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的风范(外一篇)

2015-05-30 10:48陈耿之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12期
关键词:紫藤西柏坡范仲淹

陈耿之

一进延安城,我们便急忙赶往宝塔山,因为山上凸立的宝塔,是延安的象征,也可以说,是延安的“城徽”。

我们沿着铺满鹅卵石的极陡山路向峰顶走去,眼前晃过了一溜溜绽放的桃花和槐花,历史的记忆也像这花云一样,一朵一朵地漂过我的脑海……

宝塔山,古称嘉岭山,因唐代山上建了砖塔,后来便通称为宝塔山。山下的延安城,在中国历史上是一座“扼左衽之喉襟,执两冲之管钥”的边塞重镇。秦代的蒙恬、汉代的李广、宋代的沈括都曾驻军御敌于延安城。隋大业三年(607年),设立延安郡,以后便成为历代的郡、州、府所在地。

“范公井到了!”导游的一声提醒,使我的思绪蓦地停止。我们在东北石畔上,看到了一口在石岩中凿出的古井,相传这是宋代范仲淹驻军山上时开凿出来的,它深二十多米,可直通延河。范仲淹是北宋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也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他的散文富含政治内容又不露痕迹,诗词风格清新明健,其《岳阳楼记》是传颂千古的名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无数仁人志士的座右铭……

当地的历史专家郝教授说:“范仲淹是康定元年(1040年)年到达延安的,当时,西夏党项族首领元昊,自称大夏皇帝,率军进攻延安,宋仁宗命韩琦为陕西安抚使,范仲淹为陕西转运使,他俩日夜严格训练精悍的一万八千名将士,抗击着数倍于宋军的西夏军队,屡屡大获全胜,当地有一民谣唱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我说:“范仲淹不但治文严谨,治军也是严肃啊。”郝教授插话道:“还有治吏,范仲淹也是异常严厉的!”他讲述了范仲淹的一个故事——

有一次,范仲淹穿着布衣草鞋,深入到民间和军营,了解社会和军队的情况,得知鹿州曹司马马勋、张式和黄贵之三人长期克扣士兵粮饷,又放高利贷和私贩青盐,还暗地里收受西夏间谍的金银珠宝。查出大量证据后,范仲淹便将三人绳之以法,三个罪犯分别认罪。但是,他们自恃有功劳和有好友通判种世衡的庇护,请求范仲淹给条生路,范仲淹却十分坚定地说:“我上任以来,多次宣布过,贪污者斩,敲诈勒索者斩,强奸民女者斩。现在处治这三个罪犯,正是他们咎由自取!”处斩罪犯后,震动了整个延州(延安),贪官污吏个个胆战心惊,宋军的战斗力却得到了加强。

这段历史,在《宋史》上是读不到的,但它却通过延安人民的口碑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

我们继续环山而行,延安宝塔渐渐地傲立在右前方了。宝塔有九层,平面呈八角形,据说,由于雷击的原因,塔尖在很久之前便没有了,但这略为残缺的美,不是更具有魅力吗?

范仲淹的故事,又使我联想起另一个惊心动魄的场景——

在中央红军进入延安的九个月后,边区高等法院审理了“黄克功案件”。抗大第三期第六队队长黄克功是一位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年轻高级干部,因向陕北公学学员刘茜求爱遭到拒绝,竟拔出手枪枪杀了刘茜。被高等法院判处死刑后,黄克功上书毛泽东:“法庭须姑念我十年艰苦奋斗,一贯忠于党的路线,恕我犯罪一时,留我一条生命。”毛泽东立即召集中央政治局和军委联席会议,审查后仍同意法院处以极刑。毛泽东致信审判长雷经天:“黄克功过去斗争历史是光荣的,今天处以极刑,我及党中央的同志都为之惋惜。但他却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共产党与红军,对于自己的党员与红军成员不能不执行比较一般平民更加严格的纪律。”黄克功终于被枪决了,他成为延安时期因刑事问题被执行死刑的高级干部第一人,年仅26岁。这个案件的处理,极大地维护了边区法纪的尊严,教育了党员和干部,提高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望。

想到这里,我再抬头望一望延安宝塔,心中油然而生的是崇高的敬意。从范仲淹到毛泽东,他们的从严治军治吏,真是异曲同工啊。此时,宝塔山上,人头攒动,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很多年轻的战士在栽种松树。导游告诉我:“这是著名的延安油松,天安门广场上毛主席纪念堂前栽植的13棵松树,就是延安油松,它们象征着毛主席和党中央在延安战斗的13年光辉历史。”

我的心头为之一震:油松,就是这葱郁的油松,将延安的精神带到了北京,它们像永远年轻的延安宝塔一样,至今仍保持着坦荡壮美的风范!

西柏坡的紫藤

要问我到过西柏坡后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我会脱口而出:紫藤!

