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自荣 声音带来的快感

徐小雅

对好几代人来说，“童自荣”都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他，中国著名的配音表演艺术家，从事配音工作40余年，拥有上千部中外影视配音作品，为其中300部作品的主角配音；他，声色华丽，潇洒中带着风流，充满儒雅贵族气息，通过声音的塑造，他让观众们通过听觉辨识角色；他，是《水晶鞋与玫瑰花》里的爱德华王子，《茜茜公主》里的勃克尔上校，《伦敦上空的鹰》里的英国上尉保尔，《黑郁金香》里的吉敖姆和朱利安……

最为人知晓的，是他的《佐罗》配音。他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让“佐罗”加入了中国籍，成为尽人皆知的英雄人物，据说他还会在配那个懒散的贵族时穿上拖鞋，而配那个俊朗的剑客时则蹬上雪亮的皮鞋。

在这个屏幕中充斥着肥皂剧、炒作成为新闻主角、孩子唱着情歌以为童谣的时代，童自荣仍天真地生活在过去的梦中，可贵地保持着一个属于过去年代艺术家的清贫与清高：虽然配音演员的收入微薄，童自荣对岗位的坚守从不曾动摇。难能可贵的是，在百度贴吧童自荣的粉丝年龄区间统计里，他的影迷从30后一直跨越到90后。

而这一次，他为话剧《谋杀正在直播》而来。

像话剧演员一样在舞台上工作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筹备的新剧《谋杀正在直播》，结束了2014年年底的演出后，2015年2月5日至2月15日的加演，仍然吸引着大量观众。

作为“阿加莎·克里斯蒂剧场”2015年的开幕大戏，本剧特别邀请了包括童自荣、曹雷等国内著名配音艺术家参演，他们与许承先、龚晓、许圣楠、陈姣莹等话剧演员合作，史无前例地将阿加莎以“现场广播剧”的形式呈献在中国话剧舞台上。这，也是话剧界与配音界的首度跨界合作。

对童自荣来说，此番从幕后配音转至幕前演出，让他体验到了一种新的状态。“像个话剧演员一样在舞台上工作，这对我来说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之前就算是上舞台，也就是在朗诵或者主持节目。”

他以往习惯的工作地点是录音棚：对着话筒，拿着本子，可以一遍遍去修正和完善对角色的塑造。而这一次，他要站在舞台上演出，对着观众，诠释角色，现场用声音表演，且必须“一步到位”。

今年七十高龄的童自荣，这次在《谋杀正在直播》的三个短剧：《私人电话》、《高贵盘子里的黄油》、《黄色鸢尾花》中都担任主要的配音角色，工作量不小。“如果是一个大戏里的不同角色，连贯下来难度还小一点，但这次是三个戏，三个不同的角色都有难度，所以我不但要用情，更要走心，耗神、费心、很累。”他坦诚地说，“对于这种新的形式，我们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尽管如此，童自荣还是接受了挑战。他的选择里，有一大半是来自影迷们的鼓励。

“我只是个普通的配音演员，但观众朋友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总想，如果可能的话，我能再拿出新的作品献给他们，朗诵是一种，现在这也是一种。”他在努力地适应着全新的话剧舞台。与长年站在舞台上的话剧演员不同，配音演员们主要还是依靠听觉交流，所以真的面对舞台上的全方位调度和沟通时，配音演员可能会感觉不习惯。

在排练中，童自荣慢慢找回了从前从事翻译片时候的创作状态：“我觉得自己对得起观众了，我拿出了自己的新作品，并且努力着迷地想把角色塑造好。”

“这是我一向着迷的一件事”

从中学起，成为配音演员就是童自荣的梦想，就连当年选择报考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也是希望能为成为配音演员做准备。一梦十几年。1973年，他终于如愿进入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然而，最开始迎接他的，是五年的“跑龙套”生涯。

他回忆起当时自己的状态：“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梦想成真了，所以特别努力，不在乎角色大小，就是死心塌地的用功。”那时候的他，没想要配什么主要角色，也觉得主要角色没那么好当，能经常观摩上影厂的配音大师工作，他就非常欢喜。“像邱岳峰、陈叙一、毕克啊，”说起他们的名字，他如数家珍，“最开始，我是他们的影迷啊。”他们在工作中不好为人师，但在请教时却毫无保留地相授经验的态度让童自荣记忆犹新。

“后来我配《绝唱》时，曾请教邱岳峰如何才能‘含蓄地表达一种克制而又心潮澎湃的情绪，邱岳峰告诉我，首先，你心里得有事，不能脑袋空空地站在麦克风前，比起单纯的宣泄，配音更强调的是内心的情感抒发。”通过观察配音前辈们的工作，看他们如何理解导演的要求，童自荣也对如何在重复中完善角色，调整出自我更好的状态，有了新的理解。

