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七年下了一场毛毛雨

2015-06-04 03:53喻云
青春期健康·家庭版 2015年9期
关键词:梅梅婚礼

喻云

茶楼和梅梅家

有阵子邱童跟的一个单,客户喜欢约她在一家名叫“渡口”的茶楼谈业务。出了地铁站,经过梅梅家小区,再过一个小巷子,就是“渡口”。虽然梅梅已经不住这里,那套她爸妈早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嫁妆现在不知是被卖掉了还是租给了别人又或者是空着,邱童从这里经过,情绪总会低落下来,好像心上有点什么被抽走了一样。

所以邱童去“渡口”后总是叫上一瓶某个牌子的啤酒,醇香又微微苦涩的啤酒喝下去,失去的那点才会慢慢回来,心情也渐渐恢复平静。

邱童记得很清楚,她最后一次去梅梅家,她,他们,也是喝的同一个牌子的啤酒。

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那天傍晚,邱童拖着笨重的行李按响梅梅家的门铃时,可视门铃那头是徐正,梅梅的男朋友。

梅梅歪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了邱童一眼,笑笑,把搁在沙发上的腿挪了挪位置。邱童把行李在墙脚放好,在梅梅腾出的沙发空处坐下。

“去楼下买几瓶啤酒,再买几串烧烤。”

徐正向来好脾气,“唉”了一声就出去了。

电视里不知放的什么电影,很老旧的样子,像是他们的背景音乐和背景,他们反而成了电影里的人。梅梅问邱童明天几点的火车,去多久,住哪儿。

“这么说你得过两个月封闭日子。培训、听课、操练、住工厂宿舍。毕业这么久了,你却又返回去过集体生活。”梅梅皱着眉头,很不满意的样子。

邱童也不满意,但她别无他法。梅梅深知这一点,所以不再谈论邱童的工作,握着电视遥控器摁来摁去,直到看到一个歌手在舞台上唱着很难听的歌,两人开始一起谈论起那个不走运的过气歌手来。

梅梅是邱童上大学时结交的好姐妹。她们不是一个系的,也不像其她女生之间那样,事无巨细都在一起聊。大多数时候,她们不知彼此在忙些什么,就好像现在,邱童找好工作即将去广州一个工厂培训,梅梅是昨晚接到她电话,知道她要过来住一晚的。

友情的深淺不是看待在一起多长时间,而是彼此互相懂得,不必多说,也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梅梅和邱童就是这样的朋友。

门“吱呀”一声,徐正回来了。他倒真有力气,干脆扛了一箱啤酒上来了,手中还晃悠着一袋子烧烤。

徐正从梅梅的酒瓶中倒了一杯酒朝邱童举起:“第一份工作, 多少会有些不适应,能坚持下去就干,不能坚持下去就逃,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梅梅让他再开一瓶酒,不是有一箱嘛,干吗一定要喝她瓶里的。邱童看他们打情骂俏,有些尴尬。徐正突然说:“我还是不喝了吧,等下还要开车回去。”

梅梅拍拍邱童的胳膊:“不想回去就算了,我们睡房间,你在客厅凑合,可以给我们当保镖嘛。”

邱童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赶紧说:“是啊,徐正你今晚只好当厅长啦。”

三个人喝着酒,徐正的话渐渐多起来。梅梅搂着邱童的肩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邱童也这么想,一只手拿起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另一只手悄悄把裙子往下扯了扯。

事实上,徐正根本没朝她看。邱童的裙子其实也很保守。

肯德基和电影院

那是2008年7月初的事了。

到了广州,邱童才知道,她去接受培训和实习的工厂偏远得很,在东莞的某个小镇上。一个月后的某个雨天,天气凉爽,邱童心情烦躁,干脆放下工作,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坐车到广州去找同学玩。

说是找同学玩,也不过是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同学要赶回公司刷指纹上班,邱童一个人逛,逛到四五点钟,她去肯德基吃东西,端着餐盘去找座位时,邱童看到徐正端着一杯饮料站在她面前。

邱童不知道徐正这两天在广州出差。他们两个,除了通过梅梅,没有其他任何的联系方式。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又把广州的城市面貌天南海北评论了一番,聊得倒也欢快。时间慢慢流逝,餐盘里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徐正说:“隔壁好像有家电影院,你想去看电影吗?”

