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伊
摘要:《西游记》与《魔戒》是中西方各自具有代表性的魔幻小说,作品都讲诉了追寻的故事并深受本土的宗教文化的影响,本文试图从宗教的救赎意识来探讨两部作品的异同。
关键词:西游记 魔戒 佛教 基督教 救赎
《西游记》讲诉的是唐僧师徒四人历经艰险西天取经的故事,是一个关于追寻的动人故事,英国作家托尔金的《魔戒》讲诉魔王倾力打造出来的魔戒,通过它可以达到邪恶统治世界的目的,当魔戒落入善良的矮人族即霍比人族的手中,人类和精灵承担起彻底销毁魔戒的使命,九位成员组成的护戒使命团历经各种磨难后完成任务,这与中国的神魔小说《西游记》有相似之处:同样是一个团队,同样面对一个看似不能完成的任务,同样面对千难万险的征途。所以有人称《魔戒》是西方的《西游记》。
《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四人踏上西去取经之路为的是给大唐中土的百姓谋福祉,佛祖造经的目的是因为南瞻部洲众生愚痴,取经的道路是对一种信仰和精神追求之旅,而《魔戒》中弗罗多踏上销毁魔戒之旅也是为了挽救他的家乡夏尔乃至整个中洲,弗罗多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世界的安宁,正是人类奉献精神的体现,人类即使愚昧无知,缺点不断,在困境面前仍会永往直前,两部作品更重要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受到宗教很深的影响,《西游记》以玄奘西游的历史故事为基础,可以看做中国式的佛教文学,而《魔戒》的作者本身就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作品本身更是被认为是模仿了圣经的叙述模式,并且两部作品都体现了一个鲜明的主题:救赎,本文从救赎的角度探讨两部作品的异同,希望能加深对西方基督教文化与中国儒释道文化、中西方民族心理及其对文学的影响的理解。
1 救赎者与拯救者
《西游记》中西游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赎罪,三徒及白龙马非神即怪,即使凡人唐僧也有金蝉子前身的非凡来历,唐僧虽然今生无罪然而前世有宿罪,取到真经后,如来解释说唐僧前身是如来的二徒弟,因为不认真听法,被贬东土;孙悟空是大闹天宫,猪八戒是醉酒戏嫦娥,然后福灵山云栈洞造业,沙悟净是在蟠桃会上打坏玻璃盏,后又在流沙河伤生吃人造业,白龙马违逆父命,犯了不孝之罪;他们所犯的罪有信仰罪、道德罪、破坏秩序罪、过失罪等,最主要来自于对天条即封建秩序的破坏,赎罪主要是要求归附秩序和忠诚。救赎的行为是在经历佛祖设计的劫难的磨砺中完成的;在《魔戒》中,虽然魔戒护卫队有魔力的精灵、有力量的矮人、但是承担重任的却是弱小而平凡的人类弗罗多,1965年,托尔金在给诗人W.H.奥登的一封信中写到“我不认为自己有任何义务把故事写成拘泥形式的基督教神学,不过,我确实刻意把它写得与基督教信仰和谐一致。[1]弗罗多就是被作者刻意的写成了基督教救赎人格的化身,在基督教的信仰中有很重要的两点,一点是原罪说,基督教认为人类生来就有罪,只有信奉基督教才能摆脱罪行,升入天堂,按照《圣经》的描述,罪的产生是由于人的意志自主与妄为,想取代上帝的位置,终至于与上帝为敌,随生命自然而生的意志自由就是人身上的罪因,所以尽管弗罗多本身没有罪,但是他生来就带有原罪,一点是如何在欲望的苦难世界里求得救赎,弗罗多接过象征欲望重负的魔戒,与山姆单独前往莫多,希望渺茫,一路上,魔戒一次次挑起灵魂的负罪面,弗罗多必须不断忏悔,以更大的向善的决心坚持前行,直到彻底毁灭魔戒,把欲望的罪行洗清;这种自我牺牲,深入地狱以求得救赎的行为,暗合了基督教里耶稣情愿定死在十字架上,替人赎罪的故事;赎罪不是道德地战胜不幸处境,而是基于神圣的爱来承受在世的不幸,是以受苦的爱分担整个现世所遭受的恶与凌辱,与犯罪的不幸和受苦的不幸同在。[2]从救赎者的身份来看《西游记》是以玉皇大帝为权利中心,以如来为信仰中心,救赎与对权力、统治联系在一起;而《魔戒》中虽然没有明显的拯救者,实际隐藏的拯救者就是上帝,弗罗多的救赎是实际是为了代人受苦补赎人的罪过,修补与上帝断裂的关系,为了世人的永恒幸福,上帝是至高无上的精神实体,是权利和信仰的双重中心,人通过内省、忏悔、苦行而涤净灵魂,重新回归上帝的怀抱,救赎是与纯粹的精神信仰相联系,以神圣的爱作支撑。
