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杰：我投资情怀

胡晓玲

“我们只投第一轮。”王利杰说。如果把风险投资和炒股做个对比，王利杰就好比是专门打新买原始股的人。这类人有个风雅的称号，叫做“天使投资人”。和股民不同，天使投资人面对的常常都是些闻所未闻的“螃蟹”公司，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眼光够不够毒辣是成败的关键。

创新工场CEO李开复在1月14日发表的演讲中说，今天年轻人创业的成本已达到历史新低。几萬美元投入，三五个人就可以建立创造巨大价值的公司。因为他们不需要自建工厂和制造，所有渠道互联网化。

在如今这种“轻公司”当道的风险投资市场，似乎每个人都能轻松创业，但又有几个人能成功？王利杰说，“轻”还是“重”只是一个方面，关键看人。在怎么判断投资对象这件事上，他总结出一套独特的投资经。

《中国经贸聚焦》记者为此对他进行了专访。2011年他创立了天使投资品牌“PreAngel”，管理旗下多支创投基金，总值超过2亿元。四年间PreAngel投资了近180个互联网早期项目，失败的仅50个，算得上战绩辉煌。而这多支基金背后的出资人也多为投资界风云人物，如松禾资本厉伟、4399蔡文胜、中路集团陈荣、上海联创冯涛、东方富海陈玮等等。

王利杰说，创业者是否有个人魅力、有情怀、有魄力，遇到困难时能否积极面对，这些因素是他做投资决策时最关注的。至于喜欢什么样的项目，他说喜欢和年轻人聊，能让他隐隐有些“听不懂”的项目，更能激起他的兴趣，因为这种项目的客户群最具成长潜力。而至于后续资金是否追捧，他倒看得很淡。他会奉劝那些受追捧的创业者放平心态，而还在沉寂中的项目，他则鼓励他们厚积薄发。

在王利杰长长的项目名单中，各种奇思妙想、奇人异事可谓层出不穷。挖掘这类初创企业，伴随和助力它们成长，王利杰和他的团队乐在其中。

最看重创业者的魅力

CBF：到底什么是“轻”公司，什么又是“重”公司？

王利杰：轻公司是完全正儿八经的互联网公司，就建立在一个软件之上，所以增加一千万用户，可能就增加一两台服务器，并不需要增加一堆员工。你的用户和收入增长是指数级的，你的员工增长是线性的，这样到了一定的时候，平均每个员工产生的流量和用户数就会很高，变现也很可观，通过广告、电商、游戏运营都可以。

一般现在不适合做游戏运营的话就做垂直电商，如果垂直电商也不适合做的话，就做精准营销，还有就是做高端收费版本，有些用户愿意。

O2O和硬件都还蛮重的。O2O是重在区域布局上。你必须在每个地方设点布人，才能把当地拿下来。做硬件你就要不断投入去生产产品、砸钱、备料，要考虑库存，还有良品率的问题。

CBF：有些投资人会倾向选风口上的公司，越轻越跑得快，回报也快。你有这样的倾向吗？

王利杰：我的绝大部分项目还是轻的。但我觉得轻的项目也有跑不快的，创业者的因素很关键。我们最近投的无人飞机项目属于重的，但跑得很快，融资也快，正好赶上资本愿意给钱。

CBF：你们怎样遴选靠谱的创业者？

王利杰：首先我需要感受创业者的个人魅力和领袖气质，要能够被他打动。有些人的领袖气质是博学，有些人的领袖气质是说到做到，雷厉风行，像军人一样。我比较重视创业者的情怀，就是很想干成一件大事儿，有激情。最好感性一点，不要太理性。太理性的人能做成事，但是做不了伟大的企业。他什么东西都给你算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的，未来你就是算不了。你就是算不到明天。

第二要有魄力。有的人有情怀也很聪明，但就是不辞职，不肯放弃500强公司的待遇，以及很舒适的生活。另外在创业过程中，会不断遇到各种决断，就得有拍板的勇气，这就是魄力。做什么事情都唯唯诺诺的人是没有魅力的。

第三是能够积极正面地思考。遇到任何事都往正面去想，因为你会遇到一堆困难，一旦不积极，一个困难就能把你打下去。

其他还包括胸怀。他怎么对待同事，股份和利益怎么分配，对不同的投资人，是只看价格，还是很明确知道谁能帮到他。他的思路是不是清楚，是不是能管理比自己还强的人。再就是看他想做的事是不是个大势，以及这个人和这个大势是不是相关，他适不适合做这个事。比如来个学音乐的本科生说要做医疗，我就不可能投给他。