西柏坡,这个彪炳于中国革命史册上的小山村,位于冀西山区滹沱河北岸,处在华北平原和太行山交汇处那一片向阳的马蹄状山坳里,坡岭上耸立着苍郁的松柏,松柏林环绕着翠绿中泛着浅红的紫藤……我漫步在“五大书记”办公室聚集的园林中,透过树荫中露出的窗口,遥望着太行山,抚摸着坚韧而柔软的紫藤,脑海中又一幕幕地映过六十多年前的历史场景:

1947年7月12日,中央工委在西柏坡正式成立,坚实的群众基础,像那漫山屹立的松柏一样,用博大的胸怀,迎接并掩映着党中央机关。在这里,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先后从陕北根据地转移过来,他们住在普通的民房办公,始终与人民群众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毛泽东住的院子里有房东栽的梨树,梨树上也萦绕着紫藤。当梨子熟了的时候,他叫警卫员摘下来送给房东;紫藤架下,他的儿子毛岸英正在聆听青年教师的汉语课,他怕老师紧张,亲切地说:“要大胆地讲,放开讲,课才能讲得好!”他又对岸英说:“你是学生,学生就要尊重老师,要好好听课,好好学习!”接着,他便端坐在磨盘上点着香烟,静静地听着老师给儿子讲课……那个磨盘至今还在。再看看从山上松柏树上蔓延过墙的紫藤,我问当地老百姓:“这种藤,你们叫什么?”他们说:“俺叫‘含水藤。”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紫藤不正是由于时时吮吸着土地的水分而成为“含水藤”的吗?

我徘徊在中共中央军委作战室的院落里,这里的墙壁也是爬满紫藤,我好似看到当年领袖们正在这“世界最小的司令部里,指挥着世界最大的人民解放战争”。他们几乎每天都集中到这里办公,前线的电报如雪片一样飞来,军委作战室提供了大量的军事资料和情报,经过周恩来和朱德研究、核对和签署后,呈送毛泽东主席审示。半年多时间,从这里发出的重要电文便达一百九十多篇,领袖们优势互补,通力合作,精心部署,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历时4个多月,人民解放军共歼敌二百三十多万人,这是中共中央在西柏坡时期创造的辉煌和奇迹。作战室墙上的紫藤,在我的眼里又泛化成了“智慧藤”。

我沿着中央军委作战室旁的小路,一边顺着爬满紫藤的墙角走去,一边思考着“三大战役”奇迹的历史使然,忽然,见到了一间小屋门前挂着鲜红的牌子,上面用金黄的正楷字写道:“中央政策研究室,1948年5月—1949年3月”。好像见到娘家的孩子一样,我欣喜若狂,门上虽然上了锁,但是墙上的紫藤已经探进门缝里。我找到当年中央机关的分布图和领导人名单,知道当年是政治局委员彭真担任中央政研室主任,当时最大的功绩就是参与起草《中国土地法大纲》,协调召开了“全国土地会议”,在各解放区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使一亿多农民获得了土地;翻身农民积极生产,踊跃参军参战,从人力、物力上支援了“三大战役”,歼灭了敌人的主力军,动摇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根基。土地问题是中国的根本问题,难怪外国人把《中国土地法大纲》与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黑奴解放宣言》相提并论,毛泽东曾深情地说:“有了土地改革这个胜利,才有了打倒蒋介石的胜利!”

这时的紫藤,正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自然形成的圆形图案,恰似那胜利的花环一样凸现在“中央政研室”的墙壁上,我情不自禁地说:这是“胜利藤”!

我兴致勃勃地随着参观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会址的人流走进中央机关职工食堂。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伙房里的盛会”所在地,会场正面墙上挂有八面鲜红的党旗,主席台摆了几张长桌,桌上铺着粗线毛毯,桌后的靠背椅,摆得整整齐齐。当年的毛主席,正是在这插着两支笔的主席台前,语重心长地告诫全党:“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巨,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20天后的一个夜晚,毛主席批阅完最后一批文件后,站在窗前眺望着夜空,一支一支地抽起烟来,他想到了李自成进北京的历史悲剧,一直思考到凌晨三四点钟才上床睡觉。翌日上午,他兴奋地说:“今天是进京‘赶考嘛!我们决不当李自成。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我兴味盎然地听着调解员声情并茂地描述当年的历史情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七届二中全会”会址墙壁那葱郁的紫藤上,我又想到了唐朝唐彦谦的两句诗:“天南地北绕路边,扎根无处不延绵”,这不就是“新中国从这里走来”的意境吗?

当夜,在滹沱河边的宾馆里,我睡不着觉,便打个电话要我爸爸查一查李时珍《本草纲目》里的紫藤条目,看看这紫藤到底是什么植物。爸爸很快就来电话:“紫藤也叫招豆藤,是会开花结果的,其子作角,角中仁置于酒中,可使酒不败,专治人的肢体麻痹!”

我的心头一热,终于悟出了紫藤的另一种境界——“警示藤”。幸亏六十多年前毛主席在全国解放的庆功酒中掺进了“西柏坡精神”,至今,我们的党才能克服“因胜利而陶醉”的麻痹情结,使西柏坡的紫藤延绵进香山和中南海,成为新中国的“常青藤”!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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