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过后

凉雨

豪赌人生

2010年5月，俄罗斯富豪普罗霍洛夫搭乘自己的湾流喷射机抵达纽约，和纽约市长布隆伯格、篮网股东同时也是饶舌巨星Jay-Z在市长官邸共享早餐。与此同时另一场狂欢拉开序幕，普罗霍罗夫正式完成对篮网的收购，成为NBA历史上第一个外籍老板。在四季饭店套房举行的篮网首次记者会上，“美国，我带着和平前来。”他用一种007邦德电影里的坏蛋口吻说。

如果你要让一支球队从谷底翻身，宁可选择一支经历过灾难性赛季的球队。在普罗霍洛夫看来，篮网只等触底反弹了，“我要用五年时间，将篮网打造成一支冠军队。”

当NBA联盟理事会最终批准这笔交易时，篮网在2009-10赛季的战绩仅为12胜70负，普罗霍洛夫的新球队几乎成为全联盟的笑柄。球队主教练弗兰克在开赛18连败后被解雇。由于负债累累，在各地转战时，球队管理阶层只能住廉价旅馆；没有秘书，没有球探，没有随队摄影师，甚至连运动心理学家也没有，所有这些都没有让普罗霍洛夫感到沮丧。

“收购一支NBA球队，将有机会以先进技术帮助发展俄罗斯的篮球事业。”普罗霍洛夫摆出一副爱国的姿态。当然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赚钱——经济一旦好转，布鲁克林体育馆能够拥有好的上座率和高额的广告费；而大西洋码头则意味着他在处于低谷期的美国获得了一个令人垂涎的房地产项目。当然，篮网队本身也仍具有商业价值。

2010年6月，普罗霍洛夫和当年篮网新教练“小将军”约翰逊初次见面，一起观看NBA总决赛第五场。两周之后是他的另一次跨大西洋飞行，这次普罗霍洛夫带着篮网代表到俄亥俄州竞逐NBA最大牌的球星詹姆斯·勒布朗。营销团队把普罗霍洛夫和Jay-Z的人像贴在巨大的招牌上，与尼克斯队主场麦迪逊广场花园只一街之隔。

“我在想买下这栋楼，把它运回莫斯科放在红场上，是不是有可能？”普罗霍洛夫当时说，接着他坐下来接受篮网随队记者的采访，记者看着这个新老板，好像看着一道因为逃学错过讲解的数学题，不知从何开口。

收购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资产，爱炫富的俄罗斯人经常这么干。这群依靠能源、矿业发家的人是全球财富派对上的最后一批来宾，当华尔街的对冲基金经理和CEO们感到脚下无力时，他们总会带着现金和顶级伏特加翩然而至。他们在欧美买豪宅、买体育俱乐部、买一切昂贵之物，令奢侈品牌们欢欣无比。

从另一方面说，深知单一投资风险的普罗霍洛夫，早就嗅到了体育界飘来的香味。他从小就喜爱篮球，他曾长时间担任欧洲篮球豪门莫斯科中央陆军的总裁，在任期间为球队大量注资，在中央陆军夺冠时他为奖励球员，曾特意购买大量700美金一瓶的香槟用作喷洒庆祝。

不过，普罗霍洛夫没能通过砸钱的方式得到2010年头号自由球员詹姆斯，于是开始了B计划，如果B计划也没成，后面还有C计划和D计划，目标仍然是在五年内建立一支冠军球队。如果篮网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普罗霍洛夫说责任在他，也许他会用结婚惩罚自己。

俄罗斯第一“钻石王老五”风流成性，即使在喜欢玩乐的俄罗斯新贵眼里，他也是个古怪而放荡不羁的人，关于他的爱情冒险故事层出不穷。“有人说我不结婚是因为我处理不好琐碎小事，而家庭生活则是最琐碎最难处理的小事。”他说，“但是当你已经很幸福，已经充分享受了生活的每一分钟，又为什么要结婚呢？我排斥双重标准。很多人嘴上说他们喜欢家庭，喜欢子女，但实际上他们又做着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2010年9月末的一个下午，NBA新赛季开始前一个月，普罗霍洛夫正靠在他位于莫斯科的大办公室的灰色办公椅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他说，身为篮网队老板，他自己可能更关注于长期策略，而非每日的营运。但是要启动长远计划，还需要做很多工作。比如增加公众曝光度，打季前赛。一个65岁的纽约电视制作人为这种读者评论中弥漫的狂喜氛围创造了一个新名词：普罗霍洛夫效应。

普罗霍洛夫本人倒是对这种说法有点意外。“在我买下篮网之前，没人对我有兴趣。”他说，现在，他再也低调不起来。篮网新赛季门票销量见长，球迷们充满期待。“钱不能驱使我。”他说：“打造一个所向披靡的队伍才是驱使我的动力。新的创意、团队的精神更重要。找到这种创意是一码事，实现这个创意又是另外一码事。”

