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生活（组诗）

周冬梅

爷爷的遗像

黑色的调子

黑色的头发，胡子

像他黑色的命运

他挂在墙上

低矮的他

终于高高在上地活了一回

他不怒不喜

不咳嗽，也不呻吟

俨然一个得道高僧

连眼神，都那么富有禅意

他在他的世界里活着

从不轻易走出

奶奶为他擦拭灰尘的时候

仿佛灰尘都进了奶奶的眼

一滴泪和另一滴泪

忍不住私奔

想我了

故乡的老屋想我了

炊烟想我了

瞧，门前那棵歪脖子树

头都想偏了

我知道

他们是父亲的信使

其实，是父亲在想我

他不好意思说出

上辈子

他找了我这么一个情人

是父亲最大的不幸

最想写的诗歌

每一个音节

像留守的羊羔呼唤妈妈

那样原始和真切

每一个字，都疼

是笔伸进血管里

写出来的

每一句诗的格调

像接地气的红薯

土得掉渣

每一行诗歌的对仗

像玉米和稻谷排兵布阵

那样整齐

每一个意象

都长着翅膀

但无论怎么飞

绝不离开生活

每一個节奏

像火车这个离人归来的脚步

死死踩住乡愁不放

我想要的生活

有一亩地

种几样小菜

诗歌一样整齐

有一间瓦房

炊烟暖暖地升起

有几朵小花

青春一样

平淡地开

有几只麻雀

像多年的老夫妻

吵架了，还在一起

有一条铁轨

扛在农民工身上

反复叙述他们奔波的一生

有一把锄头

只需一下

就能挖掘到蚯蚓的疼痛

那时候，我的诗歌皱着眉头

小麦

麦苗，一步步陷入爱情

不能自拔

麦垛站着

守着夏天辽阔的孤独

麦穗，面色惶恐

爱情这个谎言

她信或者不信

都牢牢地牵着她的心

理想丰满，现实太瘦

麦芒，这根真心磨成的绣花针

能否穿起爱情这根线？

麦粒，是她身体里的舍利

她一一交出

那是一个多么完整的自己

责任编辑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