邱童心里想真该回去了,嘴上却说好久没看电影了呢,然后跟着徐正朝电影院走去。

一间房和一整夜

那天电影放的什么,甚至,他们是否说过话,邱童通通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坐在陌生城市电影院的黑暗里,身边是一个熟悉的、充满安全感的男人,她觉得很满足。好像熟透了的草莓和桃子,汁水快要从果皮里渗溢而出的那种甜美。

看完电影出来,已是晚上。徐正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东莞吧。”

不到9点,倒也不晚。去东莞的车有很多。只是从东莞到邱童上班的工厂,还有不近的一段路程,车也比较少。当然,要回去总是能想到办法的,或者今晚就在东莞住,明天一大早就回工厂上班。

“太远了吧,要不……”夜色里,徐正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这边找个酒店住一晚,明早回去没关系吧?”

沉默,其实就是默许,此时无声胜有声,反正看起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恰好前面就是一家连锁酒店,徐正用他的身份证要了一个标间。

邱童预感到徐正也会住在这里,但她并没有拒绝。两人先后洗了澡,然后在各自的床上躺下,什么也没说,各自熄灯,陷入黑暗。

从进入这房间开始,他们几乎就没有语言上的交流,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彼此一眼。邱童闭着眼睛,又睁开,轻轻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徐正那张床。没多久,她听到徐正犹豫地翻身声。

此起彼伏的翻身声,窸窸窣窣,延续了一整夜。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到窗帘上时,徐正似乎才睡着。邱童轻手轻脚地起床,洗脸漱口,赶去上班。

从昨晚11点到现在,7个小时,她第一次好好端详徐正。微微有些暗的光线下,那张脸俊美而硬朗,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有走过去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出酒店门的时候,邱童心中说,我大概爱上这个男人了。

可是,抬起头,呼吸着初夏清晨清新的空气,邱童的心突然像被拉大了一个口子,梅梅的身影,飞了进来。

三个人的婚礼

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也确实,什么也没发生。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邱童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培训期,回到了长沙的写字楼上班。

再跟梅梅联系却是一个多月以后,她们共同的一个女朋友结婚。梅梅打来电话,问邱童打算送多少份子钱。

“你一个人,我还要带家属徐正去蹭吃蹭喝,要多送点才行吧。”梅梅笑着说,听上去像玩笑话,但她把家属一词特意强调了一下,邱童的心咯噔了几下。

婚礼那天,邱童去得比较晚,婚礼已经开始好长时间了。在满厅的酒桌和人影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梅梅和徐正。她深呼吸一下,朝他们走去。梅梅指指旁边的座位:“给你占了位呢。”

“这些好无聊,我结婚时绝对不搞这些。”梅梅瘪瘪嘴。

“你们什么时候办事?”邱童感觉自己的声音突然高了好多。

“你说呢?”梅梅问旁边的徐正。

隔着梅梅,徐正朝邱童这边瞟了一眼。周围太吵闹,徐正说什么邱童没听到,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她听到梅梅说:“回去翻翻老黄历吧。”

婚礼结束后,梅梅让邱童坐她和徐正的车走,新买的一辆红色小车,邱童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得很,找了个借口就走了。而且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梅梅似乎并不真的希望她上他们的车。

小礼服和连衣裙

邱童那阵子非常忙,但也没耽误谈恋爱,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可心中就是怏怏的,没多久就失恋了。

收到梅梅的喜帖和电话的时候,邱童刚刚和男朋友说完分手。

所以她在电话这头的“恭喜”说得有些有气无力。不知是不是受她情绪的影响,梅梅似乎也不是很激动,只是敷衍着说:“没什么,失恋就失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然后她们握着电话就一起笑起来。

梅梅结婚那天,邱童从出差地赶早飞机飞回长沙。拖着行李进了一家美容院,护脸,做头发,换衣服。

箱子里放着她早就买好的准备在梅梅结婚时穿的礼服。打开箱子,邱童又改变了主意,取出一条已穿过几次的荷叶绿长袖连衣裙换上。

美容师说,好漂亮,去做伴娘吗?

邱童笑笑,没说什么。在大学时她和梅梅就说好了,将来谁先结婚另一个人一定要做伴娘,從什么时候起,这诺言不再提起?

她和梅梅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邱童想着箱子底层那件粉红的礼服,知道它的命运也不过如此,压在箱底,成为皱巴巴的回忆。

远远地,邱童看到酒店门口迎宾的新人,赶紧从包里拿了红包快步走上去。

“谢谢!”梅梅把红包递给身边拎PRADA包的伴娘。徐正在边上,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邱童扬起头看他一眼,说完恭喜后,又冲着他说:“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梅梅哦!”

