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正统的文学史中,张爱玲始终被视为游离于主流之外的作家。而新时期以来如何评价认识张爱玲,一再成为学者关注争论的焦点。众多学者都不约而同地将张爱玲与鲁迅作比较,或是褒张贬鲁,或是褒鲁贬张。其次,张爱玲的政治立场及其创作的政治倾向也是评论家们所争论的焦点。另外,众多的学者都对张爱玲的个人道德进行了评判,或是多方指责,或是极力维护。本文将从这三方面对张爱玲的再评价问题进行思考,从文学本体的角度考量,正确清晰地认识有关张爱玲的“热点”,并对其进行客观公允的评价。
关键词:张爱玲 再评价 鲁迅
一、问题的缘起
传统的文学史观对于张爱玲的评价早在20世纪40年代便定下了基调,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这样评价到:“我不责备作者的题材只限于男女问题。但除了男女之外,世界究竟还辽阔得很。人类的情欲不仅仅限于一二种……但心灵的窗子不会嫌开得太多,因为可以免除单调和闭塞。”他的基本立场及观点长期以来一直为众多的评论家所接纳并予以发展,甚至直到今天在正统的文学史中,仍然将张爱玲的作品置于主流之外,并作为通俗文学对待,被打上了思想平庸肤浅、题材狭窄的名号。
新时期以来,许多文学史上已成定论的问题重新又进入诸多研究者的视野,如何评价认识张爱玲便是其中之一。在重新发现张爱玲的过程中,80年代后期翻译出版的海外学者夏志清所著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该著作中,夏志清将钱钟书、沈从文、张爱玲等人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认为张爱玲“该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而一直被我们大陆所推崇备至的鲁迅在夏氏这里却没有得到我们认为应有的评价。夏志清的这些观点无疑与大陆学界所持的正统观点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悖的。因此,该书出版之后,国内学者一片哗然,一向被忽视冷落的张爱玲也因之被迅即推到了风口浪尖上。2000年,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主办了“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夏志清、王德威、温儒敏、黄子平、刘再复等著名的海内外学者及张爱玲研究专家参加了该次会议。这次国际学术研讨会更加促进了对于张爱玲文学史地位的讨论。
二、张爱玲再评价中引起论争的主要问题
在对张爱玲重新评价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其视点主要聚焦于这样几个问题之上:首先,众多学者都不约而同地将张爱玲与鲁迅作比较,或是褒张贬鲁,或是褒鲁贬张;其次,张爱玲的政治立场及其创作的政治倾向也是评论家们所争论的焦点。另外,众多的学者都对张爱玲的个人道德进行了评判,或是多方指责,或是极力维护。
(一)将张爱玲与鲁迅对比研究
早至20世纪40年代,在傅雷与胡兰成的张评中便曾将张爱玲与鲁迅相提并论。傅雷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中说“《金锁记》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胡兰成《论张爱玲》中说“鲁迅之后有她。她是个伟大的寻求者。和鲁迅不同的地方是,鲁迅经过几十年来的几次革命,他的寻求是战场上受伤的斗士的凄厉的呼唤,张爱玲则是一枝新生的苗,寻求着阳光与空气,看来似乎是稚弱的,但因为没受过摧残,所以没一点病态,在长长的严冬之后,春天的消息在萌动,这新鲜的苗带给了人间以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然而,傅雷与胡兰成的张鲁比较并未引起当时人们的关注,这与一直以来张爱玲与鲁迅悬殊的文学史地位是分不开的。在传统的文学史中,张爱玲是不能望鲁迅之项背的,直至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阐述张的篇幅超过了文学巨匠鲁迅,张鲁二人的对比才引起了人们广泛的讨论。以此为始,在重评张的过程中泾渭分明地分为两个派别,前者以夏志清、王德威、刘绍铭等“张学”人物为代表,后者以唐弢、刘再复、王晓明等“鲁学”力量为核心。
“鲁学”以鲁迅为参考系,从多方面对张爱玲作出了激烈的批评。如他们批评说与鲁迅对国民性的深刻批判相比,张爱玲的文学在选材上较为狭窄,只是热衷于吟咏悲凉的两性关系,因此鲁迅的作品更具精神内涵,而张爱玲的作品则缺乏深度。同时,有人进一步批评与作为左翼精神领袖的鲁迅相比,张爱玲建构的文学世界是“颓废”“腐朽”的。如高旭东在《鲁迅小说不如张爱玲小说吗》里认为张爱玲笔下多扭曲病态的男女之爱,她的作品是鬼屋,里面充满了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折磨。
“张学”针对“鲁学”对张爱玲的批评作出了种种辩护,刘锋杰在《创作个性与文学转型的误读——重读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中认为,同鲁迅,一样张也在小说中描写了人性的弱点,鲁迅担当着启蒙者的角色,而张爱玲则在两性关系的表现下所探讨的是人性的基本形式,现世的生存与时间流逝的矛盾,这一层面上是以普通市民的角度去表现自己的生存意识。另外夏志清运用了历史意识评价张爱玲的小说表现哲学感,认为她通过小说建构悲剧怪圈——人们为摆脱荒芜创造文明,又被文明刺激而产生了欲望最终走向荒野,提出了对人生的怀疑和存在意义的问询。
总体来说,在“鲁学”代表人物眼中,鲁迅是左翼精神领袖,有着民族忧患意识,精神内涵深刻,而张爱玲只是世俗化作家,题材局限、颓废、腐朽;而在“张学”学者看来,相对于鲁迅的反抗绝望,张爱玲是一位彻底的悲观主义者。鲁迅在黑暗中要引领人们离开黑暗,而张爱玲表达的是人类不能离开黑暗而生活,但黑暗也不能改变人类生活下去的愿望。她不去拆穿黑暗,而是让黑暗自己发出光来,读者在探究故事中的人物性格和命运时会穿透它的黑暗感受人性的丰富与复杂。
“鲁学”是用鲁迅为标准来衡量张爱玲,实际上是用男性话语来评判女性话语,用权威来衡量个人的批评模式。张爱玲被否定也就成为必然。其评价标准是有失偏颇的。同样“张学”在赞扬张爱玲时,也不必处处以鲁迅为陪衬,或者进行反驳。张爱玲就是张爱玲,她原本就不需要在作品中表现鲁迅所表现的所有东西。另外,如果我们还记得鲁迅坚持了一生的对于国民的启蒙,及其苦心孤诣的“立人”思想的话,我们难道不应该承认,张爱玲不正是鲁迅所赞许的那样一个自由独立的个人么?为什么我们现在一定要将二者如此的对立分明呢?
