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鸿
腊月·菜花
只有在腊月,村外的菜花才会随着古朴天色一起开放,那么整齐又轻松地静染着起伏土地。
新叶尚未萌发,山上的树有的已零落,多数已褪去繁盛景色,不见了往日单一的绿韵,在寒风浮动后,有些已然显示黄色,有的展示红色,都在翩跹地抖动,就是没有变色的,也淡化了往常的色彩,一切都显得那么简洁,却隐含着躁动,只是等待某场雷雨的降临。菜花正是逢到了它们最恰当的时间和空间位置。
独枝菜花,不论开在怎样的位置,都是没有趣味的,漫山遍野的黄色围裹的村庄,才显得出腊月的韵味,说是雕饰,又不是,因为那是自然的生长,没有一点轻浮的痕迹。于是村子也就热闹了,这种热闹还因为黄色主体的衬托,呈现了盖住寒冷而凸显的热烈气氛。
我所见的菜花,都是十字花科植物开放的旋律,漫步在这样的海洋中,与休闲的粉蝶和勤奋的蜜蜂一道,体验南方腊月温度的忽升忽降,仿佛在人的命运一样不可预知的风里,藏住了无数的玄机和振奋,往往却埋住了人的俗气,就升华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清新。一枝绿色植杆分开的许多花絮,挡住阳光少许,地里斑驳的泥块也似乎散发了多味图形,这些没有规则的图形也是乡村所独有。而城市是几何的,或方或圆,都在人的预料中长成,乡村的图形就如这土地一样,没有可以寻觅的形状,当你觉得散漫,毫无规则,实际却是那么的享受,不经意地击打着你的思维,击打你以为很顺利的人生目标,困惑,却也在这样的浮动中悄然散尽。
这是一年中最后的等待,一场千年不变的节日过后,春天也依附着那道金黄的光芒来了。而菜花不会就此停止,它们还要开放,从底部开始,子房不断膨胀、长出籽粒,上部的花一直延伸,直开到最后。
这种日子其实粘上的是一种融合,缘于这种融合,腊月的寒冷反到没有影响到人们高昂的生活激情,宰杀年猪的尖锐声音,飘扬在村头庄尾,喜庆也就诞生了,在这样的声音里,黄色裹满的土地,冒着热气的河流,组合起这个几百年不断变化的社会基层,反映的是村庄人的幸福日子,也是整个人类的繁衍历史。
人生活在世间,其实也就是短短几十年,大约三万个日子,这些日子大多在等待中过去,有了等待,也就有了盼头,腊月似乎是每一年这种等待的目标和安慰,也是一份总结。为了这个目标,很多人都早就做了计划,他们种下庄稼和蔬菜,于是就期盼着丰收,他们养了成群的鸡鸭和满厩的猪羊,除了自己的生活外,更多的是企望到腊月卖个好价钱,以便添置一冬的衣服和家用,那种千百年不变的喜悦,就是腊月热闹的成分。而菜花,这时就成了真正金色意义的衬托了,因为菜籽的收成,作为一种补充,是来年夏天的事。
晒谷场静悄悄,秋天晾晒过的桔梗残屑在冬风里轻巧地飘动,它们找到周围树木花草根部,围拢成一圈,缓慢地腐化。晴朗的南方天色,尽管有冷冷的风拂动,人们的心却热烈地感受着一个新的、富有更深意义的新年,何况,漫山遍野正盛开着微笑的菜花呢。
门神·对联
农村讲究的节日,正悄悄临近,穿新衣、送旧神、放鞭炮、烹佳肴,这时,对联和门神是必需的告示。只有每家的门框门扇都贴上了这些彩色的带着喜庆的东西,才算真的有了辞旧迎新的感觉,这是一个很自由的时刻,不论怎样的纸张,都一样是节日的宣传画,却不需要去注册,也没有谁来干涉,哪怕你将房屋前后都贴满。
任何一家的门扉都与别人家不相同,祖先来源与演变、或者主人喜好都不同,所以贴上去的门神和对联的符号也是不同的,但起的作用却十分相同。我在家里是专门负责这个行当的闲客,说是闲,那是因为洗菜做饭等烦事都被其他人担任了,为了找些事情做,以文字为业的我便毛遂自荐搞起张贴的行当。简单地贴上几张画,那是谁都会做的,也不用弄什么玄虚,上下联就按照卖家的原样裁开就行了,就算贴得反了,那也没有多大问题,人们要的只是节日气氛。
很小的时候,我见到人家门上的门神,老是觉得很恐怖,张牙舞爪的样子,待到大一些时候,知道那是真正受村庄膜拜的门神,却已经不见了他们的样子,很多人家门上贴的都是红卫兵、造反派之类,有的竟然也贴领袖图片。老人们是知道门神门对的原意的,只是谁也不说破而已。那个时期,门对的意义更是不同了,大多是些口号,而不是中国人一向的辞旧迎新之意。但那主色调都是红色,这就罢了,喜庆的节日,有点红色装饰的乡村,只要那菜饭丰盛,能慰藉辛勤的人们,年的味道都能出来。
古旧的门扉粘贴上些彩色,是村庄里迎接春天的仪式,是的,当人们见到这样的色彩时,真的就是春天了,更直接点说,其实是一向简朴勤劳的村子正在迎接自己的好心情。一年过去,生活在底层的村子该怎样慰劳自己,那是取决于他的收入的,再难过的日子,也该在这样的时候孝敬一下老人,安抚一番孩子,对自己的心情来一回总结,不然,一旦翻开新的年历,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来的时候,又一年的播种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