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曼
老教堂旁的钟楼敲响晚钟,落日余晖躲在建筑物间玩捉迷藏,飞溅的喷泉金光四散,遍布欧式建筑的宁静小镇,恍如童话世界。
风里的暑热未散,沈绯怜就带无常出去遛。
无常是只半岁大的边牧幼犬,近期,沈绯怜每天都会训练它捡球。路上行人稀疏,想起某部热血棒球动画男主角帅气的投球,她忍不住抡圆胳膊,投出个漂亮的直球。
幼犬朝球的方向撒丫子狂奔,沈绯怜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就听见无常在吠。
她扔的球,砸中了一位美少年。
旧钟楼穿堂而过的风凉爽,空气弥漫开草香,沈绯怜跪在美少年的“尸体”边。她掌握的急救知识匮乏,完全派不上用场。她试图把少年搬回家,却发现他的身体烫得吓人,便找来冰袋给他敷上。
不知过去多久,少年虚弱地睁开眼。
他墨黑的瞳孔水雾氤氲,两颊泛开红晕,淡粉的唇润泽有光,残阳将尽,他就像随夜幕降临的妖精。距离靠得太近,少年呼出的炽热吐息,让她的脸颊迅速发烧。
少年的视线聚焦,沙哑的声音格外好听:“你怎么了?”
“啊啊,我不是故意靠这么近的……你发高烧了。”他不会误会她图谋不轨吧?
街灯点亮,沈绯怜语无伦次地试图向他解释,却越说越乱。美少年拿着冰袋听她辩解,他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冰袋,我感觉好多了。”少年站起来,夕阳在他身后彻底没入地平线,“我叫殷煦光,是来写生的。你好像误会了,你的球没有砸中我,我晕倒应该是发烧的缘故。”
欧洲风格的小镇终年游客不断,加之毗邻学区,周末时常有艺术生来写生。少年收拾画架时,无常低头嗅他的裤脚,他友好地弯腰摸了摸它。
天色已暗,高烧未退的少年走到车站,却错过了末班车。
“要不,你到我家住一晚,明天烧退了再走也不迟。”
带着无常追上来的少女,眼底是诚恳的神色,少年想了想,反正也无处可去,便答应了。
站在沈绯怜的家门前,殷煦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少女说的家,竟是小镇最有名的童话主题游乐园。闭馆时间过去,七色的发光摩天轮在暗夜里缓缓旋转,旋转木马安静地沉睡,背景音乐如梦如幻。
沈绯怜蹑手蹑脚地抱着无常,给殷煦光带路,最里边那座城堡式建筑,就是她家。小时候,住在城堡里可是她的骄傲,逐渐长大,她反倒不喜欢这个地方,也很少招呼人来。
暑假恰逢主题公园的旺季,为了方便工作,爸妈会睡在外面的工作人员宿舍。她打算瞒着父母,收留少年一晚。
给殷煦光收拾好客房,沈绯怜捞起袖子,进厨房给他熬粥。她很擅长做饭,不多时,就端出一大锅热气腾腾的什锦粥。
好久没和人一起吃饭,她把握不好量,做了太多。
殷煦光没有食欲,却还是把他碗里的粥喝光。他喝下粥,出过一身热汗,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也有了力气开玩笑。
“这么大的房子,你独自住着不会孤单吗?还有,随便把陌生人带进家里,你还真是没有安全意识,万一我是坏人呢?”
“你不也是跟着来历不明的我回家……今天是我的生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本不想说出口。博取他人同情,是最可耻的行为。
殷煦光愣住,随即莞尔。沈绯怜低头,片刻的沉默过后,坐在对面的少年轻声唱起了生日歌,带有些许鼻音的少年音,让简单的旋律也变得动听,她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Happy Birthday Dear……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不会是住在童话里的田螺姑娘吧?突然出现,帮发烧的我敷冰袋,还收留来历不明的我,给我煮这么好喝的粥。”
“我叫沈绯怜,妈妈叫我绯绯。”
和少年互道过晚安后,沈绯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听见敲门声传来。
“沈同学,你睡着了吗?没睡的话能开一下门吗?”
