、有官德、有医德。其实我内心明白,我打心眼里感谢病猪,没有病猪我就得失业,哪能当成政府干部;没有病猪我靠什么安身立命活得潇潇洒洒;没有病猪我能娶到我的女神吗?

我第一眼见到李男就不能自拔了。她皮肤白嫩得像刘兰芳老师说书时形容的女人,像剥了皮的鸭蛋在粉里打个滚——白里透着红。现在没人这么形容女孩的脸了,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圆脸肉乎乎的,眼睛就像老黑山春天黑树绿草掩映下的一汪泉水。真正迷住我的还有她的唇、乳和臀。高山挺拔、峡谷秀丽、溪水洋溢,走起路来一阵风,清爽干净、干练,无不让我心醉神迷。

你是来看猪的还是来看我的?她怒了。我慌了,窘了,被打回了现实,来不及追求幸福就被职业工作取代了。

我已经记不起是怎么给猪看病打针的了,只记得李男苦着脸在一边帮忙。后来她取笑我:整个人都筛糠了,连药都抽不进针管。

那天我们还干了件俗事,正是这件事让我老婆走进了我母校的大门,我也有了第二个强劲的情敌。

那天李男问我:多少钱?我正洗手,连头都没抬:我是公务人员出诊不收费,药费一千三。李男:这么贵啊?我说:都是这么个价,我家离这儿二十多里来一趟也不容易,油钱、工钱、诊费我还没跟你要呢,不信你问问都是这个价。李男不耐烦:好好,别说了我给你。怪不得人家都叫你秦兽。我说:这年头兽比人值钱,有的人还不如兽呢,同样是动物,大耳朵的比小耳朵的好侍候多了。李男说:你还挺有哲学思想。这是她第一次夸我,也许正是这时我在她心里留下了哲学前面经常有的词:伟大!或者是伟大的幼芽。我正为自己随便冒出的一句损人利己的话而得意时,她又把我拉回了现实:你说怎么一下子病了这么多呢?

我很在行地说:养猪不讲科学不行,光有热情也不行。你收这些猪,因为他们都想卖,又因为担心投入大不合算所以都没有进行防疫。不同种群的猪放到一起又容易交叉感染。我因为所以地讲了一大堆,说实话不是刻意卖弄,纯粹是职业病,医者本能。一抬头发现她非常认真地在听,我反而不会了。李男发现了我的窘态:怎么不说了,哪那么多不行,你说怎么才能行?

她问这些本来是我的强项,犹如一棵大树,随便扯下哪根枝条都够拿出来滔滔不绝半天的。可是我当时大脑全短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白白放过了一次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就像孔雀在异性面前要开屏吸引对方,却发现毛被焦住了打不开,急而无智,越急越乱,憋得脸跟猴屁股似的。在她的半是虚心求教、半是挑战的逼问下,冒出了一句:我看你还是出去学习学习吧。县畜牧局和我的母校兽医学院合办了一个养殖实用班,现在正在招生,我可以介绍你去。这话显然伤到了她,她立即反击:这个村养猪的就我一个是高中生,他们有的连学都没上过,猪照样养得好好的,全省都有名,专业村就是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养出来的……

我只能落荒而逃。

三、第一个情敌是武黑子

第二天我刚坐到办公桌前,她就来了,惊得我像个听雷的鸭子。她笑嘻嘻地:怎么来客人也不让个座,还记仇呢?你是男人,又是大干部,心胸跑不了船也应该跑得了一匹马半匹马什么的吧?我说:哪敢。她在我对面坐下:我自己坐了。我说:这位子就是给人民坐的。她说:那我没坐差地方,哈。没想到她幽默起来也是顶级的,我的紧张也飞走了:蓬也生辉荜也生辉,只是怕我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大场长。她说:不跟你扯了,不生气就好,我是来求你的,我想上你说的那个学习班。我说:那当然好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报名,不过你那些猪怎么办啊?叔婶两个人肯定忙活不过来。她说:没事,早安排好了,我早上又雇了一对老两口,后天就来,黑子也答应帮忙照应。我一听心里的酸水就泛滥成灾了:他懂什么,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去义务帮工。她说:你是个大忙人,大干部,我哪用得起啊?我竟然有些急了: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去,还可以适当地假假公,济济私。这下她没理由拒绝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情敌黑子真可以称得上用心良苦。春天来了,山绿了,报春的小黄花开得格外醒目。我还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消磨时光,黑子已经动手了。他先是让武会计通过关系,将他安排在了七沟农业集团当上了白领,先于我靠近了李男,抢占先机,伺机而动。

这个春天的七沟村,因为不用种地养猪就能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很多人家都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快到中午了老赖和妻子还没起床,躺在被窝里望房笆。

妻子:今天真的不用起了?

老赖:地都没了,起那么早跑骚去啊。

妻子:你才跑骚呢。我是想我们真的过上了不用干活就能吃好的喝好的日子了?

老赖:我就说嘛,懒人自有懒福。他从褥子底下摸出卡:这就是我们的幸福保障。

妻子:让我摸摸,你说这小卡片里真的能装下那么多钱?怎么取出来花啊?

老赖:跟你说八百回了,真是笨,得上银行,花多少取多少,不怕丢、不怕偷。明天我就领你上城里取出二百,然后找家大点儿的饺子馆好好开回洋荤。

老房倒是起来了,坐在炕头,三个儿子、大儿媳坐在炕沿和凳子上,开家庭会议,会议一开始就吵得不可开交。

老大媳妇:爸,你给老二在城里买房娶媳妇,给老三买出租车上城里拉脚,我都没意见。可一样的儿子,不能两样对待。

老房:怎么两样了?

老大媳妇:还怎么两样了,我结婚时一直住咱家西屋,当时里外里花了不到两万,现在老二结婚光房子就得二十来万,再加上三金、铺的盖的穿戴,加到一起没三十万下得来吗?

老二:你们那是啥时候,两万顶得上现在二十万。

老大媳妇:这话就没良心了,我从过门婆婆就死了,是我这些年照顾老的小的,给你们洗衣做饭,奴打奴揍,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们现在一个个翅膀都硬了,住好房开好车,上城里享福去了,我跟你哥还窝在这土房里受难。你大孙子也十七了,一眨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钱都给了他们,地又没了,我指着啥过日子给孩子娶妻生子啊?

老三:家里的老房子和猪不都是你和大哥的吗?

老大媳妇:现在一斤猪肉换不来一斤黄瓜,养猪就是赔钱,你可真会算计,这书真没白念。

一家人越吵越激烈,老房叼着旱烟袋,低着头一个劲儿抽烟。出现这种情况,他也没辙。

因为养猪,我老婆一家起得都很早。李会计夫妇在看电视,李男在电脑上查看养猪的知识,一条新闻吸引了她。春天,赵家一头思春的母猪跳圈逃跑,进了深山,冬天第一场大雪时,带回一窝十二头野猪崽。赵大精心饲养,第二年春天每头猪以一万元的价格出售,好好地发了一笔意外之财。李男如获至宝,看了一遍又一遍,下载放到了桌面。

电话响了:主人,你有信息,爱看不看。她打开信息是黑子:我在你家门口,开门见喜。

李男回信息:开门见鬼。画面配了个笑脸。

黑子回:请公主赐见。画面上配了一颗心。

李男向外张望,见黑子正在门口向里张望。她起身向外走去。

母亲:门口好像有个小伙子。

李会计:早看见了,让她去吧,你不老担心咱们家的女汉子找不着婆家吗。

母亲:三河武会计家不是托书记来提亲吗,我怕传出闲话。

李会计:武会计这人是不错,他家黑子与男男也是同学。只是他们家老提因为男男摔断了黑子胳膊的事,影响了黑子没考取大学,像是我们家欠他们家八辈子情似的,非得把姑娘嫁他们家还债,让人烦。

母亲:那你说怎么办?

李会计:男男的事你我能做得了主?由她折腾去吧,咱还是省点心吧。

黑子见李男出来闪身躲到了门后。

李男刚出门,黑子猛地闪出,单膝跪地,双手举起鲜花。李男吓了一跳,忙用门护住自己。

黑子:男,嫁给我吧!

李男的脸腾地红了:你这是干什么?

黑子:我在向你求婚。请嫁给我吧!

李男:快起来,让别人看见。

黑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李男:我最烦动不动就下跪的男人了,老话讲男儿膝下有黄金。

黑子:电视里求婚都这样,代表心诚。

李男:我跟你再说一遍,我最烦电视里这种男人了,动不动就给下跪,为了追女人下跪,为了求人下跪,贱不贱啊?求婚时下跪,劈腿也下跪。起来!

黑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李男:我发过誓,下跪的男人我坚决不嫁,你爱跪多久就跪吧。李男转身回院里,要关门。

黑子着急了:我起来还不行吗!

这小子的举动,我的岳父母都看不下去了,他们正从窗子向外张望。

母亲看得不好意思,乐着摇了摇头:怎么还跪下了?

李会计:洋式子。是武黑子。

七沟河里的桃花水洋洋洒洒地流动,向阳山坡的苦菜花娇艳地开着。李男和黑子并肩而行,花依然在黑子手里。

黑子:我现在在你们村农业合作公司上班呢。

李男:是你爸给你安排的吧?

黑子:我爸找了你们村的支书。我这一半可都是为了你啊!

李男:别,我可担待不起,一早我就说过我们不可能。

黑子:你说过,要为我负责的。

李男:什么时候?

黑子:在医院时,你可不能反悔啊。

李男:你误会了,我当时说的是对你的伤负责。

黑子:我的伤没好,你就得负责。

李男:你的胳膊不是好利索了吗,你还赖上我了?

黑子:胳膊是好了,可是转移到心里了。这辈子,除非你嫁给我,不然不会好的。

李男:你赖皮。

黑子: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甩都甩不掉。

李男:得了,后天我就要上学去了,你帮我办件事好吗?

