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
游戏与现实
随着骰子的旋转,一名阿富汗儿童有可能陷入恐怖武装分子的包围,也可能幸运地来到一间安全的诊所或教室。这是联合国开发的名为“和平之路”新棋盘游戏中的假定情节。联合国已向阿富汗全国范围内的儿童、前童子军和难民家庭分发了约1万套这个游戏。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认为 “和平之路”将向阿富汗儿童传递更多正面信息,强调“积极的选择会使你成为一个更好的公民——可以赚更多钱,可以更能干,可以使家庭过得更好”。
然而事情永远不会像游戏那样简单。旷日持久的战争使这个昔日美丽的中亚山国满目疮痍,20余年不熄的战火整整影响了阿富汗两代人。长年的战乱使得阿富汗喀布尔的市政设施非常落后,由于贫困的关系,许多阿富汗儿童被迫进入工厂做工补贴家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于2005年2月份发表的《阿富汗人类发展报告》称,20%的阿富汗儿童在5岁前就因为疾病、饥寒等各种原因死亡。战争给阿富汗留下了数十万名孤儿,仅在首都喀布尔就有近4万名孤儿。但是,喀布尔的孤儿院收容的孤儿总数只有5000名左右,只有喀布尔孤儿总数的1/10。在阿富汗境内仍有1000万颗地雷未被排除,被地雷炸死的人当中有34% 是儿童。阿富汗的卫生防疫系统在战争中悉数被毁,这里成为全球新生儿死亡率最高的国家。由于出生后不能及时接种疫苗,许多阿富汗儿童都会感染上天花、麻疹、脊髓灰质炎等病。
大量流落街头的孤儿,成为世界各处战乱国家留下的最刺目的一块战争伤疤。
有些伤口永远难以愈合
战争的火种随着人类的意念随时会被点燃,2008年12月27日,以色列对加沙发动了军事行动。在这场战争中很多孩子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
在14岁加沙女孩娜达朱玛的记忆里,2009年1月2日的天空是灰色的。“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我忘不了当时的情景,一枚导弹飞来,我的家就在爆炸中被毁掉了,瓦砾砸到我头上,妈妈死了,妹妹受了伤,我的左腿也没了。”娜达的大眼睛里滚动着泪珠。贾迈勒痛苦地回忆着,“妻子当时就没有了呼吸,她的手里还紧紧搂着我们最小的孩子,娜达和她10岁的妹妹达莉娅躺在妈妈身边。刚开始,我以为孩子们也死了,突然,娜达尖叫起来,她哭着说:“爸爸,我们在这里。”贾迈勒说。
之后,救护车将贾迈勒的妻子、孩子送到了医院。由于娜达的左腿受了重伤,当时的医疗条件又有限,医生不得不为她做了截肢手术。贾迈勒哽咽着说:“在当时,要保全娜达性命,截肢是唯一的办法。”身体的残缺使本应属于她的花季黯淡了许多,笑容少了,玩耍少了,连照镜子的次数也少了。每天除了上学,娜达几乎不出门,总是静静地坐在家里,有时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有时对着妈妈的照片喃喃自语,独自落泪。而卧室墙上挂着的一幅与妈妈的合影成了娜达唯一的精神寄托。娜达的妹妹达莉娅当时腹部受了重伤,虽然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但依然走不出失去妈妈的阴影,她每天都会梦见妈妈:“我要妈妈回来,但她说她不能,她现在住在天堂。我说,妈妈你过来吧,带我去跟你一起生活。”
正是以军对加沙地带发动的这场战火,夺去了1400多名巴勒斯坦人的生命,其中包括350多名孩子。此外,还造成5300多人受伤,包括1870多名儿童,其中500名儿童成为残疾。在这些数字背后,还有一个无法统计的,那就是加沙儿童在这场战争中心理上遭受的伤害。“加沙精神健康计划”负责人伊亚德萨拉杰认为,抚平这些创伤可能需要数年时间。这些孩子在盼望,盼望和平到来的那一天。
