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当代贵州全媒体记者 章冲成 文叶飞 特约记者 李 玥
高石坎护林队的绿色梦
文丨当代贵州全媒体记者 章冲成 文叶飞 特约记者 李 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锄头和镰刀是他们的伙伴,树木和大山成了他们的亲人;披星戴月、开荒造林,他们持之以恒地践行着自己的承诺,追逐着心中的绿色之梦。
这是高石坎林场护林队人员名单:
罗运仙,女,86岁,加入护林队45年。
田茂纯,男,72岁,加入护林队44年。
田儒强,男,64岁,加入护林队46年。
方灯明,男,58岁,加入护林队30年。
吴正春,男,56岁,加入护林队39年。
吴正文,男,52岁,加入护林队27年。
天刚刚亮,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木黄镇高石坎林场的薄雾还没有褪尽,护林队已经出门,开始巡山。一身橘黄色、印有“林业消防”字样的外套,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一把木柄柴刀,护林队穿行于山林间,将脚印撒遍林场的29座山峦。
1966年,高石坎林场成立,护林队的身影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如今,绿色染遍了这九岭十八弯,以前的3000亩树林变成了现在的1.2万亩,上山来时茶杯粗的树木也长成了木桶粗。
时间在树木的年轮上添了49个圈,也在护林队的头上洒了一层霜,他们用一辈子的青春浇灌了这片山林。
“护林费鞋。”这是护林队的深切体会。
今年还没过去一半,现任林场场长吴正春已经穿破了4双解放鞋。翻出去年穿破的鞋子,数一数竟有12双。
时间在树木的年轮上添了49个圈,也在护林队的头上洒了一层霜,他们用一辈子的时光浇灌了这片山林。图为护林队在林中小憩。(印江自治县委宣传部供图)
“出门走这一趟,吃中午饭的时候才能回去。吃过饭还要出门,下午附近烤烟基地的人都走了我们才能回去休息。”吴正春说:“现在偷伐树木的人少多了,防的是砍柴的人。他们在这附近种烤烟,有人会顺便带几根棒棒回家作柴烧。”
为了守护山里的每一棵树,护林队只能每天都在山上转,“一天走下来至少有10公里”。这样算下来,护林时间最短的吴正文也走了不少路,相当于环绕赤道两圈多,待得时间最长的罗运仙相当于环绕赤道四圈。
走到一颗松树前,罗运仙停下来拍了拍树干,说:“这棵树是我刚到林场时栽的,开始只是筷子粗的树苗,现在也长大了,成材了。”尽管罗运仙今年已经86岁,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到附近的林子里转一转,“不到山上转一圈,心里空空的”。
自从进了山,护林队眼里只有树林。曾经,队员田儒强送了一捆干柴给帮忙干活的亲戚,被罚了3元钱。“2002年我们修房子,没有在林场要一根木材,全是在金厂村买的。”罗运仙的儿媳钟应萍说。
有一阵子,为了护住树林,护林队白天黑夜都守在山里。
那是上世纪80年代,集体经济解体后,农民开始置办家业,“养猪煮猪食要烧柴,建房造屋需要木材,打家具需要木料”。靠山吃山,望着满山的好木材,附近的村民眼馋,林场偷伐树木情况严重。
“分点轮班,日日夜夜守,就是不让他们把木材运出山。”吴正春说:“那时候抓了不少人,逮着了要罚款,还要他们买火炮封山。” 为了保护山林,护林队还新增了一些规定:晚上不许照亮,守山林不许弄出动静,巡山的时候不许说话……
那是护林队最危险的一段巡山经历。田儒强说:“到了该回来的点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我们就要打着火把去找人。”
吴正春脚踝上现在还有一道伤疤。
一次,几个人在偷伐林木,被正在巡山的吴正春撞见。他挥舞着柴刀跑了过去。偷伐者扔下的木材砸到了吴正春的脚踝,他霎时昏了过去。后来,吴正春被背回林场,在床上躺了20多天。
“现在条件好了,农村都用电和液化气,很少有人烧柴,巡山轻松多了。”吴正春说。
前两天下过几场雨,清晨的山林湿漉漉的。
“听,这是山鸡在叫。地上这块土是野猪拱开的,有时候,野猪还会跑到林场的院坝里来,这东西狡猾得很。”田儒强告诉记者:“现在山上野物多,以前连一只兔子也看不见。”