黑子:不说好了吗,我下班就来帮你,你要我上刀山我也去。

我老婆绝对是说干就干的。李男和黑子将五头母猪往出赶,母猪哼哼直叫唤,很不情愿离开安乐窝。他们找来了棍子连打带吓,猪们才开始挪窝。猪本身是大自然的自由精灵,被人类驯养后,人们供它们吃、喝,让它们住得暖暖的,它们才渐渐地享受起了这份安逸,几乎忘记了人们之所以给它们这一切就是为了吃它们的肉。由于赶猪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母亲:你们把它们赶哪儿去呀?这几头猪这两天闹圈该打圈子了。

李男:是,书上说母猪发情期应该多晒太阳,多吃新鲜野菜,我们把它们赶到山坡上去,对它们配种有好处,能提高受孕成功率和产仔率。

李母自言自语:哪儿来的这些说道。原来都是散养,后来实行圈养,到你这又回来成了散养,还往山上赶。冲李男喊:别让它们钻到老林子里找不回来。

李男嘴上答:知道了。却掩嘴偷笑,加劲赶猪。

猪出了村子见到山,撒欢地往花草多的地方跑,激起了山坡上更加明媚的春光。

黑子:你怎么不跟你妈说实话呢?

李男:老人都是财迷,跟她说了她铁定不同意。

黑子:我也觉得你这么做有点天真,网上的消息即使是真的,也是偶然的,要不怎么会成为新闻呢?十有八九,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野猪没钓着家猪也搭上了。

李男:你少啰唆两句能把你当哑巴卖了?不干永远没有成功。你不愿意干就走。

黑子:动不动就急,你女人点行不。

李男:找你的女人去。

李男把猪向林子深处轰去,黑子只好帮着一起轰。直到猪消失在大山深处。

黑子:你真的是为了怕请兽医花钱多才去学习的吗?

李男:有这个因素,但主要的还是兽医说的那些话,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懂了养猪知识,不一定能养好猪。但不懂养猪知识一定养不明白猪!

我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猪已经被他们放到了山上。我说:你这是想一出是一出。李男说:不想不干怎么知道这出行不行呢。我说:干什么都得讲科学。李男说:别人能干成的我也一样。黑子不失时机地帮腔: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青年人就要敢想敢干!我说服不了他们,只好说:你们下山吧,我在这晒会儿太阳行了吧?他们走远了,我寻着猪的踪迹向山里追去。

四、第二个情敌是高富帅

公共汽车上,有打瞌睡的,有玩手机的,有一个大妈带着一只筐里面放了两只鸡,鸡不时把脑袋伸到罩着的网兜外面。李男坐在车中间靠窗的地方,不时向外张望。

李男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男男,上车了吗?

李男:上车了。

母亲在边上的声音:有座吗?

李男的心热乎乎的:有,一个人能分好几个坐,躺着都行,放心吧!

李会计:你昨天赶走的五头母猪怎么都没了呢?是不是昨天就没回来?

李男:是。

李会计:丢了?

李男乐了:没丢,别担心,我放出去散养了,等我回去就把它们接回来,给你杀散养猪吃,可香了。

我的老婆绝对是奇葩,读书也不例外。她的道理是:没用的我学它干吗?电脑上一调就出来的,书上一看就明白的,我听他白话不是浪费我的光阴吗?她去没几天我就给我的老师打电话。老师告诉我说:这个女生个性太强,是你哥们儿吧?当我说我正追她时,老师说:你胆子不小啊。

校园里,李男背着书包行走在林荫道上。刚成为好朋友的佳佳、修丽和几个女同学嬉闹着追了上来。

佳佳:男哥,上午课你没去,导员找你了。

李男:理论课我学不会,学了也没用,瞎子点灯白费蜡的事我才不去呢。

修丽:不上不给学分,完成不了学分,不让毕业。

李男:毕业有两种,一种是给一张毕业证,另一种是我学到了我应得的知识。学到了本事我自己给自己毕业,不要那张纸。

修丽:没有毕业证回去怎么交代。

李男:我自己认就行。

佳佳:男哥是要自己给自己当老板?男哥威武!

众女生跟着齐声起哄:男哥威武!

前面的十字路口,李男向左走去。

修丽:综合一在这边。

李男:我上综合二。

修丽:综二是正式学生的教室,我们在综一。

李男:我们下午是兽医基础理论,看看书就会了,不用特别劳累。综二讲的是繁育配种,我去看看。

众女惊道:啊!

佳佳:你就是老师眼里没学会走就想跑的同学吧?

李男:我是男哥嘛!

我老婆的自由学习法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我的第二个情敌,也是最强劲的一个出现了。要知道这位可是令多少女生舍生忘死想以身相许的富二代,纯粹的高富帅。这事很大程度得怨那天的课——配种!二十几岁的姑娘、小伙在一起研究这个,不出事才怪呢。

综合二教室内,老教授在讲课:母猪的表现和生殖器官变化,可分为三个阶段。发情前期,母猪表现不安,食欲减退,鸣叫,爬跨其他母猪……

同桌的一个阳光男孩,比猪还容易发情,他碰了我老婆一下。她回头怒目而视:别闹!

他们的异动自然逃不过教授的慧眼,一个劲儿地向这边看,男孩规矩地坐好。教授重又看讲义继续讲课。男孩写了一个纸条从桌下递了过来。

李男接过打开一看:认识一下,我叫龙阳,你叫什么?好像不是我们年级的。她把纸折成飞机,抬手想把纸条飞给老师。

男孩急得直作揖求饶。

她在纸条上写:好好听课,否则哥决不……

教授仍在讲着:……一般母猪发情后二十四至二十六小时开始排卵,排卵持续时间为十至十五小时……

龙阳瞧教授没注意,把脸凑近李男。李男直向边上躲。

李男瞪他一眼:你也发情了?龙阳坏笑:美女听这个不脸红?李男:你思想刚从大粪坑子捞出来吧?龙阳蔫了。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李男走出教学楼,龙阳正在那里等候。看看我的情敌都是属黏皮糖的,一个比一个烦人。后来我拿这些说她招风,她还理直气壮地说:这说明你老婆我有魅力,你能得到我证明你比别人都厉害!说得我有些美滋滋的,几乎飘上九霄云外。

龙阳跑过去打招呼:李男,下课了?

李男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龙阳:我打听了,你是社会普及班的新同学,专门挑实践知识方面的课听,我还知道你是个小猪场的老板。

李男白了他一眼:你不好好听讲,原来心思都用在当特务上了。你上畜牧学校是投错胎了,应该上特务学校,三无同学。

龙阳:我叫龙阳,不姓吴。

李男:三无是无良、无赖、无耻。李男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在学院不远的一处废品收购站里,老梅佝偻着身子将推车上的东西搬下,过完秤老板娘给他点钱:总共二百一十五元,老梅你可真能干。老梅干笑:我就是姓梅姓错了,就这倒霉的命。

五、只有李男拿了

绿色的结业证

畜牧学院大门很普通,但门口很繁华,商店饭店旅店一家挨一家。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李男、佳佳、修丽几个女生穿着入时,格外引人注目。

拜沿杀猪菜馆门前,有些落魄邋遢的老梅在门口瞧了半天,今天收入比往天多一倍,他想改善改善生活,解解馋,毕竟自己快一个月没见荤腥了,一闭眼下决心走了进去。

胖得有些离谱,脸上画得极为夸张的老板娘迎了上来:里面请。

老梅被让到了五号桌前,老板娘递过来一张菜单:吃点啥,我们店可是全县最正宗的杀猪菜馆。

老梅点了一个烩菜,一个拼全猪。

老板娘:你可真是吃家,两个菜点了全猪,来点儿酒吧?

老梅心情不错:好,来点。

老板娘把菜单翻过来,指着酒水:喜欢哪口?

老梅接过一看所有的酒都是几十元,排在最后的是五粮液,七十五,他的拇指正好盖住了数字后的零:好酒啊,听人说过没喝过,就它吧,五粮液,我也尝尝,开开洋荤。

老板娘一听乐开了花:好嘞,烩菜、猪全拼、五粮液一瓶。

因为酒价少看了一个零,结账时老梅与老板娘吵起来了。五大三粗的老板拎着菜刀从灶间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也不打听打听,敢在我牧校高三儿的店里吃白食的主还没生出来呢,就你啊?说着举刀砍向老梅。老梅挺着脖子迎刀而上,吓得老板急忙收手,差点伤着边上的老板娘。

打闹引来很多人围观,龙阳和两个同学正好路过,也凑过来看热闹。

老板:真是见着不要命的了。

老板娘:小心点,别要了老娘的命。

老梅:不杀了,我可走了?刚迈步就被老板娘张开肥大的双臂拦住:吃饭不给钱,想走?门都没有!

老梅:我身上的二百多元钱都给你了,剩下的明天给你送来,要是还不行,你就杀了我。

老板娘:你个乡巴佬,没钱你装什么犊子,还喝五粮液?在屯子高粱地里蹲着得了,干吗非得上城里丢祖宗八代的脸。

老板娘越骂越难听,老梅扬着头,就像没听见一样。龙阳和两个男生实在听不下去了:人家身上没带够钱,都答应明天给你送来了,你至于这样数落人家吗?农村人怎么了,你不也是农村来的吗,这才几天呀,就这样埋汰自己人。

老板: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站着说话不腰疼,想立棍儿,他的饭钱你给他出?

龙阳:我出怎么了!从身上掏出两百元钱没好气地说,给你。

老板:还差四百。

龙阳从兜里取出一张卡:没带那么多钱,刷卡行不?

老板:本店只收现金,没那设备。

龙阳问同来的二人:你们身上有钱吗?先借我,等会儿取了钱还你们。

二人不好意思地直摇头。

龙阳实在没招,取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我这手表押这儿行不?

