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ver
艺术,是雨屋?
“雨屋”一开展,排队的人就络绎不绝。这也难怪,天天看着朋友圈被“好莱坞式戏剧化背光”的雨屋大片和视频刷屏,诸等尘世红男绿女们,谁不心痒痒。开展第三天,受不住闰蜜的十八般温柔之能势,决定跟她掏钱走一个。
为十分钟等上六小时
闺蜜向来是Hold住姐,听不进我提早网上购票的建议,吃过午饭就抓上我打车直奔余德耀美术馆。
“你好,网上预售已经到三天后了,今天整个下午的现场票也已经卖光,如果需要你可以排队购买晚上六点到十点的预约票。”——一腔热血遭冷遇!
算了,等呗。故事快进,六小时过去。啊,啥,怎么过来的?不记得了……大概我说了很多“要不是你我肯定就不等了,我可是惜时如金呢”之类的,同。
据说2013年夏天当雨屋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展出时,有人为体验10分钟足足等了9个小时,而非会员观众在工作日的平均等待时间是4至5个小时,会员的等待时间是2至3个小时,在周末,非会员等待的时间可能超过5个小时。伦敦的观众也很执著,有观众据称等候了12个小时。很多人为了在里面自拍,甘愿在高温天气里受罪……
晚上八点,我们终于迎来了人生昂贵的“十分钟”(一分钟15块,一秒2毛5,Hold住姐算过的),体验传说中的这个“融合浪漫与超现实”“集艺术、人文、科技、环保理念于一体”的互动装置雨屋!
尽管为保障观展体验,“雨屋”的单场人数已经限制在20人了,但“接客频繁”的雨屋还是显示出疲态,中间瞎洒了几次水,不少人还没走出两米远,就已湿身一半。
原来雨屋的秘密,在于隐藏于房间的无数3D镜头,3D镜头会监测游客的实时运动情况并及时从地面传导给控制系统,系统再控制顶上的雨水运动,避开游客。
当然,现场的新鲜感是很足的:小孩子惊呼,少女们狂喜,Hold住姐被不时失控而下的雨水弄得尖叫,情侣们在雨帘内的空白地带拥抱。可惜所有的狂欢都计时计费,唯有有图可晒才是进阶王道——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拍!拍!!拍!!!
额,至于创作团队兰登国际说的,“通过艺术来感知生态变化,感受有生命与无生命间的每一处微小互动”,这个,扯得忒远了点……
唯恐赶不上城中热事的恐惧感实在耐人寻味
强调与观众互动、讨观众喜欢的艺术展览现在越来越流行,雨屋不过是最新的一个。
这几年,在纽约举办的类似展览,包括西野达(Tatzu Nishi)的“发现哥伦布”(Discovering Columbus),其中哥伦布广场的雕像被一个临时公寓包围;安娜-汉密尔顿( Ann Hamilton)去年冬天在派克大街军械库做的42个秋千装置作品:卡尔森-胡勒(Carsten Holler) 2011年在新艺术馆(New Museurn)做的102英尺长的滑梯和水箱,鼓励观众在里面裸体漂浮;2010年在MoMA,人们排队等几个小时,就是为了从张桌子对面凝视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rnovic)。
般都是“新鲜概念”调动“全城热议”,再以大众媒体与社交媒体辅以“ 生只有 次”、“绝对不能错过的体验”包装,鼓动起大家参与体验,狂欢把。而狂欢之后呢?
“你觉得雨屋有意思吗?”结束后我问Hold住姐。“有点意思,又不是很有意思,就是图个新鲜体验呗。”Hold住姐用纸巾擦拭着她略微湿掉的长发和背脊。
“那你觉得它是艺术吗?”我问。“我可不确定,我又不是你们文化人”,她白了我 眼儿,“反正是很受朋友圈欢迎的活动呗。”
场外五排还在翘首以盼的长队,让我想到了最近两年上海开始火热的“艺术赶场”:从K11莫奈艺术大展到“梵高感映大展”,排上几小时只为进去拍上张照的人比比皆是,最近还有朋友微信问我,“最近大热的**展要看多久?在线等,急!”,惊得我哑口无言。
原来纽约人常自嘲的FOMO病(Fearof Missing Out,唯恐落后病),早就蔓延到各大城市。“反正我周末就是不想宅在家里,有什么热门的展览活动都想去,生怕错过了什么,大家都在晒都在追的。”一个排队的姑娘说,她前前后后等待了7个小时,又很难从理智上说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
只是巧妙的消遣或是含有从众狂热的行为艺术?
而这个问题还在这里 雨屋装置,算是艺术吗?或者说,它有多强的艺术性?尽管兰登国际团队多次强调,“不同地方的声音和雨的味道都不一样,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地域特质”,他们想以此来解释为何会把雨屋带到世界各地,“我们使用科技作为艺术创作的语言,以参与及互动的方式引发观众对人类行为和自然现象的思考”。
参与互动有了,引发的思考有多少呢?不少艺术批评家对此毫不留情,比如《纽约时报》的肯-约翰逊说:“尽管‘雨屋设计巧妙,也很有趣,但是它似乎只能算是巧妙的消遣。”
没办法,“雨屋”似乎很难经得起质疑,这类以科技为基础的体验式艺术,诉诸新奇与感官刺激,简单直接却单薄缺少深度,比起系统性的美学与观念艺术表达,更像是在消费个新鲜、玩儿个概念。
没错,很多时候人们也是这样攻讦当代艺术的:当代艺术太简单、没有艺术性、谁都会玩等等。
但那是因为人们还没有习惯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的区别:当代艺术的艺术性已经不只局限于传统的形式艺术性或技法艺术性上了,它的艺术性已经因为表达途径拓展,进入到艺术表现的多媒体、多方式汇合中。
那在我们接受了这种多元性之后,要如何对作品的艺术性进行辨析呢?一般认为有两方面需要考虑。一方面,艺术作品是否足够真诚地传递了艺术家在艺术历程中的心灵积累与理解(艺术作品与艺术家的契合度);其次,艺术作品在本身之外,所反映出的当代艺术与当代社会的文化性(创作的深度)。
这两点要直接扯上“雨屋”一类的作品,好像都有点过于牵强。不过雨屋装置作品有趣的是,它作为线索引发的系列社会艺术事件:新奇的体验刺激、质疑的批评家、蜂拥而至的狂热参观者、朋友圈和微博上无处不在的自拍……
这跟艺术批评家王南溟在他的《观念之后:艺术与批评》一书中,通过一系列“否定”,来阐释的他眼里的当代艺术,似乎不谋而合。“当代艺术不是为绘画而绘画的艺术,它不是为现成品而现成品的艺术,不是为图像而图像的艺术,不是为新技术而新技术的艺术,它是前卫艺术史中的更前卫艺术,当代艺术是为舆论的批评性艺术。”
所以,也许你试着把排队的长龙也理解成这件作品的一部分时,会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