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祥波
读《老残游记》的时候我才上小学。这事想想都奇怪,因为《老残游记》无论如何算不上一本启蒙读物。
作为晚晴四大谴责小说之一的《老残游记》,在一个多世纪内,已出180多个中文版本,翻译成8种文字,被认为是《红楼梦》之后又一部精彩上乘的文化小说。但作为乡下的小鬼,我能读到这本书,并且反反复复读,却不是因为我和我的家庭对文学有多高的追求,而是因为我家里只有两本书——一本是它,另一本是文言版本的《聊斋志异》。我不读它,不反复读,那就没书可读。
现在忘了是什么版本什么出版社出的书了。只记得是灰褐色的封面,上面竖着四个大字“老残游记”。其中“游”字是繁体。似乎还画个老残摇铃的剪影,但不确定。我在书店里看过一本武侠小说,封面上是两个青年男女在游斗,两把剑对击出火花,那才很赞,所以当时对《老残游记》这么简陋的包装颇有点不满。好的是,从内页注释中获得不少知识,对我日后学好语文挺有帮助。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我虽然识点字,但《老残游记》显得太深奥,所以基本上是乱读,甚至是把它当作一本武侠小说读。我把书中的老残看作一个侠客,他拿着摇铃走街串巷,过州越府,这完全是侠客做派。看了一点医书,学了几个方子,但大大小小的疑难杂症,一看一个准,这属于极高的天赋。老残凭借出色的医术和为人处事的智慧经常打抱不平,破奇案,解民忧,批酷吏,很得民心,这不是行侠仗义是什么?就这么反反复复乱读着,我获得了文学给我的最早人生滋养。
《老残游记》除了带给我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畅快感之外,几处文字描写也令我印象深刻,大明湖听书尤显层次丰富之精妙:老残一到济南,人人在谈白妞黑妞要来说书,侧面烘托;先听黑妞,以为妙绝,旁边人说,黑妞的好处人家说得出,白妞的好处人家说不出——既总结黑妞的高妙,又为白妞的出场造势;白妞上场,偌大的园子,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衬托得天上人间;开唱了,正面描写绝不逊色,以登山为喻,写得酣畅奇绝,让人拍案;最后,用士子说“三月不知肉味”作结,引人遐思。这场演唱会,跟武侠高手比武一个样,一个更比一个强,令人崇拜艳羡不已。
上中学的时候,名著读得少了。因为既要把握思想感情,又要读出内涵宗旨写作技巧,读书变得功利了,就读来无趣。阅读本不该设下那么多条条框框。真心怀念把《老残游记》当作武侠乱读的心态。
(易茗摘自《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5-0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