(二)关于张爱玲与政治的关系
20世纪80年代,唐弢就认为《秧歌》是根据不真实的资料编成的反共小说,直到今天的这依然是学界的主流见解,并将小说《赤地之恋》与《秧歌》当作张爱玲反共的铁证。如在由孔范今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就认为《秧歌》是反共之作,并进一步认为它们在艺术上也平淡无奇。另外,如陈辽、何满子等人也认为《秧歌》是反共之作。对这两篇小说“反共”性质的确定,成为人们批评张爱玲在政治上反动的力证。另外,在许多学者的眼中,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婚姻也成为她在政治上反动的佐证。陈辽在《“张爱玲”热要降温》中将其称为“文化汉奸”,理由如下:“与胡兰成结为夫妇,作品发表在敌伪刊物上,抗战后对胡旧情不忘,不辨民族大义。”陈辽的观点颇能代表长期以来学界对于张爱玲与政治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即张爱玲在政治上是反动的,是一个“文化汉奸”,稍温和一些的观点也认为张爱玲对政治太过冷漠,在其作品以及其本人的人生中没有表现出积极的政治热情。
“张迷”在评价夏志清的态度也较为客观。他们不像“鲁派”去否认夏志清的政治倾向,但认为夏志清并未抹杀左翼作家应受称赞的成就,茅盾、赵树理、路翎等作家在夏志清处都有所论述。相反在同时期的左派文学却活埋了张爱玲、钱钟书等作家。许维贤在《张爱玲的魂兮归来》一文中认为夏志清对中共的政治敌意长久地引起大陆学者的争议。刘锋杰在《想像张爱玲》里也提到夏志清作为自由主义评论家看重文学艺术性的政治倾向但没有完全陷入反共立场,他采取了反共标准和人性标准两套语码。
事实上,对于《赤》《秧歌》这两部小说是否“反共”的争论不仅不会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而且还会把我们今天张爱玲重新评价引入歧途。因为从政治角度来解读文学,不同的政治立场的人自然会各持一说,并将坚持己见。而从张爱玲与胡兰成有过一段感情经历就在政治上判定张爱玲的死刑未免太过夸大其词,毕竟爱情是没有政治的,爱谁与不爱谁并不是政治所能决定得了的。张胡之间只是芸芸众生演绎出的种种悲欢离合故事之一,是无需上升至政治高度的。另外,早已有一些学者从非政治角度对这两篇作品做出了较为客观的评价,比如龙应台就认为张文字干净典雅、人物刻画细腻动人,胡适称《秧歌》在平淡而近自然的境界方面已做到了很成功的地步。
(三)关于张爱玲个人道德的争论
众多的批评家或是读者都热衷于对张爱玲进行道德的审判,并企图以道德的力量来否定张爱玲的文学创作。诸如自私自利、“文化汉奸”等指责屡见不鲜,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笔者在此并没有要为张爱玲的道德做辩护的意思,但是我们是不是要记得在对一个人进行批评时应该以事实为前提呢。对于一些尚欠考证的事实我们是不是应该慎重的对待呢。比如人们常常用张爱玲多拿《万象》一千元而不予供稿的事批评她自私自利,但事(下转159页)
实上这一件事情是否属实还是很值得讨论的事情。蔡登山的《张爱玲文坛交往录(1943-1952,上海)》一文详细梳理考察了张爱玲在上海时期的一些事迹,从这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关于张爱玲的事情多是以讹传讹的。所以,我们在对张进行道德指责时应该本着一个客观并且负责的态度,而不应该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
三、结语
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对于文学的认识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因此,当在今天重新评价历史上的作家时,我们应该走出曾经的那种狭隘的观点,表现出我们兼容并包的一面。从文学本体的角度来考量他们,这样才能客观公允地评价他们。品读张爱玲,我们不会觉得她高不可攀,不会对她望而却步,我们不会觉得她深不可测,不会对她不知所措。带着对生命悲哀的感慨,对人世苍凉的彻悟,张爱玲在人生之路上,且行且吟,写下了不朽的传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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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武兆,女,晋中学院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
(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