CBF：怎么判断大势呢？

王利杰：我觉得大势就是赌未来年轻人会做的事。因为他们作为用户群会成长。有魅力的创业者会告诉你他们想怎么做，然后你大概判断一下，不要太过分明。年轻人就是这样，如果你逻辑上听得太明白了，可能这东西就不是什么新玩意儿了。所以有时候听不懂反而就对了。

听不懂但是我信你，你的气场让我信了，这很关键，不能让我感觉你像个骗子。你这个事情既要讲得通，又不是用我原来对事情的经验，是其中人性本质的东西讲得通。

CBF：这种大势能否理解成几个具体的行业？

王利杰：现在媒体都在讲O2O啊，金融啊，教育啊，但是等媒体上能看到的时候，你已经比别人晚了半拍，这时候A轮B轮都已经开始砸钱，我们这种天使投资哪里还有机会？所以一个趋势的形成，创始人走在最前面，我们跟着创始人，媒体跟着我们，然后才是大的投资机构。有的人就是能引领大势，就像乔布斯，永远在颠覆和创造，充满能量而且内心强大，这种你就要把股票留到最后。另一种是跟风的，但他跟得住。这种呢股票价格满意的时候该变现就变现了。

大起大落带来的感悟

CBF：说到对人的判断，我记得你上次讲过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很擅长找人。

王利杰：对。他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然后开了个私人侦探事务所，因为擅长找人后来去阿里巴巴做过人事，帮公司挖人。他自己学历不高，但是挖来的团队都是高学历人才。他当时通过网上各种渠道搜到了我的邮箱，然后给我发邮件，告诉我怎么搜到我的，然后他想融资做什么。我一般不太理会那种给无数投资人群发的邮件，那样的创业者会让我觉得很懒，而且我想总有其他人给他回。

我后来见了这个年轻人，他当场给我们所有人演示他怎么找人，思路很清晰，而且方法很独特也很有效，所以这个人我们投了。他目前刚刚上线一款叫“心安”的应用，用来防止个人信息泄露并被不法分子利用，另一款“网络来报”的应用还没有上线。

我投人，我很少砸跑道。我不能因为我自己对跑道的判断而错失了一类人。比如说我最早不投硬件的。因为我知道我钱不够，砸不起。但后来还是有做硬件的人找到我，打动了我，我尝试着投了，然后慢慢发现这真的是个趋势。但这是我投了以后才发现的。然后当我发现是趋势后，创业者也会向我推荐他身边做硬件的人，投得越来越多。等媒体开始猛炒智能硬件的时候，我已经投了20家了。

不过现在找我的创始人很多，我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见一遍，所以我承认那些风口浪尖上的项目，会比较容易得到见面机会。

CBF：您刚刚说打动了您让您开始投硬件的是哪家公司？

王利杰：就是土曼，做智能手表的。这个项目我也是跟着创始人一起经历了大起大落，好在如今他挺过来了。

CBF：大起大落是怎样一个经过？

王利杰：当时我们投了之后，马上就有美元基金追。翻了好几倍，追得不可开交，非要进来。当时摩托罗拉、高通、三星都发布了它们的智能手表，都在做。然后蓝港的王峰当时也想投，就把我们的设计稿发到朋友圈上，说499元预售。我们股东就转发呀，团队就转发呀，结果一天就卖了两万只表。后来很多微信营销案例都拿我们这个说事儿。一天就做了一千萬的收入。（蓝港为风险投资机构，已在香港上市。王峰也是著名天使投资人。）

在这种资本追逐、营销也顶上天的情况下，订单转化出了问题。创始人拍着胸脯说两个月能搞定，结果他对这个产品提了很多新要求，他虽然是做硬件出身，但是这些新要求他以前没做过。我推荐富士康跟它合作，结果他的要求富士康也做不出来。交货时间一再延迟。等最后做出来也晚了，人家不要了，退了很多。

