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金凤
半途而废不是错,别逼孩子一条道走到黑
今年64歲的丁德源,兄弟姐妹7个,他排行老五,上有老大丁德星、老二丁德邻、老三丁德端、老四张永军,下有老六丁德敏、老七丁德惠。在丁德源的记忆中,父亲丁益是个幽默风趣的人,晚饭后喜欢坐在画案前画上几笔,或是刻上几刀。而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总爱黏着父亲,大家围在画案前,抢着给父亲打下手,研墨、铺纸……
在父亲的熏陶下,年幼的丁德邻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丁益知道,与其整天说道不如身教,所以每次外出写生时总会叫上丁德邻,两个人看见什么就画什么,哪怕是大杂院里邻居大婶生煤球或者是家门口菜市场的买菜大叔,都能变成他们笔下的素材。许是遗传了父亲的艺术天分,年幼的丁德邻绘画水平进步飞快。
有一回,父亲领着丁德源和丁德邻去大院里玩耍,玩累了坐下来休息时,父亲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又指着前面山坡的一片树林,要两个孩子试着画一张速写。
丁德邻接过笔纸用心地画了起来,可丁德源却没有兴趣。他东瞅西瞅,看见一位邻居把鸟养在纸盒里,连忙丢下画笔,跑了过去对邻居说:“鸟应该有自己的家,怎么能待在纸盒子里呢?太可怜了。”说着就一个人跑到巷子里折了点竹条,蹲在一旁做起了鸟笼。很快,丁德源的鸟笼完成了,父亲拿起鸟笼认真看了起来,夸赞他:“我儿子手还挺巧的呀。”经过这事,丁德源告诉父亲,他不想学画画想学木工。丁益同意了,他对妻子说:“孩子还小,很多事情根本没办法选择,如果你逼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对他来说是种伤害。不如让他多体验体验,最后再决定学什么。半途而废明着看是放纵,其实这种自由反而更能让孩子找到合适的目标。”哪知道,学了一段木工活后,丁德源还是觉得画画有意思,又重新开始学画画。
和对丁德源一样,父亲也将选择的自由给了小女儿丁德惠。4岁的丁德惠是个爱动的孩子,她常看到父亲和哥哥在画案前一坐就是个把小时,觉得很无趣,她不由得跟父亲抱怨:“坐在那儿拿支笔一动也不动的多没意思。我就喜欢唱歌,要是能边唱边跳那就更好了。”知道了女儿的兴趣,父亲十分支持丁德惠学跳舞。不久后,丁德惠还被选中参加了当时著名的“南京小红花艺术团”。
练舞蹈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需要扎实的基本功。为此,父亲为丁德惠制订了一个详细的跑步计划,每天早上5点30分,父亲就准时叫醒她,陪着她一起跑步。有一年的冬天,冷风呼呼作响,站在屋外冻得人直发抖,丁德惠噘着嘴说:“爸爸,天太冷,脸都给冻坏了,咱明天能不能别跑了?”父亲却不答应。在父亲的坚持下,丁德惠满腹牢骚地跑了一周,心里郁闷极了。
几天后的一天,凌晨3点,丁德惠和丁德源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只见客厅里亮着光,开门一看,父亲仍埋头在灯下,手握小刀,一刀一刀认真地刻着。那盏25瓦的灯泡,用纸卷成三角形罩着,把父亲的影子拉得格外细长。丁德惠心疼地说:“爸爸,天太冷了,还是明天再刻吧。”父亲却说:“今天事今天毕,绝对不能拖到明天。”父亲身上那种对艺术的执著、不怕吃苦的精神也深深影响了年幼的丁德惠。
打那以后,丁德惠再也不敢懈怠,把跑步计划坚持下去。
兄妹俩俩抱团,虽是小树也是柔软的藤蔓
上个世纪60年代末,在当时的特定历史条件下,丁德源的家庭与许多知识分子家庭一样历经沧桑。7个孩子不得不下放到农村,接受锻炼。1968年,17岁的丁德源将离开父母,被下放落户到江苏省高淳县固城公社游山村,成为一名知识青年。在帮丁德源收拾行装时,父亲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带上纸和笔。丁德源不情愿地说:“我去农村干农活了,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父亲却说:“去农村锻炼,是为了让你知道劳动的不易,但这些与学习文化并不矛盾,你可以利用业余时间自学文化知识。纸和笔必须带着。”在父亲的坚持下,丁德源只好嘟着嘴,不高兴地胡乱将纸笔塞进包中。
