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那天晚上,带着书、衣服、药品、食物等诸多在这三天里有可能用得着的东西,搭出租车去赶考。我们很运气,女儿的考场排在本校,而且提前在校内培训中心订了一个有空调的房间。信佛的妻子说这是佛祖的保佑啊!
坐在出租车上,看到车牌照上的号码尾数是575,心中暗喜,也许就能考575分,那樣上个重点大学就没有问题了。车在路口等灯时侧目一看旁边的车,车牌的尾数是268,心里顿时沉重起来。如果考268分那就糟透了。
安顿好行李后,女儿马上伏案复习语文,一直复习到深夜11点,上了床也睡不着,一会儿说忘了《墙头马上》是谁的作品,一会儿又问高尔基到底是俄国作家还是苏联作家。我索性装睡不搭她的话,心中暗暗盘算,要不要给她吃安定片。
终于听到她打起了轻微的鼾,估计已是零点以后。
凌晨,窗外的杨树上,成群的麻雀齐声噪叫,她已经醒了,看看表才4点多钟。
这孩子平时特别贪睡,就是耳边放鞭炮也惊不醒,但现在几声鸟叫就把她惊醒了。拉开窗帘看到外边天已大亮,麻雀不叫了,喜鹊还在叫。我心中欢喜,因为喜鹊叫是个好兆头。
女儿洗了一把脸又开始复习。离考试还有四个半小时,我很担心到上考场时她已经很疲倦了,心中十分着急。
早饭就在学校食堂里吃,这个平时胃口很好的孩子此时一点胃口也没有。饭后校园刚转了几分钟,她说还有许多问题没有搞清楚,然后又匆匆上楼去复习。从7点开始她就一趟趟地跑卫生间。
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当年闹日本的时候,一听说日本鬼子来了我奶奶就往厕所跑。解放后许多年了,我们恶作剧,大喊一声:鬼子来了!我奶奶马上就脸色苍白,提着裤子往厕所跑去。
唉,这高考竟然像日本鬼子一样可怕了。
(摘自《会唱歌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