老板娘: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啊,没上过大学我还没在大学门口开了十几年饭店啊?谁不知道你们牧校生都是农村来的又穷又没文化的学生,有本事有钱的谁上这劁猪割卵子的学校。

老板:你弄个破表放我这儿明天管我要十万,跟我整这个?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龙阳轻蔑地说:真是双眼瞎,这表新的要二十万,现在十万也不给你,你这个馆子值不值这个表钱?

老板:不行,要现钱,交了钱走人。否则连你们几个同伙一起上派出所。

龙阳:我们怎么成了他的同伙?

老板娘:这年头不沾亲带故谁装这犊子?

龙阳:你嘴放干净点。

老板娘:少废话,是拿钱还是上派出所。

这时李男他们刚好赶到。

李男上前一步:我有钱。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男孩打扮的她。老梅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男、龙阳和同学们送老梅回到他的住所。老梅住在废品收购站边上,一间又矮又破的平房里。五六平米的院子堆满了废品。

李男:梅叔,你不是到城里开水果店的吗,怎么收上废品了呢?新……她想问新婶婶呢,看到老梅的颓丧样,怕伤了他就没问出口。

老梅叹了一口气:我他妈姓的是倒霉的霉。我和你婶在城里租个房子开了个水果店,本来还不错,后来听说南方香蕉便宜,每斤才两三毛,回来能翻十几倍,我和你婶就动了贪心,去海南贩香蕉。谁承想回来的道上车翻了,一车货全让人给抢了,一下子赔了个底朝天。没办法,你小婶去给人当保姆,我在这儿收破烂。

女汉子也有柔情,差点就痛哭流涕:怎么不回村呢?咋说苦日子农村比城里好过。

老梅:地没了,房子也卖了,回去连个地方住都没有不说,也没啥干的呀。

李男:你可以养猪啊,咱村你猪养得最好了。

老梅:我至今还欠你婶她哥三万多,翻车时你婶腿断了,治病没钱借的。

李男:再过两个月我就回去办养猪场,你和我婶回去帮我,我包你们吃住,给你们发工资,也省着你们新婚燕尔就分居。

老梅:那敢情好了,过去看城里人生活跟天堂似的,现在我才知道没有工作的城里人,还不如农村人好过呢。在城里有钱的和没钱的,真是两个世界两重天啊!

学院植物园里,在果实累累的海棠果树林簇拥下,社会班正照毕业相。摄影师摆好了位置,教授被请到了中央坐下。

摄影师调动大家的情绪:请你们把毕业证举起来,好。

大家举起证,都是红色的,只有李男是绿色的。

摄影师好心地提醒:那个同学你的证怎么是绿色的,不协调,换一个吧。

李男把绿证举得更高了,还炫耀地晃动着:我这叫万千红中一点绿,工作生活一定过得去,过去是绿叶捧红花,现在是红花拱绿叶。哥得上正中间,你们都得围着我转,这个可行否?

众人起哄:行,很行,非常行!

李男来到教授身后的位置高举起绿证,大家自动以绿为中央摆出拱卫之形。咔、咔,青春被定格在了相机里。

同学们互相拍照,李男和她的绿证更是火,被拉来拉去地照相。

李男:你们是让我和我的宝贝绿证当陪衬吧?好,哥有好生之德,让你们回去在家人面前尽情地臭美陶醉去吧。

修丽:我们以你为先驱!将来好教育后代。

佳佳带头喊:男哥威武。

男生女生起哄:男哥威武!

教授走了过来:我教了快一辈子书,第一次见到拿了绿证还这么高兴的,哪怕是一丁点尴尬也没有,是你心理素质特别过硬,还是别的什么?

李男说:说吧没事,你是问我是演技派高手是吧?

教授嘿嘿两声,摇了摇头。李男解释道:我决定给自己打工了,文凭就是一张纸,红的绿的又有什么分别。他们都是红的,你不觉得我的绿证很耀眼吗?

教授:十二门功课,畜牧产业化、防疫、繁育三门是满分,其他全都不及格,是你不愿意学习,还是反对现在的教育理念的恶搞?

李男:我没工夫想那么多,我花了学费,不能白花,得学点有用的东西回去,得对得起父母的辛苦钱吧?

教授叹气:典型的实用主义。

李男:没用我学它干什么?浪费钱是父母的事,我可以不心疼,我的青春也浪费不起啊!

有同学拉她拍照,她乐颠颠儿地跑开了,教授望着她消失在红彤彤果实中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六、女汉子立志大干一场

县城车站停了很多车,车主不停地跟过往的人搭讪拉坐。李男和老梅来到公共汽车站。正要上车,龙阳骑着自行车赶到了。

龙阳高喊:李男,男男,等一下。

李男对老梅说:你先上。

龙阳:我来送送你。

李男:谢谢呗!

龙阳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深情地:我想跟你说……

李男的心突突跳。

司机打开车窗喊:快点上车,到点了,开车不等客。

李男:先什么也不用说,我要上车了。转身逃跑般上了车。

车开动了,龙阳在车下使劲挥手,李男在车上也向他挥手告别。

老梅问:他是你男朋友?

李男脸红红的:是同学。

老梅:我们女汉子脸红可不多见啊。

李男竟然有些扭捏:你是叔怎么也乱讲话啊。

不久,七沟村出现在视野里,收获的田野充满成熟的美。

李男在车上坐立不安。

老梅:想家了吧?

李男:是啊,六七个月没回家了,走的时候地还没种呢,现在都收割了。

老梅感叹道:是啊。走时候腰缠万贯,回来是一穷二白,真是物是人非。

李男安慰老梅:安顿一下,我们就开工建设猪场。你用五荒地入股,我每月除了给你和婶两千元外,年底我们还分红。你也早点把婶接回来。

老梅:没想到这十五亩五荒地竟然是我最后的希望。

李男上学这段时间,我和黑子争先恐后地上她家表现。实事求是地说,这段时间我丰富了不少实践知识,当然咱是有猪文化的人,干的活细的多粗的少,很得老两口的赏识。黑子嘛,只能在我的指挥下干些粗活,他非常不情愿,但是知识是权力,他没法,为了争取爱情咬牙挺着。知道李男要回来,我来到七沟村东头公路站点接站,发现武黑子比我来得还早,在那儿焦急地徘徊,不住地张望。李男从车窗早就发现了我们,装没事人似的不吱声。老梅也发现了我们,叹了一口气:看那是谁?哪个是白马王子哪个是麻烦啊?

李男:什么都不是。

车停了,老梅和李男下了车。黑子先迎了上去。

黑子越过老梅抓住李男的手,激动地说:回来了?

李男:你怎么来了?

黑子要为李男提包,她不情愿,两人扯来扯去。

我说:哎,哎,这儿还有一位呢。

一阵风吹过,李男忙捂住鼻子:我们村怎么这么臭啊?真是顶风能臭出十里。

我说:你才闻出来啊?你们村是远近闻名的养猪专业村,也是臭名昭著的大粪村,外面说你们村的绿豆蝇都是副科级,比别的村大。

李男:你们损不损啊。你说我以前咋没闻出来呢?

老梅:别说你了,我在这村呆了大半辈子也是今儿个才闻到这著名的臭味,呆长了就闻不出来了。

李男:这就是老师说的久而不闻其香、久而不闻其臭的典故吧。看来我这次远离家乡求学没白去,起码知道我们香在哪里,臭在哪里。

黑子酸溜溜地说:出去一趟成了哲学家了。

母亲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胳膊上吊着吊瓶。父亲一脸愁容照顾在身边。李男一看鼻子一酸,眼泪一对一双地流了出来。她扑到了母亲身边,把脸贴在母亲的脸上:妈,你这是怎么了?我第一次见到女汉子流泪,眼泪也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妈妈抚摸着她的头:男男回来了,妈没事,小感冒。李男心疼地说:都烧这样还说没事。妈妈面带笑容有气无力地说:咱们村就这风水,身子骨弱的人每年都闹病。父亲站起身说:春一回秋一回,五月节不得,八月节早早的,都是这样,不碍事。老梅兄弟你也回来了?回来好啊。李男说:什么风水?都是村里养猪,污染环境造成的。见李男回来,母亲精神好多了,坐起身:就是身子骨弱,碍着养猪什么事了。同样养猪,你和你爸怎么不得病,年年就我得病。李男说:我们村家家养猪,粪便乱堆乱放,河水污浊,空气中弥漫着恶臭,这说明我们的土地、水源、空气都被污染了。这就是导致我们村人经常闹病的罪魁祸首!父亲说:上两天学说话一套一套的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再不能养猪了?这可是咱们村致富的唯一出路啊。李男:养是要养,但得人畜分离。把猪场建到村外去集中养,这样不但解决了污染的问题,还能把一家一户的小户养殖联合起来,统一品种、饲料、防疫、价格、技术。这样可以节约成本,提高品质,掌握价格话语权。妈妈:这书没白念,长学问了,像你爸说的一套一套的。父亲:看来又要折腾了。李男:知我者父亲大人也。

李会计问老梅:你是假小子请回来共谋大计的?老梅长叹了一口气:你也许听说了,我今年是倒了大霉了,男男是想帮我呀。父亲说:都过去了,今后好好干,驴粪蛋子还有发烧的时候,人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留得青山在,早晚有翻身的时候。老梅:我回来踏踏实实地帮男男养猪。父亲:这一年我看人家农业公司的发展不错,我觉得男男的合作养猪比他们更有发展,前景看好。自打接到男男电话,跟我说起要股份合作养猪,我这些天就反复琢磨,觉得能行。母亲:你的看好一会再说吧,孩子回来了,你还不去小卖店买点过节的东西?黑子抢先说:我去吧!母亲说:哪能让你去呢,你是客,这些天我这病没少折腾你,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的。黑子脸红了:应该的。我心里开始着急了,手心都冒汗了,心想这老太太要是倾向他对我可不是好兆头。她母亲看了一眼我说:这些天小秦也累坏了,还别说你学习一趟真有进步,就你刚才这套嗑儿跟小秦前两天跟我叨唠的一模一样。我说:没啥。心里暗自高兴,最起码还在一个起跑线上。李父微微一笑:还是我去吧。说完背着手走了出去。我觉得这老头挺明白事儿的,不愧是老会计。

