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那双眼睛

雪里梅

在我的身后，总有一双守护神一样的眼睛，无论我走到哪儿都觉得是那样地安全。

记得八岁的时候，在离我家一公里的山上种有一片桃树。每到桃子成熟的季节，当东方刚泛鱼肚白，我就得背着竹篮，哼着小曲壮胆，穿过一块块高过我许多，并且黑影憧憧的玉米地去看守桃子。

一天早上，天还不怎么亮，我就开始穿行玉米地，我把平日里哼哼的小曲高声唱着，没走多远，听到玉米地里有唰唰的声响。心里一惊，响亮的歌声嘎然而止，脚步也像被胶粘住一样站立原地不动，凝神细听，可什么也没有。

我心里一阵好笑，自己真的很胆小，摇摇头继续前行，可刚走两步，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脚步放慢，猛然回头，同时发出喝问：“哪个？跟着我整哪样？”我的厉声喝斥一出，突的一声响，只见通体黑透的大黑从玉米地里箭一样地射到我身边，把我挡在它身后，面向有可能发生危险的玉米地“汪汪”地狂吠起来，那半躬着的身躯好像随时准备出击要来危害我的任何事物。

看着守护神一样的大黑，我傻眼了，哪有什么，那唰唰声不就是大黑弄出来的嘛！我没责怪它，反而一阵激动、狂喜，蹲下身，搂住大黑的脖子半天舍不得放。

从那以后，我不再哼哼什么小曲，而是每天把看家的大黑叫上，不论是早晨还是傍晚，它都会闲散地在我左右，不是东嗅嗅就是西颠颠的，如果我稍有迟疑，大黑就会竖直耳朵警惕着。如果发现周边有什么声响，只要我的一声命令：“大黑，上！”大黑就会不顾危险冲上去一探究竟。

也许是它长期跟我一起看桃的缘故，等桃子卖完了，我出门找小伙伴们玩游戏时，它也会跟上。我跟小朋友们玩捉迷藏游戏时，轮到我捉的时候，它会静静地站在我身旁，等小伙伴们躲藏好后，我转过身，正猜想着她们躲藏何处时，只见大黑汪汪着把她们一个个给“找”了出来。

为此，我被小伙伴们大骂了一顿，说我不守信用，找狗帮忙。从那以后，我示意大黑别出声，可从它射向不同方向的眼神，我也很快会把自以为躲藏得很好的小伙伴给找出来，速度之快，让她们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午，第一节课的休息铃声一响，我随着呼拉拉的人群就往水池跑，为的就是能在前面喝到清凉甘甜的水。可等我跑到水池时，只见池边能站人的地方都有了人，有的地方还排了几个在后面跟着。真可谓是“起早的遇到了没睡的”，看这阵势，到上课铃敲响也休想沾到水，口渴难耐的我想到了回家喝水。

当我转身跃过公路推那紧闭的大门时，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大白天的拴门，这是很少有的情况。我没多想，一用劲，随着木棍倒地的声音，门被我推开了。就在我推开门的一刹那，被一阵吼叫声给惊呆了，“快点关门、快点关门……”就在我呆立的时候，大黑气喘嘘嘘地站在我面前，它清澈透亮的眼睛里透出绝望与无助的眼神，眼角似乎还有些潮湿。

我刚想伸手去抚摸它，这时坐在廊檐下的人提着棍棒冲向我们，大黑惊恐万状，躲过我伸出去的手，闪身从门缝里仓惶而逃。

大黑跑了，我挨了一顿训斥。原来他们关着门在家撵了好几圈都没能把大黑打倒或捉住，他们是准备把大黑买去煮汤锅，却无意间被我这个冒失鬼给放跑了。

我虽然挨了训，可没有丝毫地伤心，反倒能为大黑打开逃生之门而庆幸。那天，上课很少走神的我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注意力，脑海中全是大黑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透出的那种让人心碎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丝担忧。

那天晚上，天已全黑了下来，可就是不见大黑回来，我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我有些焦躁不安，大黑去哪儿了呢？它吃什么？睡哪儿？天越来越晚，母亲已催促我好几遍了，叫我关门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在母亲越来越紧的催促声中，我跑回家，捏了一团饭，拿上一片肉放到门口大黑平日里常常蹲守的地方，并用两块破瓦砾轻轻地合在上面。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直奔大门口，只见瓦砾下面的饭团和肉没了，我知道是大黑，因为我家有大黑的缘故，别人家的狗是从来不敢光顾我家门口的，从那天起，我就天天在那儿放饭团或骨头。

大黑没事，只要它能吃我就高兴，担忧没了，我的生活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一天晌午，门口池塘里一朵刚刚绽放的荷花勾起了我的贪欲，我拿起一根形状如“Y”字形的木棍决定把那朵荷花占为己有。可有些遗憾，这木棍就短了那么一点点，我瞅了瞅，要想再找到合适的木棍有些难了。但又不甘心即将到手的荷花就这么丢了，我把持着池边的木桩，探出身子去够荷花。正当我要摘到荷花的瞬间却噗通一声跌落水中。

我在深深的池塘里扑腾着，想回到池塘边，可不会游泳的我越是拼命挣扎，身体越重。此时的我两手四处抓寻可以求生的东西，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池面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求生的东西没抓到，水却一口一口地往我嘴里灌，我害怕极了，大声哭喊着“救命”。一声两声……手扑腾得越快，水灌得越猛，呼救声也越弱，渐渐地，我已喊叫不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块热乎乎的不断在我脸上移动的东西把我给唤醒。我努力着，努力着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好一阵的努力，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突然间，那全身黑透、浑身湿漉漉的大黑进入我的视线，它见我睁开眼睛，高兴得发出了一阵喜悦的哼哼声，随即到离我一两米远的地方半屈着身子使劲抖动。顿时，大大小小的水珠把大黑笼罩，为了我，大黑现在才想到抖落身上的水。我好一阵感动，想过去抱抱大黑，正当我挣扎着起身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我和大黑跑来，大黑一惊，带着那还未抖落完毕的水珠再次跑了。

第二天，我找遍整个村庄，就是找不到大黑的影子，可我知道，它就在我的身边。

现在，虽已时过境迁，按狗的寿命推算可知，大黑已不可能存在，可我总能感觉到大黑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跟随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