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
摘 要:审丑观是审美观的另一种形式,丑是美的反衬。“德有所长,形有所忘”是道家在儒家基础上对中国人审美观的继承和发扬。重德的审美观是儒道两家的共同点,然而道家更重视自然之美、生命之美。反映在生态文学汇中,则是人类针对自己破坏生态平衡、破坏环境的深刻反省和自查。敢于正视自己无情剥夺其他动物的生存权利的丑陋行为,也是人类在审丑意识上的一大进步。
关键词:审美;丑行;生态文学;生态平衡
中图分类号:I24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5)12-0114-02
中国民俗文化中有很多关于丑的说法,比如“傻人有傻福”“寿终正寝”“人无完人”。许多民俗形象也是很丑陋的,比如门神钟馗,面目狰狞,又黑又丑;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都不是人的模样,丑陋吓人。但是钟馗能捉鬼除魅,保护百姓,而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也能降魔除妖,忠心耿耿。他们虽然丑陋,但是虽丑亦美,千百年来深受人们喜爱。同样,在西方国家的文学作品中,如《巴黎圣母院》中驼背的敲钟人阿莫西多,善良勇敢,丑中见美;东方印度教中的神婆,佛教中的十八罗汉也很丑陋,但是却能给百姓带来福音。
一般说来,美总是代表着真与善,而丑总使人联想到假与恶。但是民俗中的丑象往往与他们的美本形成了一种反差,这种反差使得他们的真善美本质更加熠熠生辉。从本质上说,这是道家的审丑观,因为道家主张“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按庄子的说法,这些人虽然相貌奇丑,但是却拥有至高的德行,因而反使人不觉其丑。孔子说“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论语·八佾篇第三》),可见道家的这种审丑观是在儒家反复申说的美与善的统一的重德美学观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道家的审丑观也是一种审美观,也重视道德美,但是它强调的是天人合一的自然美,生命美。因而外形的残全、美丑相对于高尚的品德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同样在西方世界,理性哲学发达但感性认识处于混乱状态。1750年鲍姆嘉通创立了Aesthetics(感性学),他说:“美学(美的艺术的理论,低级认识的理论,用美的方法去思维的艺术,类比推理的艺术)是研究感性认识的科学”。由此可见,作为感性学意义上的“美学”是有着多元取向的,它不仅是一门研究“美”的学问,“丑”也是其题中之意。
从美学的发展来看,人类不断地超越理性层面,上升到感性层面;超越生的层面,敢于直面死亡和丑恶,不能不说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然而,人类在征服自然,谋求生存的同时也忽视了自然,漠视其他动植物的存在。尤其是进入工业化时代,人类将自己定位为自然界的中心,把人类的利益作为价值判断的终极尺度,肆意破坏生态平衡地改造环境,竭泽而渔地榨取自然资源,严重污染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而反映文化大革命时期的许多文学作品都在揭示这种“丑行”,唤醒人类保持生态平衡,与动植物和平共处。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中对文化大革命时期人类违背自然规律,违背人和动物真善美的一系列丑行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小说《狼图腾》虽然也展示了这些丑行,但是却对人类行为进行了深刻反思和自查。
小说《狼图腾》讲述20世纪70年代被下放到内蒙古草原的北京知青的游牧生活。小说主人公陈阵出于好奇圈养了一只狼崽。然而养狼不仅危险,而且“无论从政治、宗教、民族关系上来看,还是从心理、生产和安全上来看,养狼绝对是一件别有用心的大坏事。”陈阵以科学实验,养狼配种狼狗为由,说服了老牧民毕利格和厂部领导包顺贵。虽然毕利格老人竭力反对,但是包顺贵很支持“……才养了一个多月,就比你交上来的狼崽皮大两倍多。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都养了,等大一点再杀,十几张皮就能做一件小狼皮袄了……”,“……要是能配出蒙古狼狗来,没准比德国狼狗、苏联狼狗都厉害……”。但是,在牧民的心中,狼既是牧民的仇敌,又是牧民尤其是老牧民心中敬畏的神灵和图腾,是他们灵魂升天的载体。汉族人和蒙古族牧民对狼的看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待蒙古草原狼上截然相反的想法和做法在小说中有多处体现。尤其是老牧民毕利格老人,他对文革期间让农区的人来管牧区很是不解。因为老牧民都知道狼虽然咬死牲畜可恨,但是它们同时也在帮助牧民维持着草原的生态平衡。每年秋季时,人畜与狼协同作战,狼群负责杀吃和压制草原鼠。如果草原鼠和兔子繁殖过多,草场植被就会遭到破坏。牲畜没有良好的牧草自然也会影响到它们的繁殖,牧民的收入就会骤减。而且,狼是草原的清洁工,它们把草原上的牛马羊、旱獭野兔野鼠,甚至人的尸体统统处理干净。狼的消化能力特别强,他们能把捕到的猎物几乎全部吃掉,“消化得几乎没有一点剩余”,“甚至不给细菌留下一点点可食的东西”。主人公陈阵通过观察狼粪和饲养小狼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但是汉族人不懂,兵团战士来到草原后比赛猎杀草原狼,甚至使用火药、烟花爆竹、辣椒面、催泪粉,最终把狼斩尽杀绝。肆意破坏生态平衡,人类的丑行一览无余。
