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定
现当代许多著名的学者都有较多藏书,或者说他们同时就是藏书家。这说明,读书与藏书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藏书与一个人的事业、人生之问的紧密联系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
藏书自然地帮助培养学者早期的阅读兴趣和阅读习惯,帮助学者打下坚实的学识功底。陈平原的父亲是潮安农校的语文老师,酷爱读书,家里藏书不少。陈平原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一段故事:有一次父亲去广州开会,因为钱都被他拿来买了书,不够买票,只好坐汽车到离家近的一个车站,背着书步行回家。家中藏的几柜书对陈平原影响深远。“文革”年代,学校停学,图书馆关门,全靠父亲的藏书,陈平原才没有荒废宝贵的青年时光。陈平原还说,有趣的是,当上世纪80年代陈平原成为北大王瑶的博士生时,才发现王瑶“文革”前出的《中国新文学史稿》、《中古文学史论》、《中国诗歌发展讲话》、《关于中国古典文学问题》等书家里全都有。吴组缃、季镇淮、林庚等几位北大老先生在“文革”前出版的书,他父亲也都有收藏。父亲还藏有冯沅君、陆侃如的《中国诗史》、黄海章的《中国文学批评简史》等等。这些书他上山下乡在农村教书的时候都“囫囵吞枣”自学过。这种种奇妙的巧合,让陈平原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他走上这条学术道路。陈平原这里所说的“注定”正有力地说明了,陈平原后来能成为当代著名学者,与父亲的藏书让他从小就受到了人文知识、人文学术的良好熏陶、感染和激励是分不开的。鲁迅曾说天才产生需要土壤,我想藏书应该是学术天才产生的重要土壤之一。
藏书帮助学者更好地完成具体的学术研究课题。胡适从小就喜欢买书,一生以书为友,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藏书家。学界公认胡适对中国古典小说名著《水浒传》的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其中包括对《水浒传》版本的研究。而胡适之所以能在《水浒传》研究中作出如此杰出的贡献,与他对各种《水浒传》版本的竭力搜罗、收藏是分不开的。鲁迅的情况也类似。许广平在《北行观感》之四《藏书一瞥》里这样描写鲁迅的藏书:“国学方面的各种类书、丛书也占了一些地位,但似乎没有什么难得的海内孤本,不知是原来没有呢,还是偶有一二亦不能保?或则因为鲁迅先生平时对善本、珍本的购买力未必很多,而他的记忆力强和图书馆的徘徊恐怕对他更易借助。”从许广平的叙述可以见出,鲁迅藏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阅读,并非某些单纯藏书家的“为收藏而收藏”。鲁迅每次要研究某个古典专题,总是将该专题相关的著作版本尽可能搜罗详尽。比如研究阮籍,鲁迅便有明刻本《阮嗣宗集》三种,另有张傅评本《阮步兵集》等;鲁迅校点《嵇康集》,收有明人汪士贤校刊本《嵇中散集》两部,还有一部《四部丛刊》初编本《嵇中散集》等等。
藏书帮助学者更好地怡情养性,享受生活的快乐,领略人生的美好,感受生命的魅力。胡乔木的秘书黎虹介绍说,胡乔木家里有4万多册的藏书。其中,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他在旧书摊上找到的。他自己藏了不少书,古今中外,涉及各个领域。有理论、经济、政治、文学等方方面面的,甚至包括儿童的书。胡乔木没有别的嗜好,唯一的嗜好就是看书,只要不写东西就看书。看书成了胡乔木的“嗜好”,也即是成了他的人生享受。李元洛在散文《上有天堂,下有书房》中写道:“一介书生的我,不惜冒犯民谣,斗胆唐突胜地,径自改俗谚口碑为‘上有天堂,下有书房,因为上个世纪后期我有幸拥有一间书房以来,我天天文学于其中,文化于其中,精神食粮于其中,其喜洋洋者矣,乐不思蜀,也乐不思那虚无缥缈的天堂。”把书房与“天堂”相比,可谓道尽了书房的无穷魅力。胡适在家的活动场所主要是书房,遇着疲倦时,读些诗词,看些小说,很少到庭院中散步。他晚上出去有事,无论什么时候回来,总要在书房中看一阵书再行睡眠,这是他的习惯。胡适和李元洛一样是把书房当成了“天堂”。
学者藏书既有助于学者的学术事业和人生,同时也是在为整个社会的藏书和文化传承做贡献。上世纪80年代,任继愈逛旧货市场,看到清末大藏书家澄庵的书柜堆积在古旧家具中,无人问津。任继愈仰慕澄庵的藏书,便花钱把25个残破的柜子买下,修理完好,摆在自家的书房、花厅中。从1996年开始,任继愈将自己收藏的《十三经注疏》、《西学基本经典》、《中国佛教经典》、《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等重要典籍捐赠给了自己的家乡平原县图书馆。胡绳在1995年春,将自己的14478册藏书赠送给襄樊图书馆(抗日战争时期,胡绳在襄樊主编过《鄂北日报》),他幽默地说:“这好比是为我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婆家。”襄樊图书馆专门设立了“胡绳藏书室”。据《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1997年4月,胡绳来到“胡绳藏书室”,慈爱的目光停留在“女儿”身上。这里的许多书已跟了他大半个世纪,战乱中,许多东西都丢了,而这些图书却像命根子一样,跟着他颠沛辗转,须臾不可分离。任继愈、胡绳等传承下来的是书柜和书籍,更是文化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