被饥荒带走的生命
两年之后, 在地球另一个角落,卡尔图姆·穆罕默德守在小土丘旁,一言不发。那是她孩子的坟墓。几周前,卡尔图姆还是5个孩子的母亲。如今,有4个孩子夭折了。接受媒体采访时,卡尔图姆说:“我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的。”
伤心的妈妈绝非卡尔图姆一人。2010年以来,非洲东北部“非洲之角”地区的索马里、肯尼亚、埃塞俄比亚和吉布提遭遇60年来罕见的旱情,受灾人口大约1240万人。其中索马里的灾情最为严重。据国际救援机构估计,在索马里全部750万人口中,约有360万人遭遇饥饿威胁,数万人已死亡,包括众多婴幼儿。“死人是不可避免的。”在索马里机场附近的一个救济营中,面对媒体的卡尔图姆似乎对死亡已“见怪不怪”。不过,她还是心有不甘——“突然间,我就失去了4个孩子。(他们)都是在不到24小时内接连死去的,就是因为饥荒。”卡尔图姆和丈夫都是索马里南部的人。那里是遭遇干旱和饥荒影响最严重的地区,此外,当地部族武装混战频繁,“基地”组织分支青年党十分活跃,一些海盗将据点设置于此。卡尔图姆一家本属游牧民族,但家里的牲畜全部干渴而亡,生活的来源就此被掐断。由于长期缺乏足够的饮用水和食物,卡尔图姆孩子的抵抗力变得极为脆弱,于是一个接一个地病倒。卡尔图姆向当地医院求助,可高昂的治疗费将其拒之门外。由于反政府的青年党控制了南部的大部分地区,很少有援助组织被允许进入当地展开救援。卡尔图姆决定前往“大城市”摩加迪沙找门路,让病饿交加的孩子有口饭吃。很多救援组织聚集在摩加迪沙,这个信息给了卡尔图姆更多期望。7月20日,联合国宣布索马里南部处于饥荒状态。当天,卡尔图姆带着孩子们开始了长途跋涉。赶路之时,卡尔图姆发现一路上都是和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他们拖家带口从尘土飞扬的山区小路赶往摩加迪沙。就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卡尔图姆的4个孩子终于因为严重营养不良以及其他并发症死在了她的怀里。卡尔图姆蹲在小土丘旁,拍了拍上面的土,把它尽量弄得平滑一点。她哭了,随即又擦掉了眼泪。她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养育硕果仅存的一个女儿。卡尔图姆盼着外国人能多多援助这个国家。
我想要回我的手臂
同一个世界的同一时间里,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2013年4月的一个夜晚,12岁的伊拉克男孩阿里·伊斯梅尔·阿巴斯和他一家在位于巴格达的家中睡觉时,一枚美英联军的导弹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家简陋的房子,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阿巴斯的家转瞬间化成了一团火球。当被炸弹声惊醒的邻居们跑出来看时,阿巴斯家的矮房子已经化为乌有,被夷成了一片碎石遍布的平地。黑暗之中邻居们在倒塌的房屋废墟中拼命地挖掘,希望能找到幸存者。一共有10多具尸体被挖掘了出来,有的已经身首分离,有的被烧成了焦炭,最惨的是阿巴斯那怀孕已有5个月的母亲,当邻居们将她从废墟中拉出来时,已经认不出那是个孕妇了,她的身体血肉模糊,差不多被完全压扁。当邻居们以为双臂全被炸飞的阿里·阿巴斯也已经在这次爆炸中丧生的时候,阿里突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正是这声呻吟救了他的命,昏迷不醒、身上依然鲜血直流的阿巴斯立即被邻居们送往了医院。4月7日,两臂全断的阿巴斯在巴格达医院中接受救治的画面震动了全世界,世界卫生组织更将他称为伊拉克战争中儿童受害者最悲惨的象征!