1966年,高石坎林场成立,树林面积仅3000亩。1972年,罗运仙进山时,“树木大多不足一人高,站在山脚的八香坪就可以看见林场的房子”。
“林场没有林,叫什么林场?”于是,每年的正月到三月,成了护林队的植树节。
一柄锄头、一顶斗笠、一个水杯,护林队开始了年复一年漫长的造林之旅。“松树种子要像点豆子一样点,杉树、柏木要栽苗。”吴正春记忆犹新:“我1976年3月进山,当时正是种树的时候。护林队每天到30公里外的坪所村挑树苗回来,一担一百多斤。那时候我才17岁,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身上,只能咬着牙硬撑。”
春季栽树,冬季开荒,护林队的造林之旅持续了十年。
回忆那段岁月,罗运仙神情凝重:“当年,一斤菜油所有人要吃10天,每顿是红苕、洋芋,难得看见一粒米。最艰难的时候,每个人每天需采集5斤野生蕨苔,交到食堂作晚饭。”
任务重、生活苦,没几个人愿意来高石坎林场,护林队青黄不接,吴正春只好去动员弟弟吴正文:“你不去林场,从今天起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就断了!”最终,护林队有了8个人。
2008年,印江自治县实行林权制度改革,林权下放到各村,护林队本可以休息了,可是队员们仍然留在林场。“在林场生活了大半辈子,习惯了。再说,护林护了几十年,突然丢开舍不得。”吴正春说。
从种下树苗,到树苗长到一米高封山禁止牛羊入内,再到树苗成林,护林队倾注了太多感情。而今,置身1.2万亩的林海,站在这个山头望不见那个山头,满山满野青翠的松、杉、柏映入眼帘——高石坎林场成为护林队的骄傲。
看着林海的大片树木,吴正春心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
据测算,高石坎林场的林木直接经济价值有1亿元左右,生态价值、示范作用和社会效应则无法评估。护林队对创造出来的价值倍感珍惜:“要保护好这片山林,把它传给我们的子孙。”
回顾往昔,护林队依然执着于这些年的坚守:“选择了,不后悔,要坚守一辈子。”
2013年4月,88岁的前任场长周宏权在林场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并留下了“葬在林场”的遗言。他的妻子罗运仙,患上风湿和胃溃疡,却不肯回家颐养天年,依然在林场坚守——夫妻俩把一辈子都交给了山林。
2014年,又一名护林员去世。吴永益,享年78岁,加入护林队50年。
一拨人来,又一拨人走。1976年,护林队人数最多,有28个,到1980年只剩下8个。当年离开护林队的那些人,有的回村里种田养殖,有的做买卖,有的外出打工,很多人发家致富。护林员们坚守在大山里,继续植绿、守绿、护绿。
眼下,从梵净山公路环线衔接高石坎的水泥路正在拓宽加固,加之已架设的电线、引来的山泉水,隐藏于大山深处的高石坎林场生产生活条件大为改善。
每天晚上,踏着疲乏的脚步巡山回来,喝上一两包谷酒、望着窗外的绿色,队员们的信念更加坚定:“这些树从苗长成材,我们每天都在看、都在盼。林场就是家,以前那么艰苦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的生活好了,更不会离开。”
对话吴正春:
记 者:当年进山,是否想过在林场待一辈子?
吴正春:我进山的时候才17岁,当然不安分,活多又重,也经常偷偷流泪,想跑。看到老场长周宏权和我们一样,也是这么苦这么累,后来也就安心待下来了。没想到这一待,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记 者:护林队这大半辈子都花在山林里,划算吗?
吴正春:林场如果没有护林队,你看到的这些树木也早就被砍掉了。我们虽然没有别的财产,但是有这一片山林,这就是财富。如果按林木价值算,我们每个人也有几百万,也都是百万富翁。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片山林的价值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责任编辑/姚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