1978年，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爆发年。那一年，他在电影《未来世界》里担任角色查克的配音，与配音女主的李梓老师搭戏。“我记得老厂长亲自到棚里坐镇，还对角色名单做了最后的把关，”童自荣笑着说，“可能他当时还对我们这批年轻人不太放心。”紧接着，许多电影里的主要角色配音工作开始向他涌来。“我几乎配了外语片里所有的王子，还经常一个人在一部电影里为两个角色配音。”

童自荣把自己的成名总结为对工作的痴迷，“谁做到这样，都能够有些名堂”，“我就是痴迷啊，迷了之后，名啊，利啊，什么都不在乎。”与潇洒外向的佐罗相比，生活中的他为人低调，内向，他不爱随便给后辈指点，说做老师和导演需要高于一般人的洞穿力，怕自己引导得不够准确，误导了别人。

对于伴随自己在配音艺术上成长的上影厂，他仍然有着深深的情结。“感觉还是丢不开，这大半辈子的回忆都在这里了。”配音工作几乎占据了他生活的意义，“它带来了双重快感”，他说，“一方面，我做了自己喜欢的事，充分发挥自己，一方面，有老百姓欣赏和喜欢，我也很高兴。”

在他只有30多平方米的家里，他不大看电视，却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听收音机。作为一个一辈子与声音打交道的人，他对声音最敏感，也最为钟情：“最大的梦想是愿意有好的作品，能做成功的配音奉献给大家，充满光彩，让人陶醉。”

不知那些时候收音机里会传出些什么声音呢？音乐，朗诵，还是电影对白？通过声音，他打开了自己的孤独；通过声音，他实现了与千万人心灵的连接；通过声音，他与自己的青春旧梦一直在一起。

声音，让我着迷！

《财富堂》：这次排演《谋杀正在直播》，有很多配音界的前辈，也有许多年轻的戏剧人。同时，这又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形式。大家在创作过程中，沟通是否顺畅？

童自荣：挺顺利的。导演林奕很有经验，我也相信他的判断，只要是他提出来的意见，我都会很认真地听，能改的就马上去改，我没那么固执。就跟在上影厂工作时老厂长讲的一样，“一切从工作出发”，谁都可以提意见。

《财富堂》：除了整个形式的创新外，你有没有特意地想凸显自己的诠释，把自己的气质和塑造加进去？

童自荣：没有刻意地考虑，说实话也还没有精力思考到这个层面，我还在努力适应。我想，导演让我们来配音，让我们这些多年来受外国演员影响的人来配音，可能会比一般情绪下，话剧演员直接在舞台上的表演要好一些。但也不一定，毕竟这次是新尝试，观众完全没有画面补充，要依靠声音来想象，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财富堂》：你的影迷们总在期待着你的新作品，他们很乐意看到你各种形式的作品，你个人在这方面有发展规划的打算吗？

童自荣：这次排练下来，我觉得话剧演出还是和配音很不一样，基本上要靠自己去塑造和发挥，比如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和表达，在之前是没有样子可以参考的。我觉得我还是更愿意去做偏重配音的工作，而不是在舞台上演戏，这样更容易有光彩，有作品。

《财富堂》：现在国内的电影观众特别是年轻人，绝大部分都爱选择听原声、看字幕，你怎么看待译制片的发展和出路？

童自荣：现在的译制片翻译本子不出色、演员配音不经典、粗制滥造，人家当然会远离你。我想，虽然不能期待译制片像从前那样占据着大半江山，但只要有翻译好的作品，对白翻译得有如神来之笔，同时配音上把关好，做到严格精致，这个阵地就保得住了。如果让观众欣赏译制片，有一种再创作的美的享受，我相信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配音爱好者会守候在这里，对我而言，能为这样一部分爱好者服务，我就是幸福的。

《财富堂》：现在也有很多年轻人，在坚持舞台上的艺术创作，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童自荣：我可以想象，舞台上的表演会比拍电视电影过瘾。在这里，自己的创造性更强，能有连贯的情绪积累，不会像拍电视或者电影一样，最后一场的第一天就拍掉。我希望他们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事业。

《财富堂》：对你个人而言，声音就是你一生的最大追求？

童自荣：是的，它让我着迷。基本上配音之外的其他工作，如果不是实在是生计上的盘算，我都不会作考虑。说实话，配音行业的收入确实太低，我希望这个行业能有更好的待遇，解决大家在生计上的后顾之忧，让大家好好做创作。

《财富堂》：你在生活中有什么别的爱好？

童自荣：我喜欢看先锋的艺术电影还有纪录片，纪录片的旁白，也是非常值得欣赏的一部分。这方面北京做得特别出色，纪录片的配音，一般是平实的中音，低低的厚厚的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