一个礼拜后就到了中秋节。李男正穿着雨衣、雨鞋,戴着风镜、口罩,给猪圈外撒生石灰消毒,老房走了过来:你这孩子给猪圈涂什么脂粉啊?李男:这是给猪圈消毒,你们家的也要消毒,这样猪不得病、人也少得病老房不屑地:我们家早不养了,这老话说得好,人和猪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能不得病?人得信命,一生得多少次病都有定数,猪是不是你的财,得不得,得多少也都是人的命决定的,你这涂脂抹粉就管用?李男:你这是迷信,养猪得靠科学,不信咱们是骡子是马走着瞧。老房抓了抓了头:上两天学就会跩了。

桌上摆满了鱼肉蛋鸡、青菜和月饼等佳肴。父亲擦酒杯,母亲正在外屋煮饺子。男男走进来:这么香,什么好吃的?母亲:我们男男爱吃的三鲜馅饺子。

这时老梅夫妇进来了,将梅嫂一一向屋里人引见。三句寒暄过后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两个男人喝酒,三个女人喝饮料,有说有笑。

老梅喝了一口酒对李男说:我的地入股你看着作价就行,我和你婶都相信你。

父亲给老梅夹菜:来,别光喝,吃菜。地的事好说,我什么价你什么价,不让你吃亏。明天找刘书记在一起一商量就得了,市场有价的。

老梅:行,兄弟听你的。

李男却不同意:不行。

桌上人皆惊愕地望着她。

父亲:怎么不行?

老梅也诧异:我都同意了,有什么不行?啊!他恍然大悟:怕你婶不同意?

梅婶:我一切都听你叔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

母亲笑了笑:老梅可真有福气。

老梅得意地说:这回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吧?

李男:我不是不放心。但是要想做大做好就得打好底子,就像毛泽东当年在井冈山时几千军队,却做出了支部建在连上,设前敌委员会、建立士兵委员会这样最科学的领导管理体制。

李会计瞪眼:你要当女皇啊?

老梅点头:这是孩子志向远大。你们说是吧?

母亲和梅嫂也跟着点头。

李男说:是我扯远了,我说现在。你和我爸是第一批入股的,你们是以土地入股的;我们家还要注入资金,叫资金入股;还要把猪也作价入股。今后还要吸纳全村的养殖户都入股。你开头就不严密不科学,以后怎么办?要想长久合作,做大做强,就得合理合法,公正公平。就拿这土地入股一说,我们就得去县里的土地流转中心,请他们评估价格,签订流转合同,然后再按公司章程入股。

老梅竖起大拇指:行,看来我这步走对了。

父亲自然说不过她:这假小子喝了两天城里的墨水,就摇羽毛扇,还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

李男扯住父亲:什么假小子,多难听,我这是女汉子。

李会计:女汉子、女汉子!

李男:好,大家举杯,我宣布,七沟村养猪合作社今天正式成立。明天开工,我去办理手续,老李会计和小婶你们去跑材料,联系做玻璃缸圈。我妈负责后勤,梅叔负责现在圈里的猪。来,干杯!

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能耐,他比吃了蜜还甜:我们家穆桂英这就挂帅点将了。

五头大肚子母猪,扭达扭达地走进村子,直奔李会计家而来,在李家猪圈门前转来转去。人家都说老马识途,我今天躲在村边的树后目睹了老母猪认家,我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狡猾,不知道是为愚弄别人而高兴,还是为自己的计策行将得逞而得意。

邻居大嫂发现了它们,大喊:老李家,李会计,男男妈、男男,快出来看看,你们家丢的猪回来了!

李家人放下碗筷,李男噌地蹦出门,后面的人也跟着向外跑,左邻右舍也都出来看热闹。

猪看见主人,“咴咴”地围着李男乱拱、李男爱惜地摸摸这头,又摸摸那头。

李男:你们还算有良心。

众人议论:李嫂姑娘回来了,丢了的猪也回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有的说:丢的时候是瘪肚子,你们瞧这架势,都揣着羔呢,可真填乎人。

还有人说:这是人家命里有这笔财。这牲畜和人就是不一样。母猪带着外面的仔回来,都欢喜;要是谁家女人跑了一年带着肚子回来,家门都甭想进。

众人开怀大笑。

李男打开猪圈门:走,回家,今天过节,给你们几位加餐。众人帮忙一起将猪关进圈内。李男对老梅说:梅叔,你去馇猪食,不填加别的饲料,要纯玉米面,照顾好这几个大肚婆,瞧这样子好像快生了。

老梅:贝青好吧。

二婶气囔囔走了过来:大哥,你管管老二吧。再这么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会计:又去赌了?

二婶:卖地的钱都快输光了,天天长到老房家,过节也不回家吃饭。我去叫,跟我急眼,骂我是扫把星,都是我命不好他才输的,说是家有贤妻,丈夫不输。你们说这还是人话吗。

人群中有人说:你不是半仙吗,怎么不给他掐算掐算什么时候能赢,再让他去赌。

李会计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他多少回了,他表面答应挺好的,过后还那样。

我老婆的女汉子暴脾气上来了:二婶你别急,我去,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七、李男觉得爱情好烦啊

我一直认为,在我老婆一系列女汉子的壮举中,最酷的一次是怒砸赌局。要知道她砸的可是让乡长都头痛的上访专业户——老房开的地下赌场。那天老房家烟雾弥漫,地中央麻将桌旁,四个人激战正酣,二叔输得眼睛发直,拿烟的手指不停地哆嗦。李男走了进来,边走边用手机把室内的情况录下。老房迎了上去,欲拦住她。李男一甩把他扒拉到一边,走到桌前,一抬手将桌子掀翻,麻将和钱哗啦散落一地。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闹愣了。在大家愣神时,李男将地上的钱三划拉两划拉装进了自己兜。

人们急了:这是谁家的野丫头,跑这儿撒野来了?

有人上前推搡李男:你凭什么掀我们桌子?

老房:大侄女,叔可没得罪你,都屯邻住着,你怎么砸我的场子?

老房的小儿子房三出车回来,直奔李男冲了过来:李男你别咋呼,你跑我家闹事我他妈的扌肃你。

李男不管他们怎么叫,把钱全部收入自己囊中,然后直起腰,怒目而视,指点着房三:房小三,你要扌肃我?来呀,我长这么大净扌肃别人了,我没记错的话也扌肃过你,你今儿个扌肃扌肃我,让我见识见识。

房三一见李男这架势,先怯了三分:好男不和女斗。

李男晃动着手机:不斗就说不斗的,别找借口。她用手指着玩麻将的人:不知道赌博是违法的吗?违法的桌子我不该掀吗?还有你房叔,口口声声说你是叔,没得罪我,可你放赌把乡亲的钱都输没了,你坐地抽红,你对不对得起我没所谓,你这么干对得起全村的人吗?他们输的可是今后十几年的吃饭活命钱啊!

房三嘴硬:愿赌服输。我们又没绑他们来,输了急眼,赢钱时怎么不说呢?赌也要有赌品。李二叔你侄女来胡闹,你说怎么办吧。

二叔:男男,别胡闹,把钱给人家,二叔跟你回家还不行吗?

李男:不行,我二叔输了,这钱我替我二婶收着,你们要不同意,好,我把他交到派出所,你们上那儿讲赌品去吧。

老房急忙拦住她:别,有话好商量。

李男:你们商量吧,二叔我们回家。

房三:不行。伸手要抓李男,二叔挡住他。

二叔:谁要敢动男男,别怪我李老二不惯着他。

李会计和乡亲们也都追了来。

老房劝三儿:别把事闹大了。

梅婶急三火四地赶来了:李老板,快点回去吧,老母猪生了一些怪猪,是不是妖精啊?

李男乐得蹦了起来:这么快?看来是专门回来找个安全地方生孩子的,母爱伟大!她扒拉开众人,飞奔而去。

猪舍里一头母猪正在产仔,已经下了几个尖嘴的花猪。

李男仔细端详了半天,然后用信任的目光盯着我看。我肯定地冲她点点头,她一个高跳了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成了,成了!梅叔,成了!

老梅迷惑:什么成了。

李父李母和众乡亲都来看新奇,到了门口,梅嫂拦住不让进。

梅嫂:老板规定,产房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李父:我是老板的爸。

二婶:我是老板的二婶。我们是外人吗,正儿八经的里人。

梅婶:老板说猪场除了管理员任何人都是外人。

老梅: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没事,一会儿我就把这些妖精扔了。

李男捂着笑疼的肚子拍手:千万别,这是野猪和家猪杂交的新品种,再用家猪改良一下,猪的抗病能力就会大提高,同时肉质特别香,特别有营养。将来投向市场一定能高价畅销。

老梅:真的?这就是人们说的杂交野猪啊!

李男:是的。她发现产房的窗外聚了很多人,争着扒窗向里张望,她抓起一只小猪,举到窗前,小猪在她手里直挣扎,外面引起一阵阵欢呼。

李父:这孩子真能作妖。

母亲:我还担心丢了,原来是找野汉子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是躲在暗处观看这一切的,我的心里美极了。

李男洗完手和老梅两口子回到屋内,父母二叔二婶正等着他们吃饭。

李男:饿死了。李男抓起一只鸡大腿就往嘴里塞。

母亲:这孩子,你们看看,哪有点大姑娘样。

李男嘴里嚼着肉:大姑娘什么样?说着扭着屁股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说:这个样吗?

大家都被逗乐了。

李父:大家都吃吧,给他二叔找个杯子,接着喝。

李男想起了兜里的钱,掏出来没好气的摔到二叔面前:你现在怎么成了赌徒了?

