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林荷醒来,随手摸向了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上面赫然一个未接来电。那是一个陌生号码,林荷以为是骚扰电话,便没有在意。
到了晚上,林荷玩手机的时候不经意地翻到了通话记录。她发现那个未接来电显示“响铃八声”,归属地 “北京”,是一个座机号。
凌哲!林荷的脑中嗡地一声响,像一台被搁置多年的旧机器突然通上了电般,大脑的某块区域开始熟练又陌生地转动齿轮。
响铃八声肯定不是骚扰电话,说不定是哪个久未联系的故人有什么事情吧。林荷揣测着,也许是凌哲的电话呢。凌哲曾跟她说过,等毕业了,他仍会留在北京追梦,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一种充满期待和怀念的笑意让林荷的眼睛熠熠生辉——她陷入了昔日里关于凌哲的回忆。
凌哲上一次给她打电话大约是三年前,号码也是北京的座机,林哲说是公用电话。彼时林荷正在郑州读大二,她并未想到凌哲竟然会给她打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她惊喜之中有些慌乱,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怎么联系了,她生怕自己让凌哲感觉陌生和疏远。
电话里凌哲诉说了近况。凌哲高考复习一年,考上北京一个学校,现在正读大一。初来乍到,他便在火车站被人骗去了三千五百块钱和新手机,那是父母给他的一学期的生活费。现在他几乎身无分文,也不敢告诉父母……
凌哲的话还没说完,林荷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能让凌哲这么骄傲又爱面子的人对她开口说出借钱这种尴尬的事呢?林荷便截断了凌哲的话说,我上个学期存了一点余钱,把你的银行卡号发给我,我给你打点钱应个急,不用还我了。手机里传来凌哲尴尬的笑声,他微微不好意思地说了些道谢的话,却并没有许诺还钱。
林荷和他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后便给他打去一千块钱——其实那并不是她上学期存下来的钱,而是这个学期生活费的近一半。
学生时代没有几个人是宽裕的,林荷东拼西凑省吃俭用也勉强度过那个学期。林荷确实感觉到了凌哲的谢意,那段时间他和她的联系突然多了起来,有时候他会说一些关心她的话,却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还钱的事。林荷没有在意钱,反而觉得欣喜,凌哲在困难的时候能够想起她,说明在他的心里,不管过去多久,自己仍是他可以信任的朋友。并且她也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了他,凌哲一定会明白自己对他的赤诚和仗义。林荷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男儿的豪情,和她天生的女儿柔情交缠并生,开出一朵散发着光辉和清香的白莲来。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又渐渐地淡了联系。也许是因为北京和郑州距离太远,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生活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相互之间再也无法设身处地地了解对方、明白对方,也许是因为林荷本就不是个热闹的人,不爱主动联系过去的朋友。到后来只剩下QQ上偶尔的问候。但是林荷始终坚信,自己在凌哲心中,一定像他在自己心中一样特别,即便是联系少了,也并不影响彼此的友情,自己仍是最能理解他、最懂他的那个人。而凌哲对于她来说,永远是高中时代不可替代的美好,不一定非要接近和拥有,只是远远地看着,默默地望着,偶尔地想念着,就足以为她的生活点缀些温柔的暖色。
林荷想着这些,脸上浮现起不自觉的笑意。打开QQ,找到凌哲的灰色头像,点开他的空间,林荷又浏览了一遍他为数不多的动态。她推测凌哲今年毕业后仍留在北京,只是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
林荷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有睡午觉的习惯,后悔自己睡觉前把手机调了静音,以至于错过了那个重要的故人的电话。这个座机号可能是凌哲办公室的电话,或者还是公用电话。她想象着他坐在办公室里按下她号码的样子,猜测他为什么突然想起她来。或许是他又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是他偶然在街边听到了当年林荷为他唱的那首《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或许是北京这一天的天空太过于晴朗,他心血来潮去球场打篮球,便触景生情想起了那年的人呢。林荷拿起手机,再次确认自己已经把铃声调到最大。希望不要再错过他的电话了。林荷暗想。
