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
周末和朋友小聚,去了一家新开的海鲜馆。看到有一道“水煮海虹”,惊喜不已。
等待中,有道菜被端了上来,菜的色泽好,品相也好,连盛菜的器皿都极美。只是吃了几口却没吃出是什么,后来喊了服务生询问,她说,是海虹啊。
我讶异,这怎么是海虹呢?跟我记忆中海虹的味道相去甚远。倒不是不可口,配料复杂的高汤和各种调味品,足以宠爱味蕾的挑剔,可是呀可是……可是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水煮海虹”,它完全颠覆了海虹最原始的味道,那种纯粹的清淡、柔嫩和鲜美。
读大学时,校园门口不远,有一个农贸集市。上世纪末的青岛远没有现在这样光彩华丽,海边有大片的空地,城郊的渔民定期于集市上出售各种新鲜海产品,而海虹,是其中最为廉价的一种。1998年的青岛,新鲜海虹的售价,仅为每斤一元。那些刚刚在海岸的岩石壁上被挖掘下来的海虹,个头硕大、肉质肥美,每一只的合口处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绿色海草。肥美的海虹却又不压秤,两元钱便可买回满满一网兜。
那时候,每隔5天的开集日,都是我们寝室的盛宴日。中午下课后,几个姑娘便会一起溜出去,买回几斤海虹,偷偷带回寝室泡于清水中。泡至下午课后,时间刚刚好。然后我们将海虹清洗几遍,洗去附着于黑色的海虹壳上的少少杂物,就可取出藏匿于某姑娘壁柜里的小酒精炉,点燃,放上装了清水的小小锅具,将海虹没入半锅清水中。而此时,围着酒精炉的我们,便开始垂涎欲滴了。
水很快被酒精炉的旺火煮开,几乎同时,可以听到锅里海虹在高温下一个个爆开的声音,噼啪、噼啪,一只一只,轻微地依次爆开。只消三两分钟就够了。三两分钟后,打开锅盖,满满一锅的海虹,壳全部开向两边,露出白嫩柔软的海虹肉……
一刻都等不及了,熱气腾腾的海虹此时味道最鲜美,哪怕微微凉下来,口感也会打折。于是一双双手便急切地伸过去,捞出一只只散发着鲜味的海虹填入口中。水温七八十摄氏度,海虹肉温热鲜美,只需用舌尖轻轻触碰便化开了。那种感觉,唯有两个字形容最贴切:陶醉。饶是平日里再淑女的姑娘,也抵挡不了这种美味的诱惑,再也顾不上矜持、顾不了吃相,甘心臣服于这天然、原始又纯粹的鲜美。
很快,一小锅海虹便被分享掉了,余半锅温水,泛淡淡海水的味道,依旧清白。而一锅廉价、简单的水煮海虹,在那些年里,完全满足了我对美食的全部愿望。
毕业后,工作原因,我离开了青岛,犹记离开时的万分不舍,但真正令我不舍的,却并非那个越来越华美的城市,而是对一种美味的留恋。那时就想,回到内地城市,也许再也吃不到那么新鲜的海虹了。
果然如此。尽管如今交通越发便利,所有食材都可空运,高铁亦四通八达,任何一个城市也有了名目各异的海鲜酒楼。可是因为廉价,海虹很少在被运送之列。它真的太便宜又没有名头,就像我们曾经开玩笑说,它是平民版的蛤蜊,上不了台面,更不能和其他同科目的贝类相比。甚至海虹也从不被养殖,一直野生于大海的岩石壁,以海草为生……所以,离开青岛后,好些年,我没有再吃过海虹。直到那一日,看到菜单上的“水煮海虹”四个字。
却“物是味非”了,廉价的海虹经过各种名贵食材的包裹,早已不再是真正的海虹,我再也找不到它的原味,那么清白,那么鲜美。
编辑 / 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