二叔心虚:没什么事做,就想玩两把。

二婶数落他:你那是玩两把吗,就差没把我输了。

二叔:我不是想捞回来吗?你放心,如果我捞回本再玩的话,你就剁了我的手指头。

李会计:老话讲,久赌无胜家。你这是典型的赌徒心理,越输越想捞,越捞陷得越深,最后倾家荡产,犯法坐牢。

二叔: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我都起誓了。

李会计:上回你就起誓了,不还是去赌了吗?

二叔无言以对。

李男:我看就是闲的,无事生非。明天你跟我去盖猪场。二婶把你们家钱都投入到合作社,家里没钱他想玩人家也不跟他玩。他天天在我这儿干活,想玩也没时间。

二婶:好,可是白天上班晚上还是有时间,我又管不住他。

李男:我学半夜鸡叫的周扒皮那样使唤工人,每天累得他回家不扯猫尾巴都上不去炕,看他还能玩得动不。实在不行,我就大义灭亲,把他送公安局去,大不了我天天给你送馒头。

二叔:这孩子上辈子不是纳粹就是蒋介石,真狠!李男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举杯:今天得祝贺一下,我们合作社开张的第一天,成功地收服了我二叔加盟,同时奉我之命上山淘金的母猪凯旋归来,一窝产了十五个小野猪,可谓双喜临门,本总经理谢谢大家!

众人一饮而尽。

母亲:大姑娘喝什么酒,多吃菜。

喝了一会儿,李男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离开村里不到一年,我们村怎么出现这么多乱事,还有这么多人返贫了呢?

李会计:谁说不是呢,一夜暴富同夜贫,真是的。

老梅:这都是命。

二婶:你那是意外,我们家纯属自己造害的。

李男:那老房是怎么回事。

母亲:三个儿子把钱都分走了,老头手里镚子儿皆无。

李会计忧心忡忡:这大半年我们村因为土地流转富裕起来这些人,出现了很多变化,小学刘校长说这叫五老现象。

李男:什么五老?

母亲:我们桌上就占了三位。

李男看众人:是吗?快说来听听。

李会计:说那个干啥,吃菜。

老梅叹了一口气:没事,说吧。我是其中一位,老霉,倒霉的霉。

二婶:还有你二叔,是老输,逢赌必输的输。

李男:那个不会是我爸吧?

母亲:就是他,老爷,有权有钱。

李男:我爸这个还不错,还有另两个呢。

李会计:老板和老访。

李男:谁呀?

李会计:老板是支书,现在是农业公司的经理,整天好车坐着好酒喝着,财大气粗,风光无限。老访是老房,没钱就上访,一会儿要救济,一会儿要低保。

二婶:这也不全啊,还有老赖和我呢。

李男调皮地说:你还有一号啊?

二婶:我不会跳个神儿算个卦什么的,他们管我叫老仙。老赖不是懒吗,他们管他叫老懒。

李男深思:看来这变化蛮大的嘛。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收到自己的门下。

李会计:你?

李男:他们有所求,我就有机会。

我老婆的麻烦真的来了。环保局的人一早就堵在门口,又是照相,又是找邻居谈话,还用什么仪器以他们家为半径,测来测去。最后进院对李男说:你就是七沟村养殖场的场长李男吗?李男说:我是,你们是干什么的?来人说话比沟里粪水散发出的气味还冲:你不能自己发财让全村人闻臭味,这是黑心钱,挣着安心吗?我们接到村民举报,你养猪破坏新农村建设环境,污染了空气水源,经我们调查情况基本属实,现在给你下整改通知,你签字吧。我老婆说:什么我就签字啊,我养猪接的是村里不养的猪,数量跟原来一样,原来不破坏环境,到我这儿就成罪了?来人说:你还挺横,要抗拒执法吗?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李会计好说歹说把环保局的人劝走了,但一纸整改通知和五万元的罚单还是留下了,就像两道符压住了猪圈的大门,镇住了这方水土下的生灵,大气都喘不出来。父亲说:这肯定是老访这个老王八犊子使的坏。母亲说:一定是你砸了人家的场子报复你来了,叫你别惹事你不听。李男不服:他能告,我就不能告啊?父亲说:老话讲冤死不告状,穷死不下道。李男:哪那么多老话,我才不当冤死鬼呢。我老丈人说:明天我去托托人,看能不能少罚点。我老婆知道父亲的想法是同大多数中国人遇事就想找人帮忙的传统习惯一脉相承的,她没办法说服他们,但女汉子自有女汉子的打算,第二天一早她就来找我,问怎么样才能找到领导。我说我也没见过县里的大领导,只知道他们在县委大院办公,每天都有一个领导在信访办值班接待上访的。她说那还是上信访办,保准能见到一个大官。我说有事可以逐级向上反映,我可以先跟镇长汇报。再说这事你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你在屯子里大量养猪确实影响环境,早晚得解决人畜混居的问题。你不是早就谋划把场子迁到野外,建设标准化养殖场吗?这对你养好猪、搞好防疫提高猪的出栏率都大有益处。她说你一级级反映下去我的猪圈早让老访那帮人给拆了,再说他还要罚我五万呢,我爸说好人不上访,我就要以毒攻毒,以访止访,兴坏人上访,也兴好人上访。

好人好命,女汉子刚一出手就遇见了女县长接访。女县长果然高人,一连串的组合拳,连问了她五大问题,她心服口服地回家迁猪场去了。

县长跟她说:女同志能干成这么大的事,养这么多的猪,真了不起。她就不会答话儿了。我说你是飘了吧?她说可不,我当时被称赞得迷瞪了,说县长也是女的,你当县长了太了不起了。县长说我都多大年龄了,你这么年轻就干这么大事业,才不得了。我看县长一点也不老,实际也真不老,才四十岁,真是我的偶像。县长说:我建议你还是把猪场迁出去,利于村环境建设,也利于你把畜牧业做大做强。更何况县长还打电话叫来了环保局局长,对他们不考虑实际情况、动不动就罚款提出了批评。还说,等我猪场落成时她亲自来剪彩!都说我是女汉子,人家县长才是真正有水平呢。

五花山色彩斑斓,沉甸甸的松塔压得松枝在秋风中艰难地摇摆。鸟在林间鸣唱,鹰在高空盘旋。

山边猪场工地,李男指挥工人在打地基。李会计气喘吁吁地走上山来。李男累得疲惫不堪,找了两个水泥袋子,自己坐一个另一个给父亲。

李会计爱怜地望着女儿:累坏了吧?

李男:没事,你联系得怎么样?

李会计:我把你的想法跟书记汇报了,书记说支持你,而且自己拿出二十万元带头入股。

李男:还是我老爸厉害!有了他加盟,这表率作用会起化学变化,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我们就等着添人进口吧。

李会计:都让你说中了。

李男:建场材料呢?

你让我喘口气儿行不,我都六十了。他停了会儿,接着说:我联系了几家做玻璃缸场房的,价格和工期质量都靠谱的是SSS,我让他们明年开春就来。

李男急了:你得让他们马上来,打完基础就干。

李会计:天马上就冷了,大冬天能干活吗?

李男: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种材料吗?

李会计:图便宜呗。

李男:不光是这个,还因为这材料上冻也能干,建设时间短,下雪前能干完主体,春节前内部装修能完,就能进猪。今年生猪市场价格持续走低,预计从现在到春节前有一个小的回暖,但春节过后一直到五月,习惯性地下降,这段时间正好扩群。真是的,老同志,办事大大地不利。

李会计:错了,老爸现在就改,多大的事分分秒秒就搞定。

李男调皮地说:老同志有觉悟,知错改得快。

黑子拎着一瓶矿泉水从山下走了过来。

李会计望着黑子对女儿说:看来老爸该回去了。

手机信息提示音:主人,有信息,爱看不看。她打开。是龙阳的:想你,想人的滋味苦中有甜,你走了我的魂也跟着你走了,十一放假我去看你!

李男望着天空匆匆而去的白云,脑海里出现了龙阳送她上车的情景,低头看见正向她走来的黑子,自言自语:爱情,好烦啊!

八、半路杀出个郎饲料

我的爱情正面临着三面来风。我的女汉子在我丈母娘眼里是个嫁不出去的假小子,在我心里就是令我神魂颠倒的女神,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也成了香饽饽。我的烦恼就像三九天风吹的乱麻,冷飕飕乱糟糟。三个主要情敌都向阵地发起了进攻。

最先行动的是黑子,这个家伙是个急先锋的料,这次他把父母搬了出来,还请了我岳父大人的顶头上司来助阵。武会计一进门就喊:男男的猪场盖得怎么样了?母亲说:是你们两口子啊,哪阵风把你们吹来的?快屋里坐,男男她忙呢,天天累得不行,我这两天没忍心问。武妻像视察团一样把手背在胖屁股后面打量着院子:这小院收拾得真干净,是男男这孩子收拾的吗?

母亲:她哪有时间啊,是家里养猪的老梅两口子帮我收拾的。

武妻:听说男男饭做得可好吃了?

母亲听出了音儿:她在家是锹镐不动,就知道忙她的事业。

书记:现在的孩子哪还有会做饭的?

武会计白了妻子一眼:时代不同了。

武妻不服气:什么年代也不能改了公鸡打鸣,母鸡下蛋!

母亲:我们家的孩子可比男孩子都野,自己管这叫女汉子。

一行人进了屋,李会计走进院子。

书记:老李回来了。

母亲转身推开门,喊:老李来客人了。

李会计应了一声,依然慢条斯理地向屋里走来。

李会计与书记和武会计打招呼:你们怎么有空到我家来串门啊?