2 救赎与欲望的克制
《西游记》与《魔戒》的救赎都包括对人内心欲望与恶的抵制,要想顺利的完成救赎的任务需要克欲去恶,在《西游记》中,克欲去恶的关键在于要“一心”,作者反复用心猿指代孙悟空,心猿象征着人心的欲念和臆想,在佛道两家的用语中,心猿、白龙马所象征的意马常用来比喻人的思绪飘荡散乱,不可琢磨;孙悟空从闹龙宫到闹地府最后到闹天宫,是人心的放纵过程,美猴王企图挣脱一切束缚,搅攘乾坤,争取理想的自由空间,孙悟空所干的是人们在意识里想干而不能干或不敢干的事情;然而心猿被压五行山下到戴上紧箍咒西去取经是人心收束经历重重磨砺的过程,然而人的欲望不是说灭就可以灭,束缚心猿的过程注定是艰难的;一方面要受到世俗欲望的侵扰,另一方面心猿本身内心的欲望和恶的冲动,必然会分裂成二心,在《西游记》第58回,出现一个叫六耳猕猴的猴妖,他与孙悟空一正一邪,一真一假,斗得天翻地覆,其实六耳猕猴只是孙悟空的另外一面,是人心中的恶,和不该有的欲望。在佛家看来人有二心则生祸灾,“佛教认为一切不利于修行的心理活动都叫魔,‘魔非他,即我也,我化为佛,未佛皆魔”[3],而如何取得救赎的成功,就在于要除二心,静养一心,最终达到空心的境界;而在《魔戒》中的克欲去恶则要靠人自身的内省、忏悔及理性的克制,甚至需要精神与肉体的痛苦,《魔戒》中的古鲁姆戴上魔戒后变成非人非兽的样子,他本身就是个矛盾体,他对魔戒又爱又恨就如同对他自己又爱又恨,他对魔戒十分渴望又被魔戒所折磨,就如同人被欲望所吸引又被欲望所折磨一样,他身上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这两面性常常发生争执,善良的灵魂希望摧毁那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的魔戒,对拯救他的弗罗多报恩,而恶的灵魂却说服他自己占有魔戒,背叛恩人,他的灵魂痛苦地扭曲着,而古鲁姆恰好本身也是弗罗多灵魂的另一面,就如同孙悟空对应的六耳猕猴,古鲁姆就是弗罗多内心被魔戒腐蚀的魔鬼,弗罗多在作品中也有被魔戒诱惑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古鲁姆,但是他可以通过理性的克制去抵制这样的诱惑,在最后到达火山口应该销毁魔戒的时候,他再次动摇,“‘我来了他说道‘但是我不愿意完成现在此行的任务。我真的不愿意,魔戒将永远属于我了,说完他就带上戒指让自己隐形了,但古鲁姆出现了,他咬断弗罗多的手指,抢到魔戒,高兴得像疯子般手舞足蹈:‘宝贝,宝贝,我的宝贝!然后站立不稳,跌进火山口,与魔戒一起销毁了。弗罗多虽然失去手指,却暂时得到平静:‘山姆,这就是结局,我卸掉重担了!”[4]古鲁姆的毁灭其实正是弗罗多心中的欲望与恶魔的消除,但是弗罗多为消除邪恶的欲望却付出肉体上的痛苦代价,正如他一路走来在精神和肉体上所受的折磨。
3 救赎的方式
