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煊
亲情是什么?我一直不太懂。
也许是身份证或户口本上白纸黑字的证明,也许是同一屋檐下时光的堆积,也许是节日里一份匆忙的礼物,也许是血液中基因的遗传片段。
夕阳拉长了影子,还带了些凉意的风飕飕地刮着。我站在楼道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找着。在把书包和衣服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我绝望地发出一声低吼,狠狠地跺了跺脚——又一次忘记带钥匙了!
迫不得已,我敲响了邻居家的门。邻家阿姨好心地让我暂时先在她家里待一会儿。一进门,我看见她的孩子正在玩电脑,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和她一起玩了起来。
墙壁上的钟发出“嘀嗒”的声音,长长的指针不疾不徐地奔跑着,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而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在意。我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牢牢地被好玩的游戏所吸引——完全忘记了我每天回家时都会给父母打一个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阿姨拿着她的手机走进屋子对我说:“你妈妈找你。”
我的双眼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两只手忙得不亦乐乎,把电话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喂?”
妈妈焦虑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传过来:“闺女你在哪里啊?回家了吗?为什么不打电话?”
“嗯?我忘记带家门钥匙了。”
“什么?又忘记带钥匙了?你怎么老是丢三落四的……”妈妈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忽大忽小,呼吸声很重,周围有很大的噪音——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大,还是因为她在跑。
“嘿!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隔壁。”
“在隔壁!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知不知道妈妈多担心啊,都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妈妈突然十分愤怒,语调格外地尖锐刺耳。
还差一点,就一点儿,我就可以过这一关游戏了,而妈妈的喋喋不休让我格外分神。至于吗?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没有打电话吗?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瞎操心!真烦!我不耐烦地说:“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咚咚咚”,是妈妈来找我了。妈妈阴沉着一张脸,直接把我拽回了家。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朝我吼道:“你都这么大了,可不可以管好自己,不让父母操心?!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你知道父母有多着急?”
我低着头,不敢看妈妈。而我却能感到她在死死地盯着我:“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你想没想过父母是多么担心你的安全!”她敲着我的头,“你的世界里难道就只有游戏吗?你不记得,你没有事,你无所谓,那你妈妈我呢?你怎么不为妈妈想想?”
妈妈的话就像一粒粒冰雹打在我心上,泪水在我的眼里打转,“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班主任老师打了多少个电话、问了你多少个同学,有多么着急?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看你这么晚都没有回家,都快担心疯了吗?”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而我却能依稀看到母亲红红的眼圈。她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你想没想过,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妈妈该怎么办?”她慢慢地伸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我,就像我小时候摔了一跤,站在那里伤心地哭泣,她那样紧紧地抱着我一样。她在我的头顶喃喃低语,“我对你的要求真的不多,只是希望能及时给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你回家了,一切都好。”
自责、后悔、愧疚都无法描述我当时的心情。我感到妈妈的泪水滴在我的头发上,从我的脸庞流过,流到我的心尖。那种切肤的感触,让我终于理解了亲情。亲情就像妈妈此时的眼泪,是滚烫的,紧紧地贴着你的皮肤,似乎要渗进你的血管,让你的血液都为之隆隆作响。亲情是从心底深处迸发的熔岩,如此炽热,也如此炽痛。你不知道它在何处,却能听到它对你一声声的呼唤;它在你的体内奔涌,但你却抓不住它;你说不清它从哪里来,却知道它是你灵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紧紧地包裹住你,像母亲的拥抱,可以感受你与亲人的心跳,每一次执着而坚定的搏动,如此平凡又如此神圣。
想起龙应台在她的文章中说:“幸福就是,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来了,书包丢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子下。”
这何尝不是亲情呢?有时平凡得让人遗忘——
晚上回家的时候,给父母打一个电话:“喂?妈,我到家了。”
亲情就是,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来了,打一个千篇一律的电话,让父母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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