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沉醉的山坡与海岸线

说起在西班牙骑行，对于很多人来说，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就是南部海岸的一道道“肋骨”。被过度开发的海岸线失去了植被，裸露在眼前，小小的海湾挤满了从英国和德国过来躲避欧洲北部寒冬的年长者，发福的身体都赤膊上身，远看起来就跟龙虾似的。坐落在比斯开湾之滨，巴斯克地区是一个远离钢筋水泥的世界，这里没有各种快餐，也没有从马拉加（西班牙南部省名及其首府名）和马贝拉（马拉加的一个城市）背乡离井过来的人们。好多年来，冲浪爱好者们涌向郁郁葱葱的巴斯克海岸享受这里的大浪，所以这里不缺美食，也不缺懂葡萄酒之人，但此前众人却极少考虑以这里作为山地骑行的阵地。

从毕尔巴鄂港口望过去，巴斯克海岸尽收眼底，实在是太适合骑车了。延绵的群山投入了大西洋的怀抱，交汇之处浪花聚集成了水泡。从一个山头冲下之后，需要攀爬一千多m才能到达另一个山头。从如此接近海平面的地方出发，意味着注定要不断爬坡和冲坡，而以沙滩为终点也别有一番风味。然而，它可能跟南方地区的“四季如夏”有点不同，大西洋改变了这里的气候，即使是在此时此地正值骑行淡季之际的深冬，也不算寒冷。想象一下欧洲北部温和的秋日，在这种天气骑行的体验是无与伦比的。在夏季到来的时候，白昼变长，即便空气燥热起来，但却不会像南部地区那种天然大烤炉一般，令人难受。

我们选择了宏达瑞比亚(Hondarribia)这个小镇作为大本营，这里隔法国边境和比亚里茨（Biarritz，法国大西洋沿岸的豪华度假胜地）迷人的海滩只有几公里。宏达瑞比亚是一个要塞港老镇，从这里可以俯瞰在冲浪世界中最大的浪潮之一。碰上适合的气候条件，这里的大浪可以高达十多米。看着海浪拍打在海岸上形成一朵朵浪花，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喜出望外，因为当天不是那种会引起巨浪的恶劣天气。我们豪爽的东道主刀哥（Doug，道格）是一位苏格兰人，大概6年前就来到了巴斯克地区的这个小镇扎根，他一大早就带着我们去探究实际情况，正如飘摇的小船传递出的讯号那样风平浪静。

刀哥开着他的面包车载着我们往弥漫着朝雾的山顶挺进，迎面而来的是我们见过的最大山坳之一——完美的白云像棉花糖般从四面八方翻滚着涌向我们，又沿着我们即将骑行的那条山脊，像瀑布一般倾泻下去，离开我们。老实说，面临此般美景，跨上单车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当车轮开始滚动的那一刹那，云卷云舒什么的早已被抛在脑后，因为我们已被这仙境般的巴斯克大地所沉醉。亿万年前在海岸边的这些群山并非一直都守护着海岸线，它们也曾同属于这片汪洋，也曾是这里的海床。其实本来这些山都是沙。这里并非是那种深深的，难以骑行的沙滩沙，而是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很舒服的但却会让你的轮胎深陷其中，像得了流感一样使不上劲的流沙。穿梭于山石之间让你觉得好像自己能把车骑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小小的一段下滑之后重力势能转化成了动力势能，让你得以加速前行。

一路下坡我们就往下骑了有大概500m的样子，到了帕赛阿(Pasajesde San Juan，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区基普斯跨省的一个市镇）。在这里，属于本趟出行的主题来了——乡间小道，一路相伴的是各种美食和佳酿。轮渡带我们穿过港湾，航程很短，我们很快就看到了Muguruza Ardoak。在那些当地特色美食路线指引牌的不远处，是一家小酒吧，就像《鹰冠庄园》（Falcons Crest，开播于1981-1990年间的经典美剧）里的场景一样，给一个吞拿鱼三文治撒上些墨西哥胡椒粉，听起来似乎觉得不会好吃，但尝起来味道却惊人地独特。小酌两杯纯咖啡，以促进消化中午的大餐，之后我们就骑着车往可以眺望整片汪洋的悬崖顶上爬。