《西游记》的救赎对内来说是通过收心、修心、正心来达到的,对外来说是通过斗智斗勇的方式战胜磨难,通过考验的方式来锻炼智慧、勇气和求佛的诚心,整个西游救赎的过程充满传奇的惊险和胜利的喜悦,并且由于佛教普渡众生的思想的影响,在救赎的过程中不仅是在拯救自己更是在拯救他人,并且是通过拯救他人来拯救自己:如对昏庸国君车迟国国王的拯救,对一些妖魔也是重在拯救,次在处罚,如红孩儿、黑熊怪等;对于真正危害人世的妖怪则一棒子打扫以拯救苍生百姓如白骨精等,救赎具有英雄化和神话色彩。而《魔戒》的救赎却主要是个人救赎的方式,弗罗多在旅途中无论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在忍受煎熬,每离魔都近一步,“就感到挂在颈链上的魔戒沉重一分,他觉得魔戒的分量把他往地上拉。但是更使他不安的是那魔眼:他暗自称它为魔眼。正是魔眼,而不是魔戒,害得他走路时哆哆嗦嗦,直不起身……”[5],到最后弗罗多是以失掉手指的痛感来完成救赎,整个救赎的过程是炼狱的过程,是不断的理性克制和与自我中恶的欲望做斗争的过程,具有强烈的痛感及凝重的色调,表现了灵魂发自肺腑的忏悔之情,弗罗多的救赎体现的是西方基督教文化对个人的约束,强调个人对罪过的忏悔,重新确信上帝的信仰。
4 救赎的终极目标
《西游记》中救赎的目的是为了修得正果、取得真经,在儒家思想追求功名的影响下,修得正果的目的透露出西去取经还怀有为自我的目的,师徒四人在普渡众生的同时也希望能赎清自己的罪过,重新获得天庭的认可,得佛之身,获永恒极乐,救赎与功利追求联系在一起,享乐是救赎的重要目标;而取经的目的是为了使众生脱离苦海,佛教认为人生就是苦的集聚,因而解苦是佛教要达到的最高目的,“佛学的终极旨趣在于涅槃,所谓无生、无造、无变动的寂静真如。这种灭尽烦恼的净土乐地,就是解脱一切的寂灭”[6],因此《西游记》里的救赎要求的是拯救是脱离现世,因为现世是苦海,这样的解脱需要通过修行达到一切皆空的境界,这里的救赎是不重现世,而要求放下现世的,在《魔戒》中救赎的目的是为了毁灭魔戒——人的邪恶欲望,强调涤洗灵魂的罪恶,以获得内心的平静,救赎最重要的是净化灵魂,弗罗多的救赎虽然是以个人的方式,但是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相反他本可以拒绝承担起销毁魔戒的任务,他的救赎如同耶稣一样是为了拯救苍生,为了整个中州的和平与幸福,与《西游记》的不同是,西游的过程中是通过实际的行动去拯救百姓,或是取经或是除妖,而销毁魔戒的旅途中却是以牺牲自己的代价,就如同耶稣一样,代替人类受苦,从这点上看《魔戒》比《西游记》的救赎更纯粹更彻底,基督教的救赎信念认为要接受现世的条件,适度地接受人类的处境,不仅意味着接受生活中可能提供的一切美好,也要接受自然的偶然、死亡、奴役、无谓的受苦。虽然基督教也期望超越人类的不幸处境,等待上帝的圣恩,但是基督教坚持不抛弃现世并关注现世。所以弗罗多才能在受苦的不幸中坚持不离弃人类的可怕处境。
5 结语
综上所述,《西游记》与《魔戒》这两部有相似题材(追寻)的魔幻小说都突出了救赎这个主题,但是因中西方宗教、文化、民族心理等的差异,所体现的救赎观又有所不同,《西游记》所代表的中国特有的儒释道文化是一种乐感文化,反映了放下现世,追求自由极乐世界,救赎中包含了对功名的追求,救赎与承认、归附封建秩序联系在一起;救赎要一心一意的修心克欲完成,但又主要是通过普渡众生的方式,具有外求式的特征,救赎的过程中斩妖除魔,使得救赎带上了英雄色彩与神话色彩;《魔戒》所代表的基督教文化是一种痛感文化,注重救赎的过程,救赎中的克欲主要靠肉身承受苦难以及灵魂的折磨完成,救赎注重理性思辨和忏悔的力量,救赎虽然也向往超越人类的不幸处境但是不离弃现世,救赎的人不是神通广大的神或是妖,只是一个普通弱小的人类,救赎具有人性化的特点。
参考文献:
[1]邓嘉宛.魔戒与托尔金的中土世界[J].联合副刊,2004(1).
[2][6]刘小枫.拯救与逍遥[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3]石麟.西游记的多重文化意蕴[J].淮海工学院学报,2009(1).
[4]托尔金.魔戒3:王者无敌[M].汤定九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5]托尔金.魔戒2:双塔奇兵[M].汤定九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