她迟疑地打开门,摇曳的烛光扑面而来,盈满整个房间,被黑暗笼罩的心,也随这黯淡的光瞬间豁然开朗。
殷煦光手捧一个小蛋糕,唇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过生日果然还是要有蛋糕吧。来你家时,我看到路边有西点屋,刚才去买时只剩下最后一个,要是早点知道,就能给你订做一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黄桃蛋糕?”
“我喜欢……很喜欢。”她想,这一定是她十六年来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沈绯怜忍住眼泪,大口大口吃着蛋糕,其实她食不知味,原以为,爸妈会记得她的生日,结果空等待一天。刚认识不久的少年,不仅给她唱生日歌,还在夜里出去为她买蛋糕。
她所得到的,远比付出的还要珍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殷煦光就背着画架跟她告辞。
少年闯进她的童话世界里,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就这样留下来。
临告别前,殷煦光说,在暑假结束前,他都会到教堂老钟楼对面的三色堇花坛前画画。
病愈后的少年,很快再度支起画架在教堂对面作画。
沈绯怜遛无常时,会顺带去围观他的画,少年画的是教堂和钟楼,远山或者主题公园的远景,他们聊天时,无常在一边玩得不亦乐乎。
一连几天,气象台都发布高温警报,殷煦光却风雨无阻地来画画。
天气实在太热,无常被爸爸带去宠物店剃了毛,它自此得了抑郁症,连散步也没精打采。沈绯怜也好不了多少,作业堆积成山,而假期的进度条只剩一半,在家里,她几乎都是蓬头垢脸地伏案疾书。
和殷煦光见面,成了她枯燥日常里唯一值得期待的事。
“附近的风景你差不多都画完了吧,以后会转移阵地吗?”
“不会,我喜欢这里。对我来说,哪里的风景都一样,因为……我有色彩识别障碍,就算再喜欢绘画,也成不了画家。”
殷煦光画的是白描,从不上色。他的背包里有一盒Helbein的84色颜料,但他却没画过水彩,因为他总是穿一尘不染的白衣服,沈绯怜还以为,他是怕颜料弄脏衣服。
原来,他辨别不出颜色,对喜欢绘画的人来说,这真是件很残忍的事。
“我帮你上色吧,我上过两年的漫画培训课,上色还是很拿手的。”
少年迟疑几秒,眼底漾开笑意:“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给殷煦光的画上色时,她会跟他说学校的事,也说她家的童话主题公园,还提到无常。
无常是来公园的游客抛弃的幼犬,沈绯怜放学回家时,听见角落里它微弱的叫声,她抱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它回家,求爸妈收留它。
现在它很信赖她,但却不亲近陌生人。它亲近殷煦光是很罕见的事。要知道,就连经常喂它的程灏,无常都懒得理他。
“说不定,无常觉得你和它很像呢。”
少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落寞的神色,她不敢去探索他的秘密,怕惊动了他,他会像受伤的小动物逃离她。
殷煦光放下画笔:“绯绯,你真善良,无论对谁都一样。我以为,你会救我是因为我对你而言很特别,换成别人晕倒的话,你也会去救的吧。”
临别前,少年把今天的画卷起来递给她。
目送他搭上末班车,沈绯怜展开那幅画。少年画的是她和无常,黑白两色的画面上,少女笑靥如花,背景是她家的童话主题公园,右下角落款处,还写有画的名字:《在童话世界里遇见你》。
她收好这幅画,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甜蜜。
大清早,沈绯怜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门铃声响起,客厅里的无常大声吠了起来。
“沈绯怜,本少回来啦!”