然而,尚且还有一点良知的人类对自己的丑行还是有所醒悟的,主人公陈阵在养小狼崽的过程中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就能说明这一点。当初陈阵养狼是出于一种探险和好奇,然而随着小狼的一天天长大,通过观察小狼的生活习性,他慢慢懂得了狼是一种“不自由,毋宁死”的种族。当狼群来寻找小狼时,陈阵没有让小狼回归狼群。但是小狼向往狼群的心是坚定的,当小狼再次听到狼群对它的召唤时它就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狂热和愤怒了。它疯狂的奔跑,试图挣脱锁链,脖子被磨出了血印也不停下。陈阵在面对小狼的这一系列行为时不禁感叹,狼不仅聪明绝顶,而且确实不能驯服。他为自己当初的行为懊悔不已,尤其是拔掉狼牙使小狼再也无法回归狼群,使小狼永远的失去了做狼的尊严时,陈阵心如刀割。小狼的性格决定了小狼的命运,最终,小狼因病而死。岁月流逝,陈阵虽然离开了草原,但是他始终遭受着这笔血债的谴责和折磨,永远无法抹平内心深处对小狼深深的愧疚和忏悔。小狼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小狼不仅不恨他,“始终像他的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样,跑来与他亲热”“小狼的爱意是那么古老荒凉、温柔天真……”动物对人类的爱超越了人与人之间的爱。陈阵和朋友在若干年后重返草原,去看望小狼的洞穴,看望已逝老人毕利格的故土,他们仰天长望腾格里,希望小狼在生死轮回后能得到解脱。但是人类给自己的暴行无论披上多么华丽的外衣,也不能掩饰其对其他动物生存权利的无情剥夺。然而,陈阵对草原狼还是热爱的,至少他没有像其他汉族人那样任意捕杀草原狼,以杀狼为乐,直至赶尽杀绝。在审丑意识上,陈阵是敢于直视自己的丑陋行为的。事实上他是热爱动物的,更欣赏自然之美,生命之美。他更懂得保护大自然,保持生态平衡的重要意义。
陈阵崇高的觉悟在小说中有多处描写,比如他被包顺贵强制要求带领巴参谋和徐参谋去草原打狼时,看到狼“大喷白沫,嘴巴张达到了极限,仍然喘不过来气时”,陈阵“多么希望大狼跑得再快些,或能钻天入地,就像传说中的那条飞狼,能从草地上腾空而起,破云而去;或者钻进他掏挖过的那种深狼洞……然而,巨狼既飞不上天,又找不到洞。草原上狼的神话,在先进的科技装备面前统统神不起来了……陈阵真希望车前突然出现大坑、大沟、大牛骨,即便自己被甩下车,他也认了。”当老刘拍着方向盘说:“内蒙古大草原富得流油,一年下来,咱们可就能安个比城里还漂亮的富家了,”那一刻陈阵的拳头攥出了汗,他真想从后脑勺上给那个姓刘的一家伙。当陈阵像罪人一样回到家,却听到张继原、杨克和高建中在谈论兵团最近“全师上下,打狼剥皮都红了眼。卡车小车、射手民兵一起上。连各团的一声都上了阵,他们从北京弄到无色无味的剧毒药,用针管注射到死羊的骨髓里,再扔到野地,毒死了不知多少狼。更厉害的是跟着兵团进来的民工修路队……他们发明了羊骨炸弹,狼只要一咬骨头,就被炸飞半个脑袋……草原狼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陈阵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走向狼圈,蹲下身,紧紧抱着小狼,把脸贴在小狼脑袋上,久久不愿松开。陈阵一夜辗转无眠。这是一种憎恨但又无能为力的痛苦,像这样痛彻心扉的描写在小说中无处不在。其实,主人公的心理变化也激起了读者的共鸣,文化大革命期间颠倒是非,不分黑白,以假丑恶替代真善美的价值判断标准应该受到鞭挞和谴责。相反,像狼群等其他动物的生存权确实应该受到保护。
小说还对额仑草原的自然美景有多处描写。闪着银光的河弯河套,水草丰美的蓝色天鹅湖,可爱的旱獭、漂亮的金花鼠、聪明机智的野兔,英俊的马群,安静的牛羊,它们与狼群共同构成了一幅和谐壮丽的自然美景。然而,若干年后,这里变成了动物的坟场。沙尘黄龙遮天蔽日席卷而来,美丽的额伦草原被黄沙埋没。物质利益至上的人类无情地剥夺了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生存权利,最终的结果就是人类自食恶果。人类的价值判断标准如果还继续停留在以捕杀动物为美的标准上,不能从以丑为美的罪恶之源走出来的话,总有一天我们的后代子孙将无处可居,无食可倚。人类应该认识到,动物在猎食解决温饱之后,他们并不残忍,他们很有爱,对帮助过自己的其他动物或人类从来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相比之下,人类的行为反倒可耻。如何保持生态平衡,与地球上的其他生物成为朋友,和平共处在地球村,不以丑为美,超越生命,更改我们对其他生物的评判标准应该成为当今时代的主题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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