书记:这不嘛,上次我到你们家提亲,你们一直没回话,老武两口子着急,今天亲自上门提亲来了。

李会计:我跟孩子提了,孩子说年纪小,先把事业干起来再考虑。

武妻:跟我们家黑子提亲的人可多了,但他就喜欢你们家男男,天天吵着让我们来你家提亲。

母亲不爱听她说话:黑子那孩子真不错,那么多提亲的要是有比我们家男男强的就定了呗。

武妻:这孩子就是死脑筋,一条道跑到黑,说非你们家男男不娶。这么好的男孩子,又对男男一往情深,你们当老人的可不能糊涂,都二十多了该定就定了得了。

武会计:我老伴说话直,但理是这个理儿。在我们屯二十多岁没结婚的没几个了,有的多数都是有点儿说道找不着对象的。

书记:我看两个孩子挺般配,差不多就定下得了,我这媒人也能混两顿酒抹抹油嘴。

李会计:我们家的孩子打小就让我惯坏了,什么事都得听她的,这婚姻大事更得她同意才行。

武妻:这事也不能全听孩子的,他们才吃几年咸盐啊。

母亲:我们家讲民主也讲理。

武妻: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人得掌好舵。

母亲:我们家主事的就是我姑娘。

武妻被呛得没嗑儿了。

武家二层楼在村子里显得鹤立鸡群,院墙高大,院内停了辆二手轿车。

武家全家在吃饭。

黑子:你们去提亲了吗?

武妻:去了。

黑子:答应了吗?

武妻:说得听李男的。

武会计:表明了就是不同意。

武妻:他们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一天跟个假小子似的,还自我感觉良好,叫什么女汉子。不会做饭,也不会收拾家,这样的女人你娶进门干什么?

黑子:我就要她。他赌气不吃饭,回到了自己屋。

武会计:这孩子是着什么魔了?

武妻:都是你惯的!

饲料经销商姓郎,村里人都叫他郎饲料,大学毕业后一直经营KKK饲料,这天不知在哪儿喝多了,堵在李家门口大喊大叫要见李男。李男的父母和老梅在劝他,他不听,引来了全村人围观。

郎饲料:我爱男男有错吗?

老梅: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人家男男不喜欢你。

郎饲料:她凭什么不喜欢我?她养猪我卖饲料,天生的一对。猪不吃饲料是不是得死?饲料离开猪扔大街上谁要?她为什么不见我?

李会计:你今天喝多了,明天再说好吗。

郎饲料:我没喝多。我知道你是大叔。我喝多了吗?我就爱男男。男男,我爱你!他的喊叫声把老榆树上的乌鸦麻雀烦得乱飞。

母亲急了:快给他弄走,在这一闹成啥了?

老梅和几个男人上来拖他,他在地上拖拉就是不走。

二婶跟着李男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郎饲料看见李男,忙贴上去:男男,我爱你。

李男怒气冲冲:爱你个头啊,上回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再这样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郎饲料跪在她面前哀求:你答应我吧,我是真心的,我现在就把心扒出来给你看。说着用手撕开上衣……

李男急了,顺手在门口抄起老梅收拾猪圈用的铁锹,挥向郎饲料:你再这样无赖我打折你的腿。

人们以为她只是吓唬他:快滚吧,再不走挨扌肃了。

郎饲料借酒劲儿耍赖:你打死我也不走,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打,舍得打我吗?打是疼骂是爱。

李男气极了:我让你再胡说八道。她手中锹重重地拍在了郎饲料的屁股上。

郎饲料疼得“妈呀”一声,撒腿就跑。嘴里不住地嘁:杀人了!爱情是无罪的!那狼狈样逗得人们笑得直捂肚子,连李男也噗地笑出了声。

母亲嗔怪她:你还笑,真是没心没肺。

李男:你不是天天愁我这女汉子嫁不出去吗?现在我成了抢手货,你又不高兴,做你的女儿真难啊。

母亲:以后你少招惹人家。

李男:我什么时候招惹他了,他就一个卖饲料的,总共见过三四次面。行,(对大家)明天我的合作社一粒姓郎的KKK饲料也不准进,全村人也全面抵制,请支持支持,省着这小子天天往村里跑,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

众人:好!不用他破KKK。

九、女汉子的心被

我感动了

工地上两栋楼舍拔地而起,一部分工人正打地面,一些工人正在安装另一栋猪舍的钢构,繁忙而有序。李男一身工装,红色的安全帽格外醒目。她不停地转来转去,指出不满意的地方。

二叔带着一辆卡车停到了工地:男男,限位栏来了,卸哪儿?

李男:找个空房子放里,让二婶验收一下。

二叔:她没来。

李男:她干啥去了?

二叔:老李家母猪下崽难产,没招了非请她去给跳神。

李男:她装神弄鬼骗人,你也不管管?

二叔;我能管了那母老虎。

李男:哪天我帮你治治她这个病。

二叔:那敢情好了,我请你吃大馆子。

龙阳开车,拉着佳佳、修丽来到山上。

佳佳和修丽未等车停稳就跳下车,像小燕子一样飞向李男。三人久未见面,抱在一起又蹦又跳,欢快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龙阳在边上看着他们乐,工地上的工人也都放下手里的活瞧她们。

佳佳和修丽激动不已:想死妹了。

李男也特别兴奋:想死哥了。

龙阳:这还一个人呢?

李男:你怎么来了?

佳佳和修丽起哄:来追你啊!

李男:那你们俩呢?

佳佳和修丽故作失意状:五百度大灯泡呗。

李男大笑:一人二百五啊?

佳佳、修丽:唉,命苦啊。

李男想起了二婶的事:龙阳,既然来了就用用你。你当把钟馗降了我二婶这个大仙怎么样?龙阳说这事我可干不了,百般推托。天赐良机,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来了。三个女生一起把惊喜的目光投向了我,就像我是他们发现的一棵救命稻草。我当然是当仁不让地表现自己了。

李二婶穿着花里胡哨的大神衣服,右手拿剑,左手掐诀,正跳得起劲儿,老房给她当二神。

二婶唱:日落西山黑了天,这里烧香请大仙,张仙姑就打马下了高山。

只见她双目紧闭手舞足蹈口出嘘声,右手剑指天望月,左手掐剑决,口里念念有词:

仙姑我法力大无边,妖魔鬼怪跪身前,仙姑法旨,妖黄野狐二怪速离此地,否则格杀勿论。

二神老房,左手持符,右手抡拂尘,一指门口:仙姑法力大无边,妖魔鬼怪速离此间,该回洞府回洞府,该回高山回高山。口吐神火烧着符咒,右手拂尘导开大门:走了,走了。连推带送若有其事,刹时神去室静。

李二婶拿出二百元钱,二婶也不推让接过揣进了包。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男子,穿了一件开了花的破军大衣,紧抿着怀,戴了个大墨镜,脸上身上脏兮兮的,把脖子完全缩到了衣服领里。这个人就是我,进得屋来,自报家门:嘿,我是那啥,想上你们村找点活儿干,那啥吧,我是想请先生你给看看,看看我有没有出头之日?

大仙眼皮一撩:行啊,把手伸出来吧,男看左女看右,那只手。人们被我笨笨卡卡的举止逗乐了。大仙却依然严肃如初:我看你,五岁之前家中不缺吃、不少穿,五岁至十五岁家道始贫寒,这期间你得过一场大病。

我说:太对了,先生您看得真准,那年我得病差点没死了。那么您再给我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发财有出头之日呢?

大仙又溜了一眼我的脏脸:你是真龙受困,时运不济。生来本当是非富即贵的命,命运不济犯些克,不过要是破了困龙索,三十岁以后便可官和财运都亨通。

我说:如果不破我就发不了财也当不上官了吗?

大仙:嗯,你身上的困龙索是太上老君用王母娘娘蟠桃园的长青藤千锤百炼而成的,就是破也是要费上一番周折。

我装作将信将疑:当真吗?

二神忙上来溜缝儿:大仙的话还有假,舍俩钱,破破,弄个公务员或者老板当当富甲一方,不比给人打工强?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仨核桃俩枣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微微一笑:大仙你走水了?我把三个女生硬套我身上的破衣服一甩,硬涂在我脸上的灰土抹去,把墨镜扔到地上说:你们应该认识我到底是谁了吧?

大神、二神惊愕了,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人们议论纷纷:这不是骗人吗?一个屯子住着哪兴这个的。

二婶颜面扫地,哆哆嗦嗦地掏出钱还给李二婶。

李二婶抽泣着说:我的猪可怎么活啊。

我说:别急,三位神医已经在准备给你们家猪接生了。

众人跟着我来到猪圈。

我主刀,李男配合。我们为母猪实施了剖腹产手术,不一会儿,十一个小猪趴在母猪边上,身上的毛还没有干。我缝完最后一针,在刀口上用药水消完毒,在人们静肃的氛围中长出一口气,像一个打败东瀛武士的武师那样,骄傲地以巾净手。

赞扬声和掌声同时响起。我相信我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已经高大了起来。我并没有得意忘形,决定趁热打铁。

早晨,黑瞎子沟刘二爷的拐杖把李男家的铁大门敲得火星子四溅。老梅两口子吓得腾地蹦了起来:着忙托生啊,这么急?刘二爷有些驼背,话说急了就上喘:那啥,你们家是不是捡到五头母猪?老梅说:怎么叫捡?那是我们老板放到山上跟野猪杂交的,又回来了。刘二爷:数对上了,那是人家秦兽医在山上捡到的,后来放到我家让我给养,还跟什么野猪杂交?告诉你吧,那是人家秦兽医淘换来的野猪种精人工杂交的,猪跑了,我怎么跟主家交代?我天天找,最近才听说让你们给扣了。老梅一听这事有麻烦,急着叫来了李男。李男一听就猜到是我在整事,她哼一声:好,第一,秦兽的事,我负责解释,他要找你要猪你让他找我要。第二,这五头猪在你家的所有费用,你说个数我全给你。刘二爷说:那倒不用,费用人家都给了,你只要跟他说明白就得。李男拿起手机拨通我:秦兽,你马上给我滚过来!这事要不是我事前安排的,这一嗓子非把我吓死不可。我既然有准备当然有了对她说明的一大堆理由,她尽管嘴上不依不饶,我知道她的心已经感动了,女人的心只要一动万事就好办了。

