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库切《慢人》解读后现代主义小说写作手法

摘要 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写作手法在文学界激荡起了一阵波澜。特别是一些在评论界颇受争议的小说，大都运用了独特大胆的写作手法。库切发表的小说《慢人》，写作手法独特大胆，现实主义小说和元小说两种看似无关的创作模式被有机的结合起来。后现代主义小说模糊了不同流派之间的界限，作者的叙事权威也得到了完整的解构，读者与文本得到了释放，小说的情节、人物自主的地位也得到了更多的展现。作者和人物之间也有了平等的对话，矛盾又相互依存的新型关系得到建立。

关键词：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 自主独立 《慢人》 后现代主义小说

一

1954年，系列文章《小说死了吗？》在《观察者》报刊刊登，然后便在西方文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推动了小说家和批评家们对小说存在的理由以及小说的出路进行重新的审视。

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是一位争议颇多的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是“这个时代最令人感兴趣的作家之一”。当代文坛上，库切的作品是一个独特的声音，他对文学、思想的影响力以及现代人的错位心理进行的探讨，没有任何一个小说家可以做到像他一样如此大胆。在后现代状况下，库切十分地关注小说这一体裁的使命和发展。所以，他把半个多世纪以来对小说面临危机的思考都融合在小说创作手法上。在创作手法上，库切十分注重写作技巧的革新，写作风格也千变万化。所以，库切小说的标签，在不同的评论家手上呈现出不一样的定义。有评论家认为他是现实主义作家，例如《耻》《铁器时代》《青春》等都有浓厚的现实主义因素；而一些评论家却认为他是元小说作家，遵循后现代主义的创作原则。拉比对库切小说的评价是：“既具有明显的现实主义特征，同时又对现实主义写作模式进行颠覆。”

2005年，库切发表了小说《慢人》，这部小说无疑是他的又一力作。笔者认为，这本小说很好地体现了上文对库切小说评价的特点。但是，这一特点也导致库切的小说在评论界褒贬不一。“虽然库克的写作技巧被很多人欣赏，但是喜爱他的作品的读者却很少”，这是很多评论家公认的。虽说库克的小说语言平实，篇幅也不长，但是要让读者参透其中的主旨却也是略显困难的。这本小说对讲故事的本质，进行了探讨，同时对现实和幻想、对事实和想象之间的关系也进行了探讨。有书评认为，作品中出现的每一个角色、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提出了一个新的道德、伦理或美学问题，为原已错综复杂的作品增加了新的维度，另外，其还采用了小说和元小说相结合的写作模式，令人深思的问题与思想贯穿于整部作品。“贬”这本小说的评论家则认为，这并不是作家的又一力作，而是有失水准的，认为这是他们读过的最差的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一部作品出现完全相反的两种看法。这之间的原因也是值得探究的。首先，因为库切的作品不可能是一目了然的。他的作品《耻》，获得过1999年的英国布克奖、2003年获的诺贝尔文学奖，但是这部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容易误导读者。其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固然是所有作家梦寐以求的，但是，一部作品的获奖对于未获奖的作家来说确实是一个打击。评论界自然会将他们创作的作品和已获奖的诺貝尔作品进行对比，这无形之中增加了他们的压力。

上文说到的这一特点，也是后现代主义小说的特点。这部作品面临的争议，同时也是后现代主义小说所面临的争论和挑战。

二

读《慢人》的前79页，读者会觉得这是一个现实主义故事，主要描述了步入高龄的主人公雷蒙特因为遭遇车祸而面临困境，还有一个突然闯入却无所不知的作家科斯特洛，暗示雷蒙特是她笔下的人物，并试图影响、左右雷蒙特的生活，这样，她又让小说带有了元小说的特点。然而，这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元小说。库切将现实主义小说和元小说模式进行了结合，写作手法大胆独特，在作品中进行了双重主题的探讨。小说延续了库切关注的后现代社会里平凡人面临的生存困境；库切通过“小说中有小说”的模式，让他本人参与到他创作的人物的生活中去，毫无掩饰地揭露了作家的创作困境。

《慢人》的主角保尔·雷蒙特是离异的退休摄影师，年龄60岁左右，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他一个人生活在澳大利亚的某一南部城市，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但是因为一场车祸被截去了右腿，同时，平静的生活也不复存在了。生活变得需要有人照顾，活动范围也变得狭小了。开始体会到孤独感和无助感。身边照顾他的医生、护工、护士，都是出于职业责任，这让他感觉到人情的淡漠。正因如此，他爱上了他们家的护工玛丽亚娜·约珂齐。这个女人因为爱与被爱而充满活力。在情不自禁的表白后，玛丽亚娜的丈夫误以为她和雷蒙特有染，自此以后，玛丽亚娜消失了，深深的自责和懊悔却在雷蒙特身上蔓延开来。

至此，小说完全遵循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小说整体感觉语言流畅，有细腻的心理描写，其他都平平常常，并没有什么拔尖之处。但如果读者以为诺贝尔奖得主会轻易放过每一次创作，那就错了。传统的现实主义手法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小说在这个地方笔锋一转：伊丽莎白·斯特洛按响了雷蒙特公寓的门铃，然后闯入了这位离异老男人的生活。而伊丽莎白·斯特洛是库切小说作品的一位主人公，她在小说中的身份是一位著名的澳大利亚女作家。接下来，小说以“雷蒙特的不了解”和“科斯特洛的了如指掌”展开了后续剧情。科斯特洛要求雷蒙特用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做出一些有成就的事情。