阿巴斯在接受采访中说出的话,让所有听到的人为之心碎:“以前我常常想,长大后要当一个军官,可是现在我再也不想当军官了。现在我只想当一名医生……可是也许当医生也永远不能了,我已经失去了双手……”阿巴斯用泪眼模糊的祈求的双眸望着身边的记者和医生,道:“你们能让我的双手完好如初吗?医生,我想要回我的手臂!如果我没有一双手,我再也不想活了……”
令全世界蒙羞的“里程碑”
2013年8月23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与难民署于日内瓦发表共同声明称,随着叙利亚内战进入第三个年头,被强迫逃离家园、沦为难民的叙利亚儿童人数目前已达到100万,这些儿童面临常人难以想象的困苦处境。联合国儿基会执行主任雷克说:“叙利亚难民儿童突破百万大关是一个让全世界蒙羞的‘里程碑。”
2013年8月21日,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视频出现在了YOUTUBE等各大视频网站上。在这段视频中,位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东部郊区亚宾的一处医院,挤满了前来就医的人。很多人在医院走廊里失声痛哭,越来越多的尸体被抬出来,堆满了医院大厅。医生和护士们拿洋葱和大蒜给受害者们解毒,希望这种土办法能起到作用。当有的人不受控制地抽搐身体时,护士们就拿洋葱在他身上擦,或者泼一盆凉水到他身上。阿布·艾哈迈德是生活在亚宾的一名药剂师,在视频中,他痛心地喊道:“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除了洋葱和大蒜,我们什么药物都没有。”因为缺乏有效的药物如阿托品,很多人在得不到治疗的情况下就死亡了。临死之前,他们先是呼吸困难,肌肉痉挛,然后口吐白沫,翻出白眼珠,最终连皮肤也变成灰色了。
另一段网络视频显示,在一间废弃房屋内,一些反对派成员正在为数名据称吸入沙林毒气的儿童及成人进行急救。部分儿童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神志不清。视频中,尸体都被白色裹尸袋包了起来,只露出死者的头部。其中大部分死者是儿童。针对儿童的暴行刺激了全世界。儿童一直都是叙利亚历次大屠杀的最大受害者。2012年5月25日夜间,叙利亚胡拉镇袭击中108人遇难,其中包括49名儿童。同年6月7日,叙利亚中部的哈马省发生屠杀惨案,造成78人死亡。其中妇女儿童占半数以上。无论是政府军出击还是反对派动手,平民特别是儿童都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乱处求生
2014年,胡塞反政府组织横扫也门,占据了首都萨那,包围了南部城市亚丁,很多参战的童兵死于非命。
2015年2月,阿卜杜拉·阿里15岁的儿子离家出走。一周后,小男孩打电话告诉他心神不定的家人,他加入了胡塞反政府组织,由此成为了也门内战童兵中的一员。“他还只是个孩子,还在上9年级。”老阿里忧心忡忡地说,“他应该在学校学习,而不是上战场。”49岁的老阿里是也门当地的一位公务员。
也门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代表哈尼斯表示,包括基地组织盘踞的南部在内,这些叛乱组织通过提供资金、食品或者其他福利,来招募儿童在内的被内战边缘化的人群。根据国际人权组织的统计,童兵在也门内战中无处不在。约有上千名年龄在13至16岁的儿童参与也门内战。在胡塞反政府组织2.5万叛军中,约有1/3是18岁以下的儿童。
研究也门童兵现象的活动家贾拉尔表示,人道主义危机迫使越来越多的家庭将儿童视为养家糊口的角色。“现在的问题是,父亲们都不愿让儿子从战场上撤回,因为很多家庭依赖童兵。”他说。在一些情况下,一个童兵每月能挣到100美元。即便是和平时期,也门半数人口挣扎在日均2美元的生活线上。因此,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老阿里想不明白,他的儿子究竟为何参战。是受保守主义影响?还是家里财政拮据?抑或是也门社会的不正风气?他还记得,几个月前,一些反叛分子打着赚钱的幌子,在他的住所附近招募童兵。自离家后,阿里的儿子也仅仅给家里打过3个电话。“他拒绝回家。他说,他正在战斗,因为他的使命就是打击‘伊斯兰国。”老阿里说。他怀疑,儿子被胡塞反政府组织洗脑了。如今,对于儿子在哪里,阿里也没有想法。他只是希望儿子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