这两天林荷睡得不是很安稳。有时候半夜莫名醒来,也会看一下手机,然后自嘲一笑,又闭眼睡去。昨日林荷做了一个梦,梦到高中那时候,她和凌哲坐同桌,一扭头看到凌哲在晨光里微笑的侧脸。梦到凌哲在早自习背书声的掩盖下,轻声为林荷唱她最爱的《蓝莲花》。他还说,荷花儿,荷花儿,你就是永不凋零的蓝莲花。梦到凌哲跟她说过的话,荷花儿,你是最懂我的人,你是我的知己。荷花儿,你只要在球场边看着我打球,我便知道你是来给我加油的。梦到凌哲取下他戴着的其中一只耳机放进她的耳朵说,荷花儿,和我一起听听这首歌。梦到凌哲用难懂的眼神看着她说,荷花儿,我有女朋友了——林荷醒来时眼角都是泪。明明不过是一些六七年前的旧事,那时候细枝末节的心情却在梦中清晰又真实地重现,仿佛她仍置身于彼时彼景,仿佛她还是豆蔻年华里那个静静注视着他的女孩儿。
有人说,梦里梦到的人,醒来一定要去见他。林荷终于决定主动联系凌哲,于是她鼓起勇气拨打凌哲的北京手机号,却已经停机。她又回拨来自北京的未接来电,可是这个号码始终占线。思来想去,她给凌哲的QQ留言:阿哲,在吗?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林荷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万一是他遇到什么困难了呢?他会不会觉得和我生疏了,所以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没有再打?不,我从来都没觉得和他生疏,不论多久没有联系,我都是他的知己,是最懂他的人啊!如果他有了难处,我得去帮助他,安慰他!
想到这里,林荷开始在高中的校友群里打听凌哲的手机号。当年凌哲可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应该有人和他保持着联系吧。打听了好一会儿,大家发过来的都是她已经知道的那个手机号,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看来凌哲和林荷一样,和过去的朋友鲜少联系。反倒是高中时和林荷亲近的几个朋友纷纷问她怎么了。
一个朋友调侃的语气说,怎么,还对凌哲念念不忘啊,算起来已经七年了,你还在暗恋他?
瞎说什么……才不是暗恋,我和他……只是知己啊。林荷的说辞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跟我嘴硬,什么知己,什么蓝颜,笑死人了。当年你只要一看到他,那小眼神儿,都泛着光的,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可惜啊,文理分科之后你们相互写了好几封信,我还以为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呢,没想到最后他竟然和他们理科班的那个女生在一起了。你那段时间整天失魂落魄的,不是因为他还能是谁?
林荷没想到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事情其实早就不是秘密。她瞬间满脸通红,默默思忖着,可能凌哲那时候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愿说破而已吧。过去的事情,过去的情愫,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她反问对方,那照你说——男女之间就没有纯粹的友情了?
有!越丑越纯粹!哈哈。朋友调侃道。
林荷心中本有许多种情愫纠缠着,被故人的三言两语搅拌成一锅时光的粥,尝一口,往事的芬芳味道中却掺杂着一种难言的酸涩。
四下打听无果的林荷灵机一动,把未接来电的号码输入百度中搜索——原来竟是一个诈骗电话。林荷的心瞬间从连日的躁动里跌入沉寂。她怔愣许久,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茫然的目光落在房间的窗台上,那里,一盆生机盎然的绿萝正在阳光下肆意舒展着枝叶,翠绿蓬勃,独自茕茕,安静美好。
也好。林荷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想,既然不是他的来电,那说明他现在的生活应该一切都好。也许……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和爱人过着安逸又舒心的小日子……
手机响了。是浙江杭州的陌生号码。林荷恍然回过神来,接起电话。
“喂,你好。”
“喂,是林荷吗?”声音有些熟悉。
“是我,请问你是?”
“荷花儿,猜猜我是谁?”专属于他的称呼穿过七年的时光呼啸而来。
“阿哲!”林荷脱口而出。
“哈哈哈……”电话里传来凌哲爽朗的笑声,“没想到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荷花儿啊……“
“哎!”林荷跟着笑起来。
“今天看到你的QQ留言,我掐指一算,咱都一年多没联系了,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我现在在杭州,刚来半个月,新手机号忘了告诉你,还好你的手机号一直没变……”
林荷听着对方久违的寒暄,脸上不自觉地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眼帘却渐渐蒙起了一层薄雾。
责任编辑 婧婷
袁方,生于1992年春天,河南淅川人。毕业于郑州大学文学院,现居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