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鹏
郑燮在山东范县为官时,一日去街头察访民情。这时,忽听见前面不远处人声嘈杂,原来有两个都是一身斯文打扮的中年汉子为争父母遗产正在打口水仗。郑燮不禁愠声喝道:“大庭广众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有什么事不找公堂了断,难道还有什么本官理不清的道理么?”两兄弟这才休战各自“撤兵”转战县衙。
这两兄弟原来是县里一位姓叶的殷实门户的子弟。哥哥叫叶至立,弟弟叫叶至茂。乡邻称他们是叶门两举子,骨肉同根生。父亲死后,留下十多亩地,想不到竟成了叶员外儿子们争执不断的祸根,竟至于终有一日赤膊上阵对簿公堂。
听完兄弟二人所述之由后,叶老员外临终前的真实意思已让郑燮心知肚明:叶老大家有病妻,平添了许多劳累,相比老二家没有累赘,又身强家富,嘱叶至茂为主努力耕作十亩田,当在情理之中,也体现了口嘱对至立病妻的照顾,二者并不矛盾。
郑燮从原、被告二人话语中捕捉到叶家兄弟有互相指责之嫌,老二至茂尤其怨气颇重。心想:叶姓两兄弟心存隔阂已久,这也不足为怪。郑燮心生一计,“既如此,就休怪本官铁面冷心肠!”郑燮说着把脸一沉,随即厉声喝道:“你们二人各伸出一只脚来合拼拢在一起上夹板,待到哪只脚能忍耐不叫痛的,本官即判田产归那只脚的那个人。”
郑燮话刚说完,两兄弟齐刷刷地跪拜在地,异口同声回答说:“哪一只脚都难以忍受!痛呀!”同时无不哭丧着脸连声哀求道:“郑大人开恩,请饶了生员这一回吧,郑大人!”
二叶的诉求声中含有手足无处不关情的共同心声。郑燮说道:“本官说嘛。同是一体生,骨肉岂能有异样。哪一只脚都不忍偏废其中一只,情同此理,叶老员外难道肯偏弃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吗?!”
郑燮吟道:
弟兄协力山成玉;
说这是一比上联,让叶姓两兄弟应对,试他们的文才。至茂回顾父亲生前的教诲,抢先对曰:
父子同心土变金。
至立结合自身家庭境遇,一时想不出一比下联,只好据至茂的下联吟了一比上联:
夫妻举案鱼得水;
天色已晚,眼看已近掌灯时分。郑燮吩咐狱役暂时收押两兄弟。话说两兄弟同蹲一个号房,只因两人左右各自一只手一只脚被拴在一起,行动起来就需要另一方的默契配合。刚开始两兄弟互不理睬,各生闷气,一直到后来扶持关照,到第四天一致迫切要求过堂尽快审理结案。
狱役带他们二人来到大堂。郑燮见他俩貌合神离,还需下一剂猛药,方能促成两兄弟和解的目的。他直接盘问两兄弟的子女及年岁情况。郑燮听罢后,便要命令衙役将两兄弟的四个儿子羁押起来。
郑县长惊堂木一拍,犹如旱天一道响雷当头劈。叶氏兄弟一起高声申辩:“本讼与儿辈们无关,大人何故株连无辜幼小?求大人明鉴!”
郑燮说道:“现叶家兄弟都有两个儿子,百年之后,难说他们的儿子不会没完没了地相互争执遗产,这可是养痈遗患。”
叶至立、叶至茂听后猛然醒悟了郑县令几天来的良苦用心,都不禁地一齐跪地磕头嚎哭起来,连声不迭地说道:“我们不敢财迷心窍了。”
注重理清事实本身和做出正确的判断,历来是郑燮的一贯风格,就如他善于书画在泼墨下笔之前奇巧的布局。这位文学县令开始运用对联导化至立和至茂。郑燮略一思索,说,且记:
有违诚信财休取;
叶姓两兄弟说:“生员谨记心上。”
至立说:
无益和衷事莫为。
他用一比下联回应了郑燮的出句,算是表态。
至茂在文才方面并不逊色于至立。他接着说:
无愧良知人效贤。
句子虽然浅白了些,也还算对得过去。
郑燮又出句:
教子教孙须教义;
强调对子女必须注重为人正直、正派、正义的教育。
郑燮刚吟完上联,至茂抢先应对,曰:
积德积善胜积钱。
听了至茂的对句,郑燮微微颔首,肯定了至茂看待金钱的观念。他侧过脸问至立:“你的下联呢?”
“知仁知礼先知书。”至立不慌不忙,是说好读书乃至熟读诗书是仁礼修身治家之本。
这时,日薄西山,天边晚霞似火。整个公堂笼罩在一片夕照余辉里。两兄弟却在为互相推让十亩地遗产发生争执,谁都不愿意要这份田产,结果表示要听从郑县令的裁决。
叶姓两兄弟对待遗产的态度由相争到互让,郑燮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郑燮的唯公乃德,推己及人,体恤爱民勤政作风和廉明形象,早已让叶姓两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一片赞颂声中,郑燮朗声吟出一比上联:
留好名传后辈;
借此联作为结案语激励叶姓两兄弟,又含有自我勋勉的意思。至立脑子一转,把敬佩的目光投向郑燮,顺口对曰:
学贤士修己身。
表示要以郑大人为榜样,完善自我。至茂的脑筋转的也快,随即依兄句对一上联,吟曰:
积厚德赠来者;
至此,这起兄弟争执遗产案尘埃落定,以双方握手言和的形式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