延绵在海边的山径更像是山脊上的小路——速度、起伏不断、考验车技，这一切都让我们兴奋不已。下坡和短峭的上坡交替让我们又找到了乐子，一眨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此时，好像感觉吃午饭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是时候再次用餐了。沿着山的另一边，我们一路往下骑到圣塞瓦斯蒂安（San Sebastian，西班牙吉普斯跨省省会）沙滩上的一家海滨酒吧，那里有Pintxos Tapas（Tapas是一种著名的西班牙美食，pintxos是它在巴斯克地区的叫法）和啤酒。这里周边是四通八达的铁轨——快速、稳定，而且繁忙。这意味着你可以四处探寻，一路走很远，在你不想骑行的时候花上几欧元就可以随时上车回去了。花了两欧用完餐，10分钟之后我们又回到了面包车旁，准备回去让折腾了一天的身体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天清晨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多变的天气却不尽人意。风暴狠狠地刮向小镇，夹带着跟海水连在一起来势冲冲的暴雨。然而它却对自行车网开一面，竟留了些时间给我们去探访富恩特拉比亚（Hondarribia，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区与法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到那四处城墙的城区、窄窄的街道闲逛，数百年前的炮弹孔依旧留存了下来，展示着这座城堡古老的印记。午餐慢慢地品尝了更多的pintx os，为更好地打发等待风暴过去的时间，随性喝了几杯当地制作的Txakoli（意为农家酒，是西班牙流行的一种气泡白葡萄酒）。午后太阳终于从云层里探出了脑袋，洒落下一片明媚，我们决定骑行出发。当我们慢慢骑向小镇几公里外的Faro deHondarribia海岸时，我们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在海边恰好看到了日落。这里低一些的海滨同样有柔软的砂土，小路同样“长”着浑圆的石灰岩，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骑行的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陡峭而吃力地爬坡紧接着直面大海、让人血脉债张的快速下坡，一路反反复复都是这样的路况。在这里骑行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直到看到了那颗西下大西洋的夕阳、被染成了橘红色的天空以及惊涛拍岸的咆哮声，感觉很值，因为在此让我们拥有了一个永生难忘的良夜。如同在这里“找到了自我”。

在巴斯克地区的最后一天，我们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天空比任何一天都要蓝，我们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过得极快。好天气让我们得以到更高的地方去探索，让我们有机会去尝试刀哥提到的全新的“赤色彗星”一一以二战期间比利时一个特种部队小组代号命名的路线。离开身后海岸边古老的山丘，我们骑车前往更为知名的比利牛斯山脉。这里不再有松软的沙，但砂土却依旧相随，轮胎之下总有些并不让人生厌的风尘。这里目前还没有成为一个热门的山地骑行地点，所以路面还比较新，因为这里的单车流量还没有磨损掉这里的路基，即使是相对而言被骑得比较多的路段，感觉也没有受到什么磨损。

“赤色彗星”跟我们此次行程所见的地方都不一样。随着土质的变化，这里的斜坡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一一远比我们目前为止骑过的地方都要陡峭。在山之巅沿着石径骑行的车速很快，为了避免掉下山，车把偶尔会擦到小路里侧的石头。大自然要逗你玩，就意味着这一带的路也会极其惊险，棘手的石坎正等着你犯一个小小的失误然后把你甩下山，哪怕只是差之毫厘也不行。越往下骑，路越陡，几乎是直达冬季的阔叶林底下的瀑布。这感觉就像经典的阿尔卑斯山脉骑行，在这里你需要尝试通过后刹来控制车速，依靠来自前轮的牵引力前行。当我们欢乐地骑到了路的尽头，发现已然是在我们出发时的那个山顶700m之下的地方了。

慢慢地吃完了最后的午餐，我们一致决定， “赤色彗星”这条路线实在有太多的惊险与欢乐，我们需要到另一个山坳来了断对这个美丽角落的牵挂——从可以俯瞰整个Biarritz海滨的山巅直下700m，一路骑到阳光被群山遮挡、又陡又暗的山谷。其实巴斯克地区在我的游玩地点清单里已经有将近五年时间了，在我们这次短暂的逗留之后，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之前自己没有安排时间早些来这里。当然，要用车轮丈量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路线，得在这里地毯式地骑上一个星期甚至更多时间，但对于我而言，这样会错过在巴斯克地区游玩的精华所在。这里平静的生活让你感觉节奏很慢，找一家酒吧坐下，吃着pinxtos喝着晶莹剔透的Txakoli酒，不用一个个地方死命地赶路，在海湾的日出中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这一切就跟那完美的沙地一样，让旅途变得如此的特别。对于像这样的旅行，有种想让时空在此滞留的感觉，让灵魂在此休憩，旅途如斯乎，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