下放的生活枯燥乏味,晚上睡不着觉,不得不数着满天的繁星,白天拼命在地里干活,才能排遣心中的苦闷和无助。一个月后,在给父亲的书信中,丁德源满纸牢骚,父亲很快回信了:“干艺术是苦差事,喜欢养尊处优不行。古来多少有成就的文化人都是穷出身,怕苦,是出不来成就的。你不如趁此时机,用绘画来消减农耕的劳累和思亲的疾苦。”
又过了几天,正在田里干农活的丁德源远远听见村里小学老师的招呼:“丁德源,快过来,这里有你妹妹的来信。”十几岁的妹妹刚刚考进安徽淮北市文工团的舞蹈队,刚参加工作不久。听说有小妹的来信,丁德源赶紧在沟渠里洗洗两脚泥,风一般飞奔到田埂上,接到信的他,忙不迭地拆开信封:“亲爱的哥哥,我拿到第一个月的18元工资了,你在乡下劳动一定很辛苦,寄去10块钱给你买点营养补品补身子……”信没看完,丁德源已是泣不成声。原来,父亲收到丁德源的信后,又给女儿去了信:“你有工作了,可以挣到工资,在经济上多援助你哥一些。”丁益的想法很简单,让孩子们俩俩抱团,一方累了,另一方可以稍微休憩一下,这样双方既是藤蔓,也可以是小树,相互依靠、相互搀扶才能走得更远。
没多久,21岁的丁德源在绘画上的天分逐渐展露,可在当时却找不到一个好的平台让他一展所长。1972年,妹妹丁德惠为丁德源提供了一个信息:淮北市文工团招考一名舞美。他一听开心极了,可是当时丁德源只知道画画,压根儿不知“舞美”的概念。丁益把这事告诉了二儿子丁德邻,让他们兄弟俩抱团。丁德邻从南京艺术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常州剧团工作,干的就是舞台设计工作。丁德邻收到弟弟的信后,跑到图书馆翻阅了一整天的资料,再结合自己的工作经验,给弟弟写了长达10页有关舞美知识的信。接到哥哥沉甸甸的书信,丁德源心中暖暖的。在哥哥的帮助下,他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天就去报考,居然被录取了。此后,7个孩子在父亲的注视下,在各自的领域努力奋斗。不管谁遇到困难或曲折,总会有另外一个人去帮助他。
父亲的教育开了花,好家风不断延续
1989年,丁德邻调到常州刘海粟美术馆任馆长,丁德源也来到常州,进入市文联工作。而小妹丁德惠则在常州市歌舞团工作。兄妹从此在常州定居。几年后,父亲退休,兄妹3人将父亲接到常州,买了房子,住在离3兄妹不远的一个小区。
1998年,丁德源在创作《徽居遗韵》时,找不到合适的印章,74岁的老父亲,就特意为他篆刻了几枚印章,分别为“砚田居”“无为小屋”“妙语再造”,其意义深远,寄托了父亲对他的期望:以砚为田潜心创作,不受杂念干扰,继承传统的同时巧妙创新。
如今的丁德源牢记父亲的谆谆教导,他总能静下心来,只管埋头在自己的画案上肆意挥洒。一踏进自己的创作空间,他立刻潜心“闭关”:关闭门、关闭手机、关闭恍惚之心。
2006年9月底,丁益因不小心摔跤住进医院,父亲自生病住院到去世一共10天。追忆父亲,最让丁德源感动的还有父母的感情。父亲常对丁德源说:“家和万事兴,家庭和睦最重要。”父母是安徽老乡,多年来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父亲每次出差,都会嘱咐孩子们要多陪陪母亲。1994年,母亲因病辞世,难以忘怀的思念之情让父亲拿起笔,将对妻子深深的思念一笔笔勾勒于纸上,从而留下了150多首追忆母亲的诗歌。2013年,在丁德源的提议下,7兄妹建了个微信群,即便他出国在外,也能和妻儿、兄弟姐妹聊天。只要有任何一人有个头疼脑热,或是遇到什么困难,其他兄妹都会群策群力。
如今丁家7个孩子各自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老二丁德邻和老五丁德源成为国家一级美术师,是当今中国画坛的领军人物;老大丁德星在南京是一位高级教师;老三丁德端在安徽寿县房管局当局长,也是一位书法家;后来过继给亲戚的老四张永军在南京军区宣传部队从事美术创作,转业后在淮南是一位颇具名气的画家;老六丁德敏在淮北市政设计院工作,酷爱舞蹈和京剧;老七丁德惠则是国家一级编导。
为了纪念父亲,丁德源和丁德邻哥俩决定给父亲办一个作品展。2015年5月2日,由丁德邻、丁德源等子女共同操办,“书画一体,集大成者——纪念丁益100周年诞辰作品展”在刘海粟美术馆举行,近千市民参观了作品展。
编辑/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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