在接手篮网的第一年，普罗霍洛夫的球队就闹出大动静，篮网在2010-11赛季送出了德里克·费沃斯这样的潜力股以及两个首轮选秀权，得到德隆·威廉姆斯。一年之后，篮网又不惜代价从老鹰队那里换来了乔·约翰逊。在篮网于2012年进驻纽约布鲁克林时，他们组成了由德隆，乔·约翰逊和布鲁克·洛佩兹为核心的阵容，而这也让球队在2012-13赛季的薪水簿达到了8765万美元。很显然，如果普罗霍洛夫想证明自己会为了胜利不惜一切代价，那么他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不过，这样的阵容只是季后赛一轮游的水准，于是真正的豪赌在2013年选秀大会之夜发生了。篮网用杰拉德·华莱士、克里斯·亨弗里斯、基斯·博甘斯、马尚·布鲁克斯和未来的三个首轮选秀权从凯尔特人换来了保罗·皮尔斯，凯文·加内特和贾森·特里。

篮网由此组成了NBA有史以来最贵的首发阵容，但这笔交易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就把绿衫军17面冠军旗帜中的一面也顺带一起打包。

未来阴云

“我们对获胜的渴望将是联盟里任何一支球队都不可比拟的。”普罗霍洛夫当时这样说。

尽管账面实力很强，但那支总薪水轻松破亿的篮网在组建之初就备受质疑。加内特终归不是那个挥舞着胳膊，如同一只大蜘蛛般的变态防守者了。皮尔斯也不再是当年能与詹姆斯同砍40+的“真理”了。至于德隆与乔·约翰逊，前者在离开爵士后便一直步入下行轨道，而约翰逊也满足于拿着大合同养老了。

疑问很快变成了现实，篮网在2013-14赛季前两个月的表现令人大跌眼镜，31场比赛仅取得10场胜绩。直到2014年新年过后，形势才开始悄悄变化，篮网接下来51场他们拿下34阵，以东区第六的身份搭上季后赛班车。endprint

篮网在季后赛首轮面对猛龙并无绝对优势可言，靠着特殊的对位和抢七战的关键球才勉强晋级，次轮则几乎没有给热火制造什么麻烦。这或许才是最残酷的现实——他们在后半段确实进步了，但这更多是相较于惨不忍睹的开局而言的。篮网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真正跻身夺冠大热的行列，充其量只是一个渴望制造麻烦的挑战者。

这场豪赌的结果，是整个2013-14赛季篮网队在篮球方面的运营预测亏损了一亿四千四百万美元。面对现实，普罗霍洛夫也开始把钱当成钱了。在2014-15赛季，也就是他的五年计划最后一年，篮网不再是一掷千金的土豪球队，他们的思路改变为在保持竞争力的同时，也把日子过得节俭一些，要多挖掘挖掘年轻天赋。所以，他们没有留下皮尔斯，加内特也在交易截止日当天被送走。

即便如此，若论账面实力，拥有德隆、乔·约翰逊和布鲁克·洛佩兹的篮网本有机会在孱弱的东部有些竞争力。然而，他们却险些被挤出季后赛，尽管搭上了季后赛末班车，尽管在季后赛首轮把东部第一的老鹰逼上了天王山，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创造“黑八奇迹”。

在面临输球就要被淘汰的系列赛第六场，篮网在第一节打完后就落后对手13分。虽然他们上半场结束时将分差追至只剩6分，但第三节老鹰用一波流带走比赛悬念，一阵阵嘘声从巴克莱中心涌来。终场哨响，篮网出局的那一刻，拿着全队第一高薪的乔·约翰逊并没有失落，反而是跟曾经的队友杰夫·蒂格打闹嬉戏。

这支球队的人心早已经散了，指望普罗霍洛夫再掏腰包并不现实，俄罗斯土豪曾经的豪言壮语无法兑现，也让人担心他对这支球队还有多少兴趣。本赛季已经传出他有要卖掉球队的想法，也许夏天他会加速推动转手计划，但无论如何，篮网都到了重建的那一刻。

不过，因为之前那些失败的交易，篮网付出了惨痛代价。

一般说来，一支球队如果在某个赛季表现不好，他们能在接下来的那个夏天通过高顺位选秀权得到潜力球星开始重建，但这条路对于篮网队来说极不现实。在2013年夏天得到凯文·加内特和保罗·皮尔斯的交易中，篮网一口气送出了三个首轮选秀权，分别是2014年、2016年和2018年，这三年里，篮网队都不可能得到首轮新秀，那么中间的2015年和2017年呢？很遗憾，篮网队的选秀顺位也无法由自己决定。

在当年得到乔·约翰逊的交易中，篮网队和老鹰队已经达成协议，若在2015年篮网队得到的选秀顺位比老鹰队更高，那么老鹰队有权利和篮网队交换选秀权，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2017年首轮选秀权，当时和篮网队达成互换协议的是凯尔特人队（也是在皮尔斯、加内特交易中达成），也就是说如果2017年篮网队的选秀顺位高过凯尔特人，后者有权利得到篮网队的首轮选秀权。