十、女汉子终于圆了

心中的梦

七沟水淙淙作响流向远方,小鱼成群结队在水里流动,青蛙用它优美的蛙泳向岸边游去。

山绿了,花开了。鸟儿在林间欢唱。

山坡上耸立起七河养殖场的楼舍,六栋大猪舍成两排整齐排列,白墙红顶格外醒目。

新舍内,小野猪已经长大了,在圈内左突右奔,勇猛异常。

李男抱起一只刚出生的猪崽跟小猪亲嘴,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想不到这笑容很快又被愁容取代了。十三号这一天她倒霉透了,从此她跟西方人一样在心中对十三有了阴影。

这天早晨,李男一出门一大群老鸹就从头上呱呱叫着飞了过去。老话讲:老鸹叫闹心到。她心里立刻产生一片跟老鸹毛一样的黑影。果不其然,八点半钟,老房带领几个亲戚就围上了她家的门,吵闹着要环境污染补偿。他们一闹全村人都赶来看西洋景。这场景正好被乡干部带领的县环保局干部看见了。上次跟李男吵起来的那个环保干部是带队的,他来劲了:我们践行群众路线,就要倾听群众的呼声,了解群众的疾苦,解决群众深恶痛绝的问题。看看,现在七沟村人民深恶痛绝的问题,就是这个猪场对环境的污染给乡亲们造成的伤害。现在我决定,坚决严肃地查处这家猪场,还老百姓一个绿水青山的居住环境。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刚来时心里因为不可告人的东西带来的隐隐惶恐已经荡然无存。其实他是老房特意请来的,他的媳妇是老房老婆的侄女,准确地说他是老婆逼来的。几个人上前一阵气势汹汹地忙活,把猪圈料房都给封了,差点把大门也给封上。李男要跟他们理论,被家里人摁在屋里出不来,跺脚挥臂干着急没办法。她还没完全气蒙,也许是危难之处思亲人,她在电话里跟我咆哮:你干啥去了?没事时你天天在我面前晃荡,现在有事了躲到爪哇国去了?我被骂得心里舒服极了,急三火四地找台摩托,一阵烟到了她家。环保的人正要走,我拦住了他们:你们把猪场封了,是不是这些屋子人家就不准进了?那人说:是,私自拆封条是要上法院的。我说:那就好,请你们把里面的猪点一点,以免过后说不清。那人说:你是干什么的,什么意思?乡里陪同的干部介绍说:这是我们乡的畜牧中心秦主任。那人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应该知道干扰阻挠执法的后果。我说:我没有干扰更没有阻挠你们执法,我只是说猪场执法有这么一个特殊性,因为猪是活物,它天天得吃,你封了门,饲养员进不去,如果猪死了,这个问题你们环保局是不是负责?执法的人面面相觑。老房一看跳了出来:猪是破坏环境的罪魁祸首,死了活该。我说:活该不活该你说了不算,得他们说。只要他们有话,你爱怎么封就怎么封。为首的人一听这话,冲同来的三人使了个眼色,一起走回门前去揭封条。二婶张开双臂拦住人家不让动:你们想封就封,想撕就撕,你是谁呀?把我们老百姓当啥了,想欺负就欺负啊,我们也有懂法的人,想撕得说明白了。很多乡亲们围上来跟着起哄,弄得环保局的几个人很是窘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我又显摆了一把:二婶,我们老百姓是学过法的,自然要当守法模范,人家可是执法的,贴封条是执法,揭封条也是执法,我们可不能阻碍人家执法啊。大家自然听出来我的意思,都笑出了声。

执法的人刚走,围观的人们还没散去,要账的人又堵上了门。因为盖新猪舍已经欠材料款、工资款二百多万,原打算这两个月的出栏猪能收回百十多万,再从银行贷点款就解决了。可今年从春节到六月初生猪价格一直在低位徘徊,养殖户纷纷杀母空圈弃养抛售,真是应了那句话:庄稼老天生怪,越贵越买,越便宜越卖。越卖自然就越贱。我早就提醒过我老婆,今年上半年猪价要跳水,她因为太专注建新场的事没在意。现在银行成了唯一的指望,我陪她跑了几乎所有县里的银行,得到的都是一个字:等。

可债主不让等。李男无奈地对债主说:你看看我圈里这些猪,还有这些房子你们拿去吧,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还你们。人家说:现在猪肉比豆腐都便宜,我们要它干吗,你们家的房产倒是不小,可我们要屯子房子有什么用?你别耍赖,我们只要钱。李男说:问题是今年猪价太低,我暂时资金周转不灵,再过几天我这茬猪出栏了一定还行不行?六个债主像唱戏似的齐叫:不行。开门窗厂的刘老三说:要不把你的新猪场给我们吧。李男急了:这个真不行。刘老三说:不行,那就法院见。李男一叉腰:法院见我也不怕你。六个人全炸了,以为李男要赖账,红着眼珠子向李男扑来。躲在人群后的老房差点乐出了声。我当然不能看着女汉子吃亏,咱毕竟是真男子汉,我把女汉子拉了过来,藏在自己身后,自己则像一座墙为她遮风挡雨。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使女汉子成为我的老婆,我必须做男子汉,才能使女汉子今后只能在外面是女汉子,在家里则是我的贤惠的女人。我说:莫不如听我说两句,各位看看行不行,不行再吹胡子瞪眼。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确实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各位,如果上法院,也只能是以资产抵债,刚才你们也说了,这些房产你们要也无用。我倒有个想法,想现在就要钱的请宽限几日,等我们处理完这些猪会有些钱给各位的;如果手头不紧的,可以把你们的钱变成股份,作为七沟村牧业合作社的投资。三年一个周期,高的高来低的低,阳光总在风雨后,今年不好明年肯定好。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劝各位都冷静地想想,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也好,我们一起渡这个难关也好,强于弄得两败俱伤吧?我好一顿舌战群儒,大家总算答应回去想想。我几乎要瘫了,女汉子转而扶住我:大男人真没用。我说:人家都说天地良心,怎么天地还在良心难寻?她竟然举起拳头要打我,我丈母娘可不干了:男男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人家帮你这么大忙,你还要打人家。小秦不理她,跟大娘进家,大娘给你炖小鸡。我一听魂儿都乐飞了,常言道:丈母娘瞧女婿越看越顺眼;常言还道:姑爷进门小鸡掉魂。

我写了一个调研报告,将“猪难”分析得入木三分报了上去。这些天不断有人打电话问我情况,先是县畜牧局的,后来是县委政研室的、政府经研室的,我真的被突然受到的重视搞得头重脚轻,像喝醉了一样。

命运总是一波三折,谁想到国家很快便开始了生猪收储,猪价一夜之间长了上去,有了钱要账的人反而不天天来逼了,钱的魔力就是这么怪。

拜沿县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年四季分明。春天万物萌绿,夏天鸟语花香,秋天金色满园,冬天冰天雪地。春去夏来更是花红柳绿分外妖娆。

一天,女县长来七沟村解决上访问题。路上,她望着车窗外疯长的玉米苗,如一块块绿色的绒毡铺在大地上:景色还是自然的好,你看这天地,多真实,多纯洁,多美好啊。她对秘书梅红说:七沟村是我们县著名的玉米之乡、生猪之乡,到这儿来我就看看粮和猪。他们跟我汇报说,这里的农业公司和畜牧业股份合作社办得有声有色。

高大的院墙,宏伟的大门,巨大镏金的七沟农业开发公司大字在春光中熠熠生辉。

院内吵闹声鼎沸,老房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乱飞地怒斥着刘书记。刘书记气得手直哆嗦。黑子带着公司职员推阻老房,不让他靠近刘书记;老赖和一些村民起哄帮着老房指责刘书记。

这边,龙在天与李男对坐在桌的两端。

李男微笑道:生猪产业界的大老板怎么有空来到我这山村小场,真是田地有幸,小场有光。

龙在天温和地说:你这养猪第一村拒用我的饲料,你想我还能坐得住吗?

李男:你是全国有名的大企业,我们这点用量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用得着御驾亲征吗?

龙在天:你算准了我不会丢掉第一村和你这女猪王的宝地,吃定了我?

李男:果然高手,那就谈谈条件吧?

龙在天:不愧是女汉子,痛快。那咱就说定了,不论是全价料还是预混料全用我的,每吨我让五百。我这可是赔本赚吆喝了。

李男:你要是真有心赔本赚吆喝,那就每吨让一千。

龙在天:果然精明能干,我最多每吨让利七百,这真是吐血的价了。

李男:只是赚点有限,还有广告效应,我们算是双赢。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出了声。

七沟农业公司院内,县长的车一进院,吵闹声戛然而止。

老房摆脱拉扯的人:说理的人来了。说着直扑向县长的车。

女县长走下车。

老房:女包公,女青天,你得为民做主啊,我们有冤啊!

县长:你是老房吧?

老房得意:看看,县长都认识我。

县长:这次中央搞群众路线教育,县委决定每位领导包一件上访案件,为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你上访的案件由我负责,今天就是来解决你的问题的。

老房牛气冲天,指着刘书记:我让你们不给我解决问题,看看县太爷亲自到村里来给我解决问题来了,我看你们还敢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拖着不办。县长,把这些贪官都给我撤了!

县长面带微笑:你想撤谁就撤谁,权力不小啊?

老房:我哪行啊,草民一个,说话不顶个屁。你是县长,想撤谁撤谁!

县长:我也不能想撤谁撤谁,得讲纪律、讲民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重事实讲证据。

老房:我的上访信就是铁证,我们这些老百姓都是证人。

县长:你的上访信我看了,你反映的环保和土地承包问题,我们研究了,认为没什么问题,符合有关政策。有关部门不是找你反馈了,今天这又唱的是哪出啊?

