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望军
儿子东烨已经9岁了,不知道还能有几年的机会,允许我亲密地多角度参与他的生活。
因为职业和性格的关系,我其实真的不算是一个很温柔的妈妈,我生气的时候或者咆哮的时候,并不少。我只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诚恳地道歉。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恰逢东烨要去参加班级的演出活动,东烨爸爸又不能及时赶到,说好了先由同事送他去,我们再去接,可是东烨就是不肯,并且眼泪汪汪的。他那样子,在急着赶时间的我看来,真是可怜又可恨。我能够理解东烨希望妈妈陪他去参加演出的心情,可是东烨显然不能理解妈妈必须赶去参加那个宴会的窘迫。几番解释未果之后,我一顿乱吼,把东烨吼住了。那时候,我真是很同情我自己,一个想认真工作并且希望工作出色的妈妈,有些时候总是要比一般的妈妈内心更纠结。可是,东烨要很大了才能明白:他的父母都是农村的孩子,如果不是比一般的人更努力工作,他根本不可能获得在市里最好的小学读书的机会。晚上回家之后,我向东烨道歉,说明那时候的确是太着急了。东烨说,应该说道歉的是我哦,是我不理解妈妈。东烨要到更大之后才会明白:孩子越乖越懂事,父母对于自己的错误,就会越内疚。
但是,这些年,我真的是在努力,学习做一个合格的妈妈。我相信,学习做父母的过程,也是大人继续成长的过程。
应东烨的要求,我们一起去买了四条金鱼。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买野生鲫鱼的,准备买两条回去吃。鱼是现杀的,摊子上血淋淋的一片狼藉。东烨赶紧把拎着的金鱼藏到背后,说:“别让金鱼看见了杀鱼的情景,他们会害怕的!”
感动之余,又自我警示一番:面对这样一个敏感而善感的孩子,做妈妈真不能太任性了。比如,不能任性地乱穿马路,不能任性地乱扔垃圾,不能任性地揭露社会的阴暗面,不能任性地在他面前表现人性的丑陋。
我们昨天买了两只小白兔回来。这是东烨从今年上半年就开始念叨的事情。我答应了搬家就买,又答应了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双休日买。因为中秋节,又推迟到这个星期买。我当然知道养两只兔子在家里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毅然买了。因为,这是我答应了的事情。
想到兔子日益长大以后在卫生方面的“后患无穷”,我倒抽了几口凉气。我试探着提议把兔子拿回老家养在厕所里,东烨说,那怎么行,厕所那么臭,不是在侮辱我的兔兔吗。而从现在起,我祈祷这两只兔子最好不要长大,若真长大到养不了必须杀掉的时候,更是为难。怎么忍心拿一个孩子的美好感情开刀?
今天,天气转凉,刚从夏天走出来的身体在这寒风里不禁瑟瑟发抖,但还是缩着身子,陪着东烨在湖边散步一圈。因为东烨的作业里有一项要观察一处美景。为了使他的作文写得更充实,我提议晚上再来看夜景——当然,晚上去看夜景,必须的。
记得上半年刚来到附小的时候,我很焦虑。我的焦虑,主要不是担心自己当不好一个小学教师,我是担心不能够当好一个合格的妈妈。我看到我的同事,我的学生的家长,都是如此舍得为孩子花费精力和金钱,我就担心我的勤奋工作是不是挤占了本该属于东烨的时间,我的好老师的形象是不是以牺牲好妈妈的实质换来的。如果不能当一个好妈妈,那写再多的博客,发表再多的文章,得到再多的荣誉,都将不值一提。
理性上,我知道我不必焦虑,也不能焦虑,但是,对于孩子的爱似乎与焦虑成正比。我想,很多父母,并不是为了晚年享受孩子功成名就所带来的名利双收,而是不能原谅自己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失职——那是一种臆想中的未来对现在的假设,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如果当初我更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一点,我的孩子会不会比现在要过得好。
从东烨出生的时候,我就没有希望过他是一个超常儿童,因为我知道我自己不是那样的父母,我的能力、精力甚至智力的限制,都使我无法为我的孩子付出到那样的程度;我更怕他是一个天才儿童,如果因为养育不当而终于“泯然众人矣”,那样我将无法原谅自己的愚笨;我甚至常常想,不要和“杰出”“卓越”那样的人生挂钩吧,高处不胜寒……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又会嘲笑我自己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并且转念想到,快乐而不优秀,岂不失之平庸?
我想,没有一个做父母的,没有在育儿的问题上彷徨;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不纠结于对于孩子宽严的尺度;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轻轻松松地快快乐乐。但事实上,我们却在逼迫,或者诱惑,或者引导,或者说教,努力,使我们的孩子走上一条我们认为正确的路——没有一张可以担保未来的保险单,因此绝大部分父母都是目光短浅而且小心翼翼的。先让孩子,符合眼前“好”的标准吧。
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临睡前,东烨说,妈妈,把闹钟提前五分钟,我明天要喂兔子。我说,好啊。但是,我不会提前五分钟叫醒他。
明天早晨,当他像往常一样醒来,我会告诉他,加快速度,挤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当妈不容易,但得努力当好,尽我所能还不够,要竭尽全力。
因为,这是,当妈。
(作者单位:湖南民族职业学校附属小学?摇?摇?摇责任编辑:朱蕴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