见她没反应,楼下的程灏扯开大嗓门喊她。
程灏是她的青梅竹马,进入高中后,由于他的英语太烂,暑假的开端被他妈妈送去外地参加英语特训班。他走后,她才得以过上几天清静生活。
打开门后,程灏将一大袋零食塞给她,就径自走进她的房间大大咧咧地坐下。
“别老是把我的房间当你家,你的英语及格了吗?”
“这是什么?”被戳中软肋的程灏竟然面不改色,踱步到床头,“殷煦光……就是那个让你像个花痴般围在他旁边的家伙?我昨晚就回来了,本来要找你玩,你却和那家伙你侬我侬。沈绯怜你可不要被骗了,那种小白脸,多半不是好人。”
听见他说少年的不是,沈绯怜顿时气结,她拉住程灏,将他推出房间。
“他不是坏人,不懂就别说。”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爱信不信,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沈绯怜不回答,算是默认。赶走程灏后,她抱着零食进房间,随手从书架底层抽出相册。
相册里,有她和程灏幼儿园时的合照。
小时候的程灏是个萌正太,说话奶声奶气,刚上幼儿园时,他父母闹离婚,每天吵得不可开交,爸妈让他来她家住。夜里,他抱着枕头来敲门,可怜兮兮地说不敢一个人睡。
男大十八变,越变越讨厌。
现在的程灏,虽有一副好皮囊,却老爱欺负她,还挡她桃花运,不许别的男生靠近她。她不懂,小时候的萌正太,怎么长成了无赖。
越想越郁闷,沈绯怜干脆去教堂玩。
老教堂是一百多年前修建的,现在只有苏菲娅修女在管理。苏菲娅修女大约是在十年前来到镇上的,年纪和她妈妈相当,镇上没有多少天主教信徒,会去教堂的,多半是些游客。
沈绯怜偶尔会去教堂,她喜欢跟苏菲娅修女聊天。
许是烦心事太多,沈绯怜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她还跟修女说起殷煦光,说他有色彩识别障碍。听到最后,修女隐约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吐完苦水,沈绯怜决定把程灏的话当耳边风,反正殷煦光的好,他怎么知道。
沈绯怜再次去遛狗时,远远地,就撞见苏菲娅修女站在殷煦光旁边,她帮他挑选颜料,不时和颜悦色地跟他说着什么。他们间散发出很融洽的气氛,她不忍心打扰。
修女走后,沈绯怜走上前,和以往不同,少年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绯绯,谢谢你,是你跟她说了我的事吧?”他的声音异样地沉重,“暑假很快结束,明天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里写生。”
沈绯怜默默地看着他提前收拾画架,她隐约猜到,他和修女间发生过什么,却问不出口。
一连几天,沈绯怜都躲在房间足不出户,她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新学期他们升高二,文理分班,她和程灏一起进了理科班。
教室里吵吵嚷嚷,刚占好位置,程灏就去打篮球。沈绯怜生无可恋地趴在座位上,她翻了个身,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请问,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竟然是殷煦光,她激动地站起来,果断将旁边抽屉里程灏的书包塞进后桌。
“没人,当然没人!”
当程灏回来,看到坐在他座位上的殷煦光,还有他旁边满血复活的沈绯怜,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他拎起包,不悦地撑住殷煦光的课桌:“新来的,你凭什么占本少的座位?”
“课桌上可没有刻你的名字,而且,我是征求过旁人的意见才坐下的。”
殷煦光淡定地说完,低头接着预习课文,侧脸线条优美。程灏杀气腾腾地看向沈绯怜,她连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假装不知情。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程灏只得坐到后桌的位置。
殷煦光来了以后,很快成了班级宠儿,程灏处处和他为敌,沈绯怜将他的行为归因为妒忌。高一入学时,程灏也是整天被女生们围着,当时他还一脸得意,如今班级宠儿换成别人,他就一脸不屑,还冷嘲暗讽,不是妒忌又是什么?
