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媆
[1]
七月中旬某个凉风习习的夜晚,在灯光惨白燥热难耐的办公室里我被教导主任严肃地告知:“同学,你还是回家反省几天吧。”
于是我真的就在当晚很有骨气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外的夜晚,灯光在河面绽开盛世烟花,法国梧桐在路面投射下斑驳的树影。当初我站在教学楼顶层才看得到的风景,现在却能置身其中。
谁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呢?就像是一直都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突然遭到主人的厌弃,被毫不留情地抛向天空,一面拥有了广阔的天地,一面又迷茫日后在这广阔天地间能否存活。
事情的起因三言两语就可以叙述清楚: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义正词严地告诉教导主任,二十三班的跑操路线就是这条,我没走错。当然,他也用力拽着我的手臂,瞪着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义正词严地告诉我,我让你走哪条你就得走哪条。
但我这个人,有时候偏执得要死,不懂俯首,也不会低头,从来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后来我回去过一次,带走了我所有的东西。那时是课间,周围很吵,没有人在意我,我佯装镇定,归置好所有凌乱的书本。没有人知道,那样的时刻,我浑身发软,耳朵接收不到信息,动作慌乱,神情痛苦又狼狈。
我抱着一筐书走出教学楼时,汗如雨下,眼角有点湿润。
我知道我腐烂发臭的高中生活就此结束。再也不会有听不懂的课程,做不完的习题,倒数的排名和用被子拭去的泪水。再也不会那么辛苦那么狼狈。
我要继续往前走了,那里有全新的生活等着我。
[2]
我将与纪华的认识归结为人生中那些妙不可言的因缘际会吧。当我在高中艰辛度日,找不到出路时,他就像是一束光,生生将我暗无天日的生活劈开了一条缝。他让我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可以用廉价的化妆品画出美丽的妆容,用一个小伎俩就可以矫正五官的不足,他们凭着手中的化妆箱就可以只身走天下,他们将头发随意地扭几下就是一款漂亮的造型。
于是后来,我到大祁老师的学校学习。她在我眼里是一个英雄。我见过很多人做造型,但没有谁能像她那样气场十足,她的动作娴熟中透着粗暴,那是一个对自己有充分自信的人才有的能力。对她而言,头发是只属于她的天空,她翻手为云覆手即为雨,怎么做怎么漂亮。冬天的时候,她穿土黄色的风衣,站在电暖器旁讲编发的发展史,火红的光照在她的脸上。
那样的时刻,她就像是一个浑身沐浴着光的神在传经布道,我们是最忠实的信徒,潜心聆听。
[3]
就是这样,我痛痛快快地结束了自己的学业,开始学习化妆和摄影,拥有了自己的化妆箱和单反。每天能保证充足的睡眠,吃简单的饭菜,和老师学习,每天有一点进步,偷得半日闲就去书店读读书。不甚忙碌,但饱满充实。
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是有的。人际关系依旧是我的软肋,缺少悟性使学习并不是太得心应手,也有过无比尴尬难堪的时候。但如此种种,从未让我产生过想要放弃的念头,我总觉得,这些只是初来乍到产生的水土不服,过段时日,便会融入其中,如鱼得水。
我时常会梦到读高中时的情形,也会在我没法再顺畅地拼写出曾经倒背如流的单词时觉得难过。但那又怎样呢?人总是要不回头地往前走。
我喜欢韩寒。他曾说,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而我,和我的头模、化妆箱、单反在一起,就是我喜欢的生活。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