过去几年的疯狂交易中，篮网队总经理比利·金为了豪赌当下，甚至没有给这些选秀权加上顺位保护，布鲁克林的未来，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或许很长时间都无法消散的阴云。

混乱始终

如果你对篮球的历史有点了解，大概能知道篮网曾经在ABA联盟时期的那段辉煌历史。

篮网最初成立于纽约，在ABA联盟被称作纽约美洲人，但是第二年就改名为“篮网”了。作为一支篮球队，这样的改变很自然会被接受，但事实上，选择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篮球是一项把球扔进网（Nets）的运动，还因为Nets与纽约足球队Jets和棒球队Mets放到一起读起来更押韵。

1973年，篮网通过交易到了朱利叶斯·欧文，“J博士”在纽约的第一个赛季，就率领球队取得ABA总冠军，并且在三年内两次夺冠。在1976年ABA扣篮大赛上，“J博士”身穿纽约篮网球衣奉献的罚球线单手扣篮影响了整整一代人，这也使得ABA时代的篮网永存于球迷的记忆中。

然而，自从加入NBA联盟后，篮网非但无法重复自己在ABA的辉煌，他们就像是受到了诅咒。更糟糕的是，球队管理层也总是犯下低级错误。

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1976年，NBA官方最终同意篮网等四支ABA球队进入NBA联盟，但要求他们缴纳300万美元的“门槛费”。相比而言，篮网的遭遇更尴尬，他们还必须付给尼克斯480万美元的补偿费（分十年付清），作为“入侵”尼克斯地域的代价。

1976年夏天，欧文的地位已经是如日中天，因此，他要求同篮网重新修订合同，寻求35万美元的年薪。穷困潦倒的篮网管理层支付不起这笔费用，球队老板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欧文交易到尼克斯，以抵充对于尼克斯的欠款。纽约人没有认清“J博士”的价值，最终是76人向篮网提供了300万美元的转会费。

失去“J博士”，篮网在NBA的首个赛季是一个彻底的噩梦，他们仅取得了22胜60负的战绩。篮网直到1981年才真正有了自己的体育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篮网的战绩才开始有所好转。好景不长，来自球队管理层的阻力构成了球队发展的最大障碍。

有一段时间，篮网管理层有七个股东，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谁说了算，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无法就一个简单的问题达成一致。以至于球队在开会的时候，动不动就浪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去讨论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传奇教练查克·戴利在1992年接过篮网教鞭时，坚持球队管理层必须听他的，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时篮网上下对于这支球队的未来充满期待，但一次次的打击几乎是接踵而来：首先是球队里最重要的得分手彼德洛维奇因车祸丧生；紧接着管理层接连做了几笔愚蠢的交易，比如用萨姆·鲍维换来了贝诺阿·本杰明。尽管鲍维的健康状况存在问题，但篮网换来的可是一个根本不会打球的中锋。面对这样的一支球队，戴利很无奈地说：“我只能装聋作哑，很多时候我别无选择。”

之后大学名帅卡利帕里执教篮网，他希望他能结束球队一贯的输球文化。在1997-98赛季，篮网有点起色，他们以东区第八进入季后赛，但首轮碰上了乔丹的公牛，不出意料以0比3告负。这是篮网四年来第一次进入季后赛，卡利帕里觉得满意，他在这轮系列赛之后说：“球队建设从此开始。”

就在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篮网却在1998-99缩水赛季刚开始两周就做出了大手笔交易。他们把卡塞尔和加特林送到了雄鹿，然后从森林狼那里得到了斯蒂芬·马布里。就在媒体还在分析这笔交易的时候，篮网的战绩已经是3胜15负了，卡利帕里就这样被解雇了。

“篮网永远是一个小企业，距离破产永远只有30天的时间。无论是谁当老板，他们首先就要面临生存问题。在球队新老板接手之后，他们需要自己的总经理，需要自己的主教练。” 卡利帕里这样评价篮网管理层。

2000年6月，篮网管理层又发生巨变。罗德·索恩在从NBA竞赛事务副主席离职后，成为了篮网篮球事务主席和总经理。索恩时期的篮网终于取得一些成就，他做了一笔队史最成功的交易，送走马布里，把基德换来。篮网在2002和2003年两度杀进总决赛，虽然被湖人和马刺轻松击败，但这已经是篮网在进入NBA联盟仅有的两次接近总冠军的旅程。

在2006-07赛季之后，篮网连续再度陷入迷失之中，战绩每况愈下。普罗霍洛夫在篮网处于最低谷时成为老板，并充满野心地提出宏伟的计划。结果，五年时间过去了，篮网仅仅打进过一次分区半决赛，如今业界形容这支球队处在“机能失调”的状态。ESPN之前发布的《未来权力榜》，已经把篮网放到了垫底的位置。因为谁都明白，这支曾经的“土豪球队”因为前几年躁进的引援方针迟早会兑现恶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