听她这么评论,程灏气得脸色发白,干脆赌气不理她。
此后的几天,程灏不再跟殷煦光作对。同样地,他也不再跟沈绯怜说话,有时候对上视线,他会面无表情地移开。
和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闹僵,沈绯怜心底很不好受。
但她清楚,既然选择袒护殷煦光,就不该在意程灏的事。
英语课上讲解一篇教堂的短文时,班主任接了个电话,让他们先自习。他走后,班上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准备期中考试。
“说起教堂,殷煦光同学的妈妈,不就是我们镇上教堂里的修女吗?”
程灏的话音量不大,却一石激起千层浪,班上顿时像炸开的锅,沈绯怜听到后也蒙了。
殷煦光不为所动,他埋头做英语习题,打算无视程灏的话。
坐在后面的程灏并没有就此打住:“听说你妈妈是和一个男人私奔,到了这里却被他抛弃,身无分文,当时教堂年迈的神父可怜她,就收留了她,还真是够戏剧性啊。”
殷煦光回头,一拳砸在他的课桌上,冷声警告道:“与你无关。”
在班上同学的各种视线和猜疑里,少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教室。
“你真无聊。”
沈绯怜朝程灏丢下这句话,就追了出去。
谁也不希望在公共场合被人曝出隐私,而认识殷煦光以来,她从来没有看过失控的他,他素来理性而从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愤怒的神色。
殷煦光走得很快,要不是沈绯怜运动神经发达,估计还追不上他。
他在教学楼后面的树林里停下,见她追来,忍不住讽刺道:“你不用这么好心地追出来,我的事,不用你多管闲事。还是说,你要替你的青梅竹马道歉?”
“如果你真的没事,就别摆一副‘我有事,快来安慰我的表情!你是白痴吗?程灏那个笨蛋做错事,我又不是他妈,凭什么要帮他道歉。”
被沈绯怜吼完,殷煦光也吓得掉线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估计没料到,总是像小绵羊般的少女,也会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当然,沈绯怜不会告诉他,小时候她可是孩子王,专门帮程灏收拾欺负他的孩子们。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你打算怎样?可怜我,安慰我,还是嘲笑我?你说过我像无常,的确,我和它都是被抛弃的可怜虫。”
他是真的伤透了心,才会自暴自弃地说这些话,不过,沈绯怜可没有跟他客气的打算。
“我才不会同情你,我又不是圣母。之前你说你有色彩识别障碍,那是假的吧?”
少年愣住,他苦笑:“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就算假装有病,她也不会跟我回家。”
殷煦光的母亲年轻时曾是画家,在她离家出走后,殷煦光努力地画画,他想,等他画画很厉害的时候,说不定母亲就会回家。
随着年龄渐长,他才知道,母亲是跟别的男人离开的,抛弃了他和父亲。
上了高中,他意外得知,她早就被那个男人抛弃了。就算被抛弃,她也不愿回家。
他来到她所在的小镇,她显然是认出了他,却不愿意搭理他。偶然撞见沈绯怜和母亲说话,他故意编造谎言,说他有色彩识别障碍,少女担心的神色,让他充满负罪感。
从少女出听说他的事后,担心他的母亲主动来找到他,她明白他在撒谎,却还是来见他。
她明确地告诉他,她不会跟他回家。
——等待多年的梦,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被粉碎。
沈绯怜轻拍他的后背:“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虽然我不能取代修女在你心中的地位。”
把秘密说出口,殷煦光顿时轻松了不少:“我们回教室吧,上课时突然跑出来,班主任肯定会罚我们抄课文。”
“诶,要抄课文?”
“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真的要抄,我连你那份一起抄算了……”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程灏就站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紧牵的手,他大跨步走上前,一把推开殷煦光。
“不要利用小怜。”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殷煦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径自往回走,剩下脸色发黑的程灏,还有不明情况的沈绯怜。
“阿灏,你的话是怎么回事?”