当时两万只表的订单，其实真正付钱的就五千只，还是用支付宝付的，没有到我们账上。七天无法交货支付宝就会退款，我们就让用户做了个虚拟收货。结果用户迟迟拿不到东西，钱又通过这种违规操作被收走了，就开始骂。各种自媒体狂轰乱炸。创始人内心也是够强大的，公司曾经四个月发不出工资，他自己的房子也卖了砸到公司里。我们也借了钱给他，好在后来他又融到一轮钱，现在出第二代的表了，比第一代要好，现在在京东众筹上的销售也破百万了，并即将开始商城首发。

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有勇气有决心的人，在大势中机会还是大。因为势头好，只要你够坚定，豁出去干，总有人被你感动，愿意再支持你一把，市场上钱还是多。你如果太讲究，势头过去，机会可能就错过了。

他这次融资是按照八九千万的估值，一开始被追捧的时候他心里的估值也就一亿多，所以他也很感激了。投资人可能也觉得比较安全，因为你摔到谷底也不会更差了。所以创业者够坚定这个很关键。

CBF：能否谈谈50个失败的案例都是因为怎样的原因？

王利杰：占最多数的就是创始人自己放弃；其次是核心团队意见不合，分道扬镳；还有就是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被裁员的老员工申请劳动仲裁；最后一种就是资金链断裂，想了无数办法还是弹尽粮绝。

要有亏光也无悔的项目

CBF：我现在更能理解您说看人最重要了，那么什么样的人和项目您认为有希望走得最远呢？

王利杰：我以前喜欢把手里的项目分成A类B类，但后来发现A类的也会死掉，B类的也会上来，所以后来不排了，觉得没意义。如果用行业里的客观指标去评价，你可以看哪些做了A轮，哪些做了B轮，但是即便同一天成立的公司，人家做了A轮B轮，你还没做也不代表你很失败。

我只看创始人是不是踏踏实实在做事情，在进步。有些项目可能市场还没有看懂，甚至连我也没看懂，但不代表将来大家看不懂。所以我们不会逼迫这类项目的创始人“你要出去融资，你要怎样”。我觉得要对这类项目有耐心。厚积薄发可能最后反而能大成。

反过来，现在被资本追赶的项目，模仿者竞争者也会多起来，最后谁能胜出也不一定，所以我会劝这类被追捧的项目创始人不要骄傲。

我现在手里跑得最快的项目是乐蛙，做基于互联网思维的Android ROM开发和运营。之前腾讯投了500万美元，最近Intel和LG刚投了1500万美元，还有TCL，估值已经涨到1亿美元。但我自己觉得有可能跑得最远的是九樱天下，他们做的是社区合作社，重点客户是三四线城市的大爷大妈。你想象不到他们在我们的购物机前排队购物的场景。水电煤、电话费充值、机票、火车票、洗衣、家电维修和送水送奶服务都由电商提供。居民支付现金或刷卡，电商卖家即刻拿到收益。下一步计划是根据居民购物的金额，我们帮他们缴一定比例的“社区互助保险”，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看病自付的部分或许就可以找我们来按比例报销。消费额度和频次越高，报销比例越高。我们不参与仓储和零售，就做运营。我个人觉得所有O2O模式里，它这种可能是最好的，可以颠覆医疗、保险、电商和金融四个传统领域。

CBF：担不担心它经历土曼那样的大起大落呢？

王利杰：九樱天下也经历过资金链快断掉的危险，也克服过来了。他做的这个事情其实非常大，无论创业者本人还是这个事业，我都很钦佩。因为他们的理念很超前，欧洲国家尤其法国、西班牙，互助保险要占50%以上的市场份额，但国内还没有人做。我觉得任何一个投资人在一生的投资生涯中都要找到那么一个愿意倾家荡产去支持的项目，九樱天下就是，哪怕把我亏得一干二净也不后悔。

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个项目符合百姓需求，现在可能还是个新鲜事物，但迟早能获得更加广泛的市场认可。

CBF：最后请教您跟钱有关的问题，PE按照公司利润计算估值，那么做天使投资怎样估值？

王利杰：估值还是要双方谈的。我们给出的参考值是：如果单纯投人，觉得人靠谱，但是项目听上去似懂非懂，就按500万估值，给他50万，占10%，让他折腾一下。如果人和项目我们都认可，而且已经有些进展了，就按1000万估值，这占了大部分情况。如果人极其地强，项目也上线了，我们感受一下觉得还行，也能按2000万估值来投，超过2000万就不会投了。因为我们只投第一轮。我曾经也尝试过跟着别人投A轮，小钱赚到了，但是毫无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