老房:他们今年每亩收入一千多,我们包亏了。

县长:今年年景好,农业公司又是采取机械化作业,实行科学化管理,收入自然要比一家一户的好些。也没你说的那么神,我让人算了一下,每亩地纯收入也就七八百元,去掉地租五百,也就赚个二三百元,你总得让人赚点吧,否则人家能愿意白忙活?

老房:那他们答应给我们找工作怎么不安排我们上班。

县长瞧了瞧刘书记。

刘书记说:你一不懂科学,二不懂农机,让你看大门、扫院子你嫌丢人不干,要不你来当这个总经理?

老房:总经理给我也照样干。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看报纸喝茶水。

县长乐了:那人家真不能给你当。其实我想你心里也明白,你反映的这些问题是不合理的,根本解决不了,我就想听听你上访到底是想解决什么?

老房:你让刘书记给我办低保,我就不告了。

刘书记:你把钱都给儿子了。老大在屯里盖楼,老二在城里买楼,老三干起了出租,你反过来要低保,你符合条件吗?

老房伤心:我怎么不够,儿子分家单过,我一分钱收入都没有,前一段开个麻将馆又让女汉子给砸了场子,过年连给孙子的压岁钱都抠搜不出来,我还不够?说着竟然抹起了眼泪。

县长意味深长地说:你说的事我听说了,不少失去土地富裕的农民,很快便因为某些原因返贫了,你们村的五老就是典型的例子。你是因为把钱给了子女自己成了要低保的老访;你们还有老梅,是因为意外变故返贫的,你们给人起外号老霉;还有因为染上赌博恶习而输得精光的老输;暂时还过得去,长久下去肯定坐吃山空的老懒。这些问题都是农村出现的新问题,很有代表性。我给你们村党支部出个题目,那就是解决好返贫的问题,作为你们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和县委正开展的五项利民行动的一个点,找出解决的办法,带领农民走上致富的道路。

刘书记立下决心:我们立即研究,请领导放心。

县长:你是这个公司的经理,多给老板提建议,让他们多吸纳些农民工。

这时吴总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吴总上前握住县长的手:县长你好,我在这儿。

县长:你让刘书记在这儿打先锋,你在门后偷听,真是后台老板啊。

吴总很无奈:我跟农民说话讲不出理。

县长说:我对你提点希望,那就是尽量多用些本地的农民工,还有就是富人要多做善事,这样才会跟农民拉近距离,你的钱赚得才安稳。

吴总点点头:明白,我一定照办。

县长对刘书记说:我知道你也很为难,一手托两家。可你别忘了,你首先是村支部书记,广大农民的主心骨,要维护好农民的利益,带领农民共同致富,千万别以为你引进了农业公司,让农民有钱了就大功告成了,路还长着呢,共产党为民服务永远没有休止符。另外,你也不能只给老板遮风挡雨,而跟群众对立,这样会使我们的支部和群众产生隔膜的。

刘书记直抹汗:明白,我一定改。

县长:听说你们村有个女汉子,女猪王,我想去看看。

李男倒了杯茶递给龙老板。龙在天试探着:听龙阳说你们认识?李男表面平静:我们算是同学。我应该叫你叔叔,可是我们今天是谈合作,我还应该称呼你龙老板。

龙在天说:称呼而已,你觉得方便沟通就行。

李男:养殖是风险大、最辛苦、利最小的事,所以你不愿意做。但我们也不甘心,更不会永远让这么好的资源成了别人挣钱的工具。我们正在谋求将资源利用到最大化,自己挣大钱。

龙老板表情凝重地说:就目前为止,你们没有那个能力来建设屠宰加工厂,包括你说的饲料、市场等等所谓挣大钱的环节。

李男趁热打铁:所以我提议与你合作。

龙老板笑答:但你的条件我似乎不能完全接受。

李男:条件可以谈,共赢嘛。不过我们养猪业虽然是弱势,但它是猪产业的源头,而且我们七沟的猪又是这个行业最优质的资源,不论是品种、品质、出肉率,还是市场上的口碑、名声,都是最好的,有形的无形的资产都是最棒的。龙老板作为业内精英,应该比我清楚其价值。很多业内精英也会心知肚明,关键看胆识。

龙在天一个劲地点头,赞许的目光中逐渐增加着怜爱的成分。他心想:阳阳有眼光。

龙在天接着问:你是说我不同意你的条件,别人也会与你合作的是吗?李男笑而不答。

院外传来了汽车鸣笛声,被老梅拦在了门外。司机摇下车窗:领导来了快开门。

老梅:这里是猪场,任何外人不得进入。

司机:你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

老梅:我说了,是任何人。

县长示意司机不要吱声,自己走下车。刘书记、吴老板也跟着下了车。县长:这是防疫的需要,说明这个场子管理得很到位。

李男和龙老板迎了出来。

刘书记说:男男,县长来检查工作。

李男又意外又兴奋。

县长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们认识。

李男转而介绍:对了,这位是龙江牧业的龙老板。

县长和龙老板握手:我上省城去开会,让人约你几次,想拜见你这位畜牧业的龙头老大,你都忙,没见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两山到不了一起,两人总有相见的一天,没想到被女汉子请来了。

龙在天笑着说:我可不是她请来的,是她把我逼来的。

县长:啊,她敢逼你?

龙在天答:她的合作社带领龙江生猪第一村拒用我的饲料,我能坐得住吗?

县长大笑:看来女汉子的威力还真不小啊。

李男:是合作社的力量,我哪成啊。

县长:你的合作社怎么样?

李男:现在只有十一户进来了,不过很快全村的养殖户都会进来的。

县长:好。合作集约化养殖,是县委、县政府提倡的模式。你们乡畜牧站长的调研报告我看了,他不但能解决环境卫生、防疫的问题,对改良品种、提高质量,增强市场的话语权,打造品牌,都有很好的见解,还可以解决一些失地农民由富变贫的问题。我这次来就想实地看看,有必要在全县进行推广。

李男:我们也只是刚开始实行,还在探索中。

县长:你请龙老板来,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李男:谈饲料和屠宰加工合作的事,龙老板准备与我们合作建设屠宰加工厂。

龙老板冲李男竖大拇指:她的雄心很大,连进行肉、猪肝、血、肠等副产品加工都想到了。我们先上肉制品准备打造七河一号品牌,推向全国市场。第二步就是开发附产品加工,血、肠、肝、连粪肥都利用起来,沼气发电,沼渣做绿色肥料,将猪的价值吃干榨净发挥到极致。同时我们还准备合作生产畜牧生产加工装备器材,总之一句话,系列产品,能赚钱的我们都做。

县长兴奋地说:县委县政府班子煞费苦心地寻找富民强县、建立立县产业的路子,没想到在女汉子这儿破题了。好,回去我立即向县委汇报,建议把以生猪为主的畜牧产业作为我们这个没有工业矿产资源的农业大县的立县产业,重点扶持。

吴总插一句:我们也可以合作啊,李老板把有机肥给我,我给他们种有机玉米,他们再加工有机饲料,生产有机猪肉。

县长:看看,商人对利太敏感了。她的话引来了众人一阵阵笑声。不过你与村民的合作,农村只是收到了地租,从土地中解放了出来,使土地得到集中利用,但是解决不了农民返贫的问题。李男的这种合作社才是利益风险共担、合作共同发展的道路,我说她比你利民。我希望你们合作成功!

李男: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我们三个就签订合作协议,正好让县长做见证!

县长:好啊,秘书,你帮他们起草协议,马上就签。

龙老板感叹道:真是俩女汉子!

李男让二叔、老梅在办公室桌前摆了三把椅子,她和龙老板、吴老板坐在桌前签订协议,县长和刘书记等人站在他们身后见证。签完协议,三个人互换了文本,互相握手祝贺合作开始。

县长:今天是你们合作开始的大喜日子,我建议我们以茶代酒祝贺一下。

吴总和龙老板都附和:好。

李男:哪能喝茶呢,不是有句话叫人走茶凉吗,我可不想你们一走我们的合作就凉了。要喝就喝酒,酒味绵长,祝愿我们的合作越来越长久,越来越有韵味。

二叔拎出一只二十斤的白酒桶:酒来了。

二婶拿出一摞饭碗:杯来了。

李男:准备不充分,没准备杯子,我们就用碗行吧?

县长:好,这样更亲切,你们说呢?

众人都赞成。

酒碗咣咣地碰到了一起。

二叔笑着鼓掌。

李男痛快淋漓地干杯。

县长握住了李男的手:女汉子,你带领七河的老百姓走出了一条致富之路,也为全县畜牧业发展蹚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你很了不起。

李男:我没什么,真的,我带领乡亲们搞合作养猪,是因为我的实力不强,只有同他们绑在一起我才能把养猪事业做大。我只是想让我们农民养猪不再那么累、不再那么不赚钱;生活水平比城里还强、屯子卫生环境好点大人孩子少得点病,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通过养猪过上富裕的日子,仅此而已。说实话,我倒是非常佩服您,因为您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都是为我们老百姓谋幸福的,这才了不起,才称得上伟大!

县长激动地摇着她的手:不愧是女汉子!你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称得上伟大了,你知道这是多少养殖户的梦啊!

肥猪满圈。母猪在电子饲喂站排队吃料。老梅一合电闸,六百个自动料口同时把猪料投入食槽内,乳猪、肥猪一起开饭,场面颇为壮观!

沼气站电机在轻快地轰鸣着。电灯亮了,母亲打开锅灶开关,沼气火苗跳跃着幸福地舔着锅底,锅里的水沸腾了。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孩子们在街上奔走相告:天然气来了,女汉子给气了!

百姓扭起了欢乐的大秧歌。

县人民会堂外高悬着巨幅标语:热烈祝贺拜沿县两会胜利召开。

会上县长宣布:经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把以生猪为主的畜牧业作为我们拜沿的立县产业!

朝阳升起,空气清新可人。七沟村的山坡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李男和龙老板一起为七沟肉制品厂奠基!

当天晚上女汉子住进了我的宿舍……

责任编辑 郑心炜

插 图 王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