知道瞒不过她,程灏唯有交代出事情的真相。
程灏的父亲,就是当初和殷煦光母亲私奔的人。沈绯怜想起,幼儿园时,他父母差点因此而离婚。离婚的事失败,殷煦光的母亲无处可去,留在镇上成为了修女。
程灏是最近才知道,他担心,殷煦光故意接近沈绯怜,通过从他身边抢走她来报复他。
毕竟,他比程灏更早知道他们父母间的纠葛,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阿灏,谢谢你关心我,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殷煦光没有利用我。”
掌握所有真相后,她的心情豁然开朗。既然少年把难以启齿的家事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她也会相信他不会利用她,因为,她喜欢他。
这个理由,就足够支撑起一切。
有关殷煦光母亲的谣言,起初在校内闹得沸沸扬扬,由于没后续,很快被淡忘。
天气逐渐转凉,沈家的主题游乐园也进入淡季。
晚饭时,沈绯怜在餐桌上听爸妈说起老教堂即将拆迁的事,他们和苏菲娅修女交情不错,据说,修女今晚会离开,提前跟他们打了招呼。
“绯绯不去跟修女道别吗?你那么喜欢她。”
放下碗筷,沈绯怜迫不及待地带着无常溜出了家。
冷清的月光将旧钟楼的影子拉长,少年躲在街灯后的树影下,一辆车停在教堂前,苏菲娅修女正好从教堂里出来。她脱下修女服,端庄而优雅,夜色弥漫,看不见她的表情。
无常亲昵地冲上去蹭殷煦光,见沈绯怜来了,少年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
“我听爸妈说修女要走,所以想,你会不会来送行。修女……你妈妈是要搬回家吗?”
听她这么问,少年苦笑着倚在树干上。
“她说愧对我们,不会回去。即便是我从没有怪过她,甚至为了说服她而转学到这里,她也不愿回家。绯绯,有时候,原谅,是不是比憎恨更令人痛苦呢?”见沈绯怜一副快哭的样子,少年呼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不该跟你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到了摩天轮底下,沈绯怜停下脚步,她抬头看着摩天轮上的时间,让他稍等。
七点钟到,发光喷泉准时亮起,少女在光芒的映衬下,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难过的时候,只要看到这发光喷泉,心情就会像被点亮了一般明朗。如果你真的难过,哭出来也没关系哦,我会替你保密。”
“我才不会哭。”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他连忙转身,不让她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第一次去她家,他就想,她是住在童话里的人,并不适合忧伤。他总是被她所救赎,但他除了让她难过以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殷煦光送她到游乐园大门,沈绯怜往回走,却发现程灏抱臂站在树下,他不会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吧?
沈绯怜打算无视她,他却抢先一步开口。
“我从班主任桌上看到,那家伙提交的转学申请表,他有告诉你吗?”
程灏的话就像晴天霹雳,她早该料到,苏菲娅修女搬走的话,殷煦光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他本就是为此而来。
殷煦光离开前,曾特地来沈绯怜家跟她告别。
他们在游乐场入口处的饮吧坐下。少女漫不经心地四处乱瞄,饮吧墙上有一个由五颜六色的便利贴纸组成的巨大心形,很多到店里的游客,都会在便利贴上写下告白宣言,或给远方的谁送上祝福,她最喜欢看这些留言,猜测他们的故事。
“绯绯,看这边。”
她刚回头,殷煦光便凑过来,“咔嚓”一声按下拍照键。她猝不及防的呆滞模样,还有他唇角上扬的得意笑颜,意外的般配,这张照片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高考过后的暑假分外漫长,教堂被拆迁后,吹过旧钟楼的风也变了风向,沈绯怜遛完无常,孤单地往回走。
一切物是人非,吹过旧钟楼的风已改道,我再也捡不回那些有你的年少。
——亲爱的少年,我再也遇不见你,是不是你早已不住在童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