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宿后街的女孩儿

【纵使相逢应不识】

午后的太阳灼得人生疼，柏油路也泛着光。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她一人在悠闲踱步，仿佛万神俱寂，山河大地，万物都与她同在。

我跑过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她猛地回头用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安静，动作可爱得像是偷食的小仓鼠。我就这么笑出了声，随即便接收到了她鄙夷的目光。

就这么走了一路，漫长得像是过了一辈子。

到了下个街口，我忍不住出声问了句：“怎么了？”她笑了笑，浑身笼罩纯白光晕，光芒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你没有听见吗？风的声音。”

我闭上眼仔细倾听，可怎么也听不到她所描述的风，软软的，暖暖的。“像什么呢？”“就像恋爱的感觉啊。”

我紧握住她的手，随后反问了一句：“就像这样吗？”她羞红了脸，红晕连天边的夕阳也抵不过。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又反握住我。一瞬间，我好像感受到了风穿过身体的声音，短暂的快感后是让人莫名悲伤的清凉。

就像她一样。

我想，这样的女孩身体里一定住着风吧，否则她怎么能听见大自然的声音，又怎么能离开的那么不知不觉呢。

后来，很遥远的后来。我也曾看见她在路边停留，不知是为了风的声音还是突然怀念起某个少年，可我一直没有勇气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一句：“你认识的我，也没多大改变。”

还有一句：“回来吧。”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你怎么了？”

“没事啊。”

我意识到，她一向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轻易察觉出别人的不开心。

可当我在异乡的土地上看见她时还是惊讶万分，她像是来了很久却不愿打扰我的睡眠，蜷缩着身体蹲在门口，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大概是动静太大，可被开门声吵醒的她倒是很淡定，大手一挥抱怨着外面太冷，随即钻进了屋子里。

她是一只时刻准备战斗的刺猬，内心却涌动着温柔。想到这点，我并没有多问她突然跑来这里的原因。我想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也知道。

待我进门时却发现她早已在床上躺下，没有任何淑女睡相的她就这么霸占了我的地盘。应该是太累了吧。我仔细思索了一下A城到这里的距离，想着这么长的车程也是委屈了晕车的她了。

她醒来后便恢复了活力，吵着闹着让我带她去吃大餐。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在商场流连了几圈后，夜色已悄悄吞没了这座城市，月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

“你看，有星星呢。”

“嗯。和小时候一样。”

当时年纪小，岁月长。如今不觉已过去这么久，可幸好身边赏月观星的人一直在。

这好像就是结局了。

可其实我漏了一点。

那夜，伴着月光，她眨巴着眼睛认真地问了我一句：““盛一隽，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人生吗？”

“嗯。”我看着她咬出这个字然后硬生生在脸上挤出一朵花，站在旁边的我都替她感到疼。

后来，青梅枯萎，竹马老去。可惜我遇见的人都不像你。

【人生无事话春风】

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摄影，还总爱找我当炮灰。假借我与他人交谈的机会便咔嚓一声按下快门，而成品的照片却从未给我看过。

我总是在她吃饭的时候数落这一点，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抽出时间认真听我说话，而此刻的她嘴里包着菜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大口吃完后又背上相机不知道去哪了。等她离开了我才发现，那一堆碗筷又得我一个人收拾了。

她一向如此，身体里像是被安装了发条，一刻也停不下来。社团协会部门班级，一系列的重担都丢在她身上，很多时候我都在好奇那么瘦小的身体会不会某一天突然被压垮。

“盛一隽帮我占位。”“盛一隽帮我打饭。”“盛一隽帮我交作业。”

她对我提过很多要求，却从未说过一句“盛一隽，你帮我客串一下我男友吧。”

我不能体会到摄影的感受，但我却能体会到她的快乐。她时常奔波于各个场地间，为拍出一张好的照片而爬上爬下，很多时候我都悄悄用手机记录下她难堪的瞬间以便不时作为威胁她的证据。

除了现在，除了此刻这个场景。

她低着头红着脸，将头发轻轻挽到耳后，对着面前的少年不知说了些什么。像是预谋好的一般，一同发出清脆的笑声。少年白衣，清秀的像是每个特定小说里会出现的男主角。

不知怎么，我竟有些难受。转身离开时却没听见她的一句：“不要告诉他我喜欢他。”就像她也不知道我留在桌上的情诗是写给她的。

故事都喜欢用“但是”来作为转折，用“后来”一笔抹灭曾经。那么，我和她曾在深夜饮酒，号称知己难寻，但是被生活开了场不小的玩笑，后来相见无话。

人生无事话春风，何为乐呢？

大概是有你在身旁的时候吧。

【后来春眠不觉晓】

她给我递来情书的时候我正在纸上勾勾画画，洁白的页面上铺满了一个人的名字。见她走来，我连忙收到抽屉里笑着问了句怎么了。

她不说话，将信件送到我手里便急忙抛开，转身时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想定是偷来了这满天的繁星。

信件是淡淡的天蓝色，封面上用黑色水笔写着“盛一隽”三个大字，笔锋轻柔，软趴趴地贴在纸上。是谁说过呢，信件是最美好的信物。一张纸上，只有我们两个名字，相依相存。我轻轻用剪刀拆开，里面只有一首简短的小诗。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念着它，仿佛在咀嚼最美好的时光，口齿留香，岁月悠长。

而后我经过她的班级时，常常看见她低头的场景，旁边也不时有人戳戳她的肩膀示意我的存在。而她抬头，便好似温柔了一世的时光。

学校总是有班级互改作文的传统，而我总能在她的文章中品味到孤独的意味。她写文淡淡的，轻轻的，好似正坐在你面前品茶然后娓娓道来一个缓慢的故事。我常常洋洋洒洒写下一堆评价，最后署名时却顿了顿，旁边的同桌总是看不过我纠结的个性，便又塞给我一篇文章，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我常常看见她跑来与我同桌讨论文学，身处旁边的我只好一直忙碌着去掩饰我的尴尬，没有人去戳破这场闹剧也没有人愿意去这样做。

我们之间只有一封信件的联系吗？好像也不是。

毕业时有人匿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简简单单的谢谢两字。我轻易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然而删删减减等到屏幕亮了又暗还是没发出一句话。

谢谢？是谢我没有揭穿你在玩大冒险的真相还是谢谢我曾经喜欢过你呢？

可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吧。后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为什么后来你们都没有再相逢呢？”林暮暮抱着薯片问我。

“这个城市这么大，足够一个人走失千万次了。”

“哦。”她低下头像是思索着什么。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故事啊？”

“以后。等以后吧。”她站起身向窗外走去。

以后，是多远的未来呢？是等你的伤口全部愈合能够轻言谈笑吗？我亲爱的姑娘，未来那么长，你就一直向前走吧。

还有我呢。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