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 Wang的故事

花衣云影

最近英语高考改革的消息传出之后，举国哗然。与此相关而又无关的是，我想起了一个学习英语的女孩的故事。

Lily Wang不是她的本名。她是一个农村姑娘，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了。后来她读了自考，专业是英美文学。三年后Lily Wang拿到了自学本科文凭，她又开始考研。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她的。

我还记得那次Lily Wang和我一起坐在雨后的青石板台阶上，她给我读爱伦坡的《乌鸦》。石板刚刚阴干，坐在上面凉凉的很舒服，台阶周围落满了细白的槐花。她的发音有口音，但她的声音很好听，有中提琴的质感。

Lily Wang后来考上了一所南方的学校，毕业之后去了一所高校任教，一直到现在。Lily Wang的英语炉火纯青，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去做别的工作，但她至今还在那所学校做一位普通的大学老师。

Lily Wang在她学校旁边买了房子，把妈妈和弟弟从老家接过来住。她完成了人生的夙愿：把妈妈和弟弟带离老家，保护好他们。

Lily Wang的父亲是她的继父。她的生父去哪儿了，我没问过。只知道继父一直虐待她的妈妈、她和弟弟。妈妈很软弱，弟弟又年幼，只有Lily Wang不堪忍受，初中没读完就从家里逃了出来，跟着同乡出去打工。

然后就回到了开头。

Lily Wang选择英美文学作为自己的专业，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一种冒险，因为农村的教学质量非常差，她又只读到初中，所以其实Lily Wang的基础非常不好。她参加自学考试的时候，也已经差不多将近二十岁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她的条件都不是很有利。

但这些都没有阻挡她。我和Lily Wang认识的时候，发现Lily Wang在日常生活之外的世界是用英语建构起来的。她读的书非常多，全是英文。她写作、思考的工具也是英文。Lily Wang曾经让我看她坚持了数年的英语日记，是用很便宜、单张很薄的那种稿纸订成的，但是已经攒下了很厚很厚一摞，只一本，就差不多有上千页。

Lily Wang有一颗敏感、丰富、细腻的心。英语建构起来的世界，是一个陌生而美丽，让她感到自由、安全和快乐的世界。英语学习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为了应付各种考试，但对于Lily Wang来说，英语是一种信仰。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符号去描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就像获得了一次重生。当年二十岁的Lily Wang就是这样走进了英语的世界，在这个信仰的召唤之下，她把自己的生命能量都聚焦到一个地方，在这个信仰中安放她的生活，她的灵魂。

Lily Wang的故事没有典型性，也许一百个学外语的人里只有她这么一个。但她是一个优美的特例。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农村姑娘，后来能到高校当老师，已经是乌鸦变凤凰了。也许还会有人说，如果她有更“好”的条件，更“明确”的动机，以她的资质和努力，她本来会有更“大”的、令人艳羡的成就。

但这些“别人”的看法都已经与Lily Wang自己无关了。她生活在一个溶入了她自己的岁月、青春、信仰的世界当中，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一个单纯、朴素而又坚韧的普通人的强大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