徐正呵呵应着,说完,邱童就进礼堂了。

走到前面,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对朋友。他们正在接受宾客们的祝福。透过酒店的落地玻璃门,邱童发现地面不知什么时候湿了,好像下了一场雨。

邱童听到摄影师喊“一二,预备”。说预备时好像事情才开始,可是灯光闪过,瞬间就结束了。

在好友的婚礼上产生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不妥。邱童摇摇头,径直朝礼堂走去,挤出一个微笑,她想让自己高兴起来。

次要的和重要的

后来邱童才知道,梅梅是奉子成婚。即便不是这样,她和徐正也会结婚吧。他们恋爱了四年多,门当户对,很是般配,如果没有很特殊的情况,终究是要成为夫妻的。

什么算是很特殊的情况?最常见的就是移情别恋了。

邱童无数次回忆起广州的那个晚上。她和徐正,就像是两个人坐了同一截车厢的卧铺火车,能有什么事呢?然而她心中很明白,这样的比喻其实是像黑夜一样巨大的谎言。

从那天晚上开始,不,应该说那晚之前,她就爱上了徐正,这个性格随和的美男子。

徐正爱过她吗?永远都无解了。邱童不停地追问这个问题,但想到她和他之间,还有梅梅,还有他和梅梅将近五年的恋情,现在,还多了婚姻,问号便自动消失了,显得软弱无力,她想是省略号,但应该是句号。

邱童想,那晚两人在一起做没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共度了一晚。

或许,这就是邱童和梅梅自然而然疏远和隔膜的原因。而在那晚之前,邱童曾天真地以为,无论时间如何走,她和梅梅,永远是最贴心的姐妹。

梅梅在那年的岁末生了个男孩,小名叫念念。念念满月了,过生日了,上幼儿园了,然后又在为小学择校做准备了。邱童和梅梅的关系还是老样子,偶尔来往,但再没有了贴心话。维系她们感情的,除去过去所剩不多的那点情谊,更多的,是念念的各种纪念日。

没有开始的结束

邱童决定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说到做到,结婚这种事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难。认识张孟第四个月,邱童就知道这个人可嫁。当然,也谈不上如何相爱,主要是两人都到了结婚年龄,都想结婚,条件相当,互相有好感,于是事情就定了。

梅梅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唉,我家念念都5岁多了,你才结婚。”说完又细细问了张孟的情况,絮絮叨叨,遗憾念念还太小,否则可以给邱童当婚礼花童。

“哎,对了,我们当年还说给彼此做伴娘的。”梅梅忽然想起这件事,大声说了出来。邱童微微一笑,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广州酒店里那间标准房间。

距离那个夜晚,差不多有七年了。

婚礼那天,邱童在酒店提供的套房里换衣服补妆和休息,到点了再跟张孟下去迎接宾客。她穿着婚纱,不能躺,何况床上也堆得满满的。她只好坐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

看着镜中新娘装扮的自己,邱童有些恍惚。

房门开了,她看到梅梅如释重负的笑脸。

梅梅把一个沉甸甸的红包递给她,打量着她,说:“真漂亮!”

两人坐在镜前,梅梅告诉她,念念被徐正带去酒店花园玩了。房间里此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忙什么去了。

梅梅问邱童:“感觉有点怪,是吗?”邱童知道,她的意思当然不是指化妆师们都不知去哪了,而是指结婚、婚礼。

邱童发现她和梅梅之间那种心领神会的默契又回来了。她听到梅梅说:“其实我结婚前犹豫了很久,总想着我和徐正结婚,到底是真爱还是赌气。”

梅梅把邱童婚纱上的一根断发拈掉,说:“我总是睡不好,做很多梦,梦见你和徐正在一起,你们丢弃了我。看着你们,我觉得好荒凉,想死的心都有了。每当在这时,就醒来了,一身冷汗。”

邱童看着镜子里的梅梅,问道:“后来呢?”

梅梅也望着镜中的邱童:“后来怎么样你不都知道吗?”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

有人敲门,催邱童下去迎宾。梅梅牵着邱童的裙摆,像伴娘,又像花童那样一直伴着她下楼。

酒店外地面湿漉漉的,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邱童想起梅梅刚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所谓婚姻,就是结束一段生活,开始另一段生活,有风有雨的人生才叫风调雨顺,雨后的阳光更清新迷人。有雨有晴,有结束才有开始,这就是人生。

七年前的那七个小时,不过是一场心上的毛毛雨,也许曾把心洒湿,可是经历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也早已应该干了。再有的风雨阳光,都与它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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