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库切使用现实主义手法塑造了雷蒙特这个人物形象和生活事件，因此读者对这件事有了一定的认可。也因此，当剧情之后出现科斯特洛时，读者知道雷蒙特的过去，他们会和主人公一起，对科斯特洛所做的一切感到反感、无措。同时，也对“是你找上我的”这句话产生疑惑。剧情之后的发展，使读者慢慢清晰起来，雷蒙特是作家科斯特洛小说创作的人物，当雷蒙特的故事发展违背作家的剧情发展趋势时，科斯特洛就亲自出现干涉了。由此，小说脱离了以雷蒙特为剧情发展中心的“后伤残叙述”的曲线，记叙的重点由此转到作者科斯特洛与她创造的小说人物雷蒙特的对抗又相互依赖的关系上。这样的剧情安排和写作手法，不再是现实主义的基调，元小说的成分和荒诞的情节被引入，到这里可以看出，他想要通过这种写作手法进一步审视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

现实主义小说主题和元小说主题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是库切的一个大胆的尝试。《慢人》小说的本质不仅是对现代人生存困境的分析和探究，又是对当代小说在创作时遵循的理论和创作美学展开的反思。库切是公认的写作高手，但是将两种完全不同的写作语言融合在一起也是需要很大的挑战的。所以，诸多大相径庭的意见几乎全部集中在语言的融合上。一些评论家会认为库切的融合是生搬硬套的，把原本属于现实主义的小说毁掉了。还有人认为他这是在故意炫技，卖弄技巧。笔者认为，现实主义小说和元小说的优点，库切在《慢人》中有进行一个很好的结合。小说存在很好地把握了叙事逻辑和时间框架，一些现实主义常规的叙事也被保留了。所以，不会让读者在阅读时出现迷茫的状态，不会让读者对后现代主义小说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同时，他运用元小说对语言、创作的思考，弥补了现实主义小说在思辨和哲理层面上的小缺陷。现实主义小说和元小说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写作模式在库切的小说中，得到了有机的结合。“模糊文体界限”这一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使命，库切不辱使命地完成了。糅合这两种不同流派的小说，拓展了小说创作的可能性，消解了现实主义和元小说之间的界线，虽然解构了叙事权威，但是却保留了故事的剧情，作者的权威就会慢慢减弱，同时，读者也能够参与到故事情节的猜测和构建中。

三

作者与人物之间的关系，在《慢人》这部作品中也进行了一个新的探讨和思索。在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冲击下，以“叙事”为创作理念中心的传统小说现在遭到了一些质疑，比如作者的权威、作者的主导地位等。在库切的小说中，作家科斯特洛对雷蒙特的无奈，就好像在暗示作者在选题时已经处于被动状态中，完全没有把握小说情节发展和收尾。雷蒙特是小说中的人物，命运该由作者把握，但是却有了独立的人格和自己的权利。通过雷蒙特和科斯特洛的正面交锋，库切发出这样的疑问，小说人物能拥有独立存在的权利吗？小说中人物的命运是否可以由作者随意改动呢？

“库切在《慢人》中触及创作伦理”这一主题和上文话题密切相关。道德问题在这部小说里一次又一次被涉及和提起。小说创作中不断地揭示人物的性格缺陷，那么，这样做是符合道德伦理的吗？雷蒙特对科斯特洛产生质疑，对科斯特洛忍无可忍时，说出了这样一段话：“你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木偶，你对待所有人都像对待木偶。你编造故事，然后胁迫我们把这些故事演出来。”这句话就是现代人对传统小说中人物的看法。现代人认为，小说人物是没有自主权的，他们都形如木偶，被作者牵线控制着。但是《慢人》中的雷蒙特不愿被小说作者控制。出发点都是为了维护自身，尊重自身心理感受。库切把作者、人物与医生、患者的关系进行了类比，提出匪夷所思的观点：在创作过程中，作者必须尊重人物的感情和心理情感及其选择吗？在消解作者和叙事者权威的过程中，库切通过构建平等对话、相互依存却又充满矛盾的关系，让小说人物有了话语自由。

四

《慢人》的双重主题，可以看作是后现代社会作家库切个人心声的流露。失去行动能力的雷蒙特、失去创作灵感的女作家科斯特洛，这两个小说中创造的人物，就是他作为一个了解传统小说的现代人和现代作家的兩个身份。所以，主人公雷蒙特面临的困境就是很多现代人所面临的问题。他们在生活压力下慢慢摧毁自我。而科斯特洛虽然是一名作家，但同时也是一个普通人，她也同样面临着现代人的困境。库切的写作手法其实带有自嘲的意味。他鼓起勇气向读者展现了其在写作时的无奈与挣扎。更何况颠覆全知全能的叙权威恰恰是库切在小说中所追求的目标。

如今文学创作素材在不断减少，小说的素材更是变得珍稀。“什么故事都没发生的小说”才是现在值得关注的。《慢人》这部小说，库切在创作的同时，也宣告了传统小说及其叙述方式的解体，小说人物有了自由发挥的空间，新型的作者和小说人物的关系逐渐建立起来。小说《慢人》没有库切早期创作中那种厚重的历史背景，但是这部作品更值得读者关注。笔者认为，这正是库切对写作和生活的思考探索，还有对后现代小说创作的探索。

参考文献：

[1] 刘蔚青：《人性的弱点——评J·M·库切的〈慢人〉》，《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2] 王成宇：《流散者的爱——试析库切的新作〈慢人〉》，《河南社会科学》，2008年第1期。

[3] Columbia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2009.

[4] Pankaj Mishra.“The Uncertainty Principle，”The Nation 2012.

（李广华，唐山工业职业技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