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吃了一朵蔷薇花

张李

午后。

猫觉得有点儿不舒服，既不是头疼也不是拉肚子，总之就是哪儿有点儿不对劲，或许是上午牛奶喝多了，也可能是空气太潮湿的缘故，它觉得自己应该去找点儿草药吃吃。

猫知道从家出去往左，跃过三道篱墙就能到达一片野生的矮树丛，在狭窄的树丛中直行几分钟，钻出去就可以到达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其中或许就有它所需要的。

猫不慌不忙，踏踏实实地迈出每一步，让厚实的肉垫平稳地踩在泥土地上。即使身体不适，它也执着地保持着一只家猫特有的矜持与优雅。

到达庭院的时候，猫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朵粉色的花。

刚下过一场小雨，每片花瓣上都缀满了密麻的雨珠。

猫晃了晃脑袋，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些柔软的雨珠。

唔，真是清凉又甘甜。

猫慢慢地把花吃掉了。一瓣接着一瓣，花心也不放过。

吃完后，酸酸甜甜的味道久久在口中荡漾，猫觉得非常舒服。它伏下身体，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咣当！

猫猛地一抬头，看见从屋里走出来的老奶奶，以及从她手中掉落到地上的水壶。

猫立即转身钻进树丛中，可是没有跑远，而是躲在篱笆外，悄悄注视着老奶奶的一举一动。

老奶奶蹲在篱笆前，用手抚摸着光秃秃的蔓藤。就在几分钟前，这上面还挂着一朵水灵灵的花呢。老奶奶叹了口气，拾起水壶，慢慢地走回屋子里去了。

猫认识她。

当它还是一只小小猫的时候，曾经被老奶奶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抚摸过，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被老奶奶用牛奶和小鱼填饱过，最后还将迷路的它送还给了气急败坏的猫妈妈。

猫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

第二天一早，猫又来到庭院，希望再见到老奶奶，并且尽自己的能力帮她做一些事情。比如抓几只偷嘴的小老鼠什么的。可远远地，猫却望见老奶奶提着一个大包裹，钻进了一辆小汽车。汽车发出“呜呜”的鸣响，飞快地开走了。

猫钻进庭院，来到那株蔓藤前，伸出小爪轻轻碰了碰它。

“喂，你还能再开花吗？”猫急切地问。

蔓藤有气无力地晃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你一定是生病了，得补充营养。”猫自言自语。每次自己生病的时候，主人和猫妈妈都这么说，然后给它做很多好吃的，无微不至地照料着。

可老奶奶出门了，谁来给这株植物无微不至的照料呢？

“当然只有我。”猫骄傲地想。

从那以后，猫每天都要跑去庭院好几趟，确保没有饿肚子的动物来啃吃蔓藤，然后用爪子和牙齿清理掉那些会挡住阳光的树枝，又以赶开贪吃的鸟儿为条件，请来蚯蚓为蔓藤松土。不下雨的日子里，猫一趟接着一趟，用嘴含来清水浇灌它。当什么事都不用做的时候，它就蜷在蔓藤下睡觉。

猫怀着美好的愿望，想象着不久的将来，蔓藤上再次开出粉色的花朵。当老奶奶回来看到这些，该有多么多么高兴啊！

想到这儿，猫心满意足地打起了呼噜。

雨季来临了。

连绵的雨水浸湿了整座小镇，地面到处泥泞。主人不允许猫离开屋子半步。猫只好每天趴在窗前懒洋洋地望着那些不间断的雨丝，想念着蔓藤。

这么多的水，应该够它喝的了吧，会不会长得快一些呢？

大概过去半个月，雨过天晴，猫又可以出门玩耍了。它急匆匆地来到庭院，看到地上冒出来一大片簇新的小草。

虽然有足够的雨水滋润，可蔓藤也并没有因此显得更精神一些。

猫忽然想起，这些天里，自己都没有过来陪伴它。

蔓藤啊蔓藤，你一定很孤独吧……

猫开始收集各种各样花的种子，把它们仔细地埋在蔓藤周围的泥土里。

等到这些种子都长大的时候，它们会成为蔓藤的朋友，每天都陪伴在它的身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植物们每天都在勃勃生长，猫在它们之间蹿来蹿去，看看这个有没有长高一点儿，看看那个要不要抓抓小虫子。

庭院从来都没有冷清过，只是，老奶奶还没有回来。

猫耐耐心地等待着。

当庭院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花园时，它终于再次看到了那辆载着老奶奶离开的小汽车。

猫一口气奔跑到篱笆后面，又惊又喜地盯着车门。心在它的胸口咚咚咚直跳。

当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女儿从车上走下来时，猫愣住了。

“哇！妈妈，外婆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庭院，到处东张西望。

妈妈也感到很诧异：“上次过来接你外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要是外婆能看到这么多花，病肯定很快会好的。”

“是啊，很快会好的。”妈妈勉强笑了笑，“我们就过来拿一些衣服去给你外婆，不会待太久喔。”

“知道了。”小女孩回答。

猫像风一样轻盈，从蔓藤上咬下一朵早上刚刚开放的粉色花朵。和它那天吃掉的一模一样。

“妈妈！这里有一只猫！”

“不要去碰它，小心抓你。”妈妈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小女孩蹲下身，朝猫伸出手：“咪咪，咪咪，过来。”

猫顺从地走过去，用脑袋蹭着小女孩的手。

“妈妈，它喜欢我！”小女孩高兴地喊道。

妈妈提着一个旧箱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情景，便也蹲下来好奇地看着猫。

她注意到了猫嘴角衔着的花。

“一朵蔷薇花。”妈妈说，“你过世的外公最喜欢的花，这院子里的蔷薇都是他亲手种下的。”

接着，她掏出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照片里，小女孩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站在开满花朵的蔷薇蔓藤下甜甜地笑。

猫的嘴边，衔着一朵粉色的蔷薇花。

“我把这朵花带给外婆，告诉她这是你送给她的礼物。”小女孩贴在猫的耳边轻轻说。

“萌萌，我们该走啦，跟小猫说再见吧！”妈妈一边开车门一边大声说。

“再见！”

小女孩朝猫挥挥手，带着那朵蔷薇花，跟妈妈一起上了车。

猫望着小汽车消失在远处的转角，也伸出自己的小爪晃了晃。

“太好了！老奶奶一看到那些照片，就会原谅我了。”

猫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浑身都像要飘起来了似的，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它决定在这充满甜丝丝香味儿的庭院里，安静地睡上一个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