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苡蔺
春晚反腐原是命题作文
在央视春晚30多年的历史中,反腐相声仅有牛群说过一个《巧立名目》,原因很简单,这种题材太“难”创作。而在2015年羊年春晚中,由苗阜和王声表演的反腐相声《这不是我的》却异军突起,被网友誉为最好笑的语言类节目。关于这个爆红作品的诞生,还得从8年前说起。
那是2007年,苗阜、王声集合了身边七八个热爱相声的好友,一起组建成立了“青曲社”,建社之初,苗阜就许下“中兴西北相声,发展陕西曲艺”的宏愿,按照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得把愿望许大一点,“不然万一实现了怎么办呢?”不过理想很美,现实很痛,青曲社成立之初,连演出地方都没有,苗阜就带着大家在城墙根、广场上、校园里“撂地”演出。
最困难时,西安铁路局为他们免费提供了剧场:“这真是给了我们鼓励,要是鼓不起这股劲儿,什么都干不成。”有了剧场,观众也不会自己找上门,几十个人为一个观众说相声的时候有过,半个多月一个人没有的时候也有。苗阜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很多相声团体都遇到过的问题。没有观众,我们就练功,一对演员上台,其他人帮着丰满作品,这种时候反而是更提劲儿。”
没有演出就没收入,生计怎么办?凉拌呗!大家都爱好说相声,但有时候一场演出收入才几百块钱,十几、二十个人分,可没人有怨言。大家都觉得,能靠钱坚持下去的事儿,根本不是事儿。 这样的日子直到2008年以后才有所好转,青曲社被请到西安某茶楼,作为喝茶的“赠品”,尽管收入还是不高,却日积月累地积攒了不少粉丝。几年后,苗阜和王声的名字开始在西安曲艺圈喊响了,及至2014年登上北京卫视春晚和央视元宵晚会后,他们俩才真的走红。
好运接连不断,2014年10月底,哈文团队将执导2015羊年春晚的消息传出后没两天,正在全国进行巡回演出的苗阜王声突然接到上春晚的邀约电话—不是做梦吧,虽说此前观众对他们的呼声很高,但这一天真的到来还是让两人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接到邀约并不代表就能登上春晚舞台,首先得有好节目才行。回到北京后,苗阜王声和羊年春晚导演组见了面,经过一番商量,最终导演组给他们定了两道选题,让他们朝这两个方向创作。
经过一番打磨后,苗阜和王声报了3个节目上去,其中就包括了这个“反腐”题材,很快节目被定了下来。但反腐题材可不好说啊,要想紧扣主题说得有趣好笑,难,实在太难!得知消息的相声界朋友第一反应就是“扎手”,毕竟苗阜和王声没有相关经历,贪官的生活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啊,“也不能瞎编乱造啊,真是愁人。”
这是对相声演员最大的挑战,“压力太大,要不是之前一心想要登上这么大舞台,真心想放弃了,毕竟30多年来几乎没人再碰过这样的题材,又不想太直白表达,怎么才能揣摩好贪官心理?”后来他们向陕西省委求助,纪委领导组织开座谈会,这才搜集到了足够多的创作素材。
经过闭关苦思、数月修改后,苗阜掉肉10斤,为这个本子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心血和努力,改动工程之大,让这个相声本子完全改头换面了。尽管改的过程很痛苦,最终苗阜、王声的《这不是我的》却满足了所有网友的期待,成为羊年春晚当之无愧的最好笑语言类节目。
当类似“王羲之是哪个协会的?东晋?哦,那是解放前!”“曾子曰孟子曰孔子曰婶子曰”“还叔叔曰呢”“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等金句一句句从苗阜王声口中蹦出后,当晚微博和朋友圈里,以及爱奇艺网络满满的都是网友留言:“蜀黍不约我们约!”“这酸爽,中国好相声啊!”“这一对,敢不敢再搞一点”……苗阜和王声饱满的人物性格,逗哏捧哏间充满智慧的互动,将一段10来分钟的相声演绎得妙趣横生,而且充分照顾到了南方观众、“80后”“90后”观众的语言特色和俏皮话风格。
不过尽管在央视春晚及部分地方卫视春晚露面了,但苗阜王声依然不愿意过多地在电视上露面,为此他们已经推掉了近百个演出邀请。对他们来说,可以多些演出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我们是相声演员,表演的是相声,不是综艺秀,所以还是希望在小剧场里打磨。都说十年磨一剑,我们希望一年磨一剑,出一个精品,毕竟登上了央视舞台就可以了,曝光率太高不是好事。”
好搭档竟是“青梅竹马”
苗阜的名字很特别,也很少见,选“阜”做名字自然有着一定的原因。来自农村的他是长孙,而阜有盛、多的意思,“家人希望男丁兴旺,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说起没红以前的经历,苗阜提到了他人生中重要一站—东北。“19岁我参加工作,在铁路系统上班,当时单位支持考大学,结果我考上了吉林铁路大学。学校就在松花江边,培养了我对东北和东北二人转的感情。”
大学期间苗阜听过很多二人转,自己也爱唱,还从二人转中吸收了不少营养。这些营养在多年后他成立青曲社时发挥了作用,苗阜把从二人转中吸收的“互动”模式融入了自己的表演,让表演变得更加接地气和生动。当然,二人转并非东北给他的唯一礼物,“寒冷”也是他难忘的记忆。在去那之前,苗阜从来没穿过棉裤过冬,头一年苗妈妈怕他冷就给他带了一条鸭绒棉裤,结果到东北穿这个也不管用。在学校第一年,苗阜都冷得不敢洗澡。
跟着同学,苗阜还第一次到了沈阳,不过也仅限于在街头逛逛而已。苗阜爱历史,对沈阳的名胜和历史张口即来,知道沈阳是清军入关之地,还是奉系军阀的大本营,并且对沈阳故宫、大帅府和昭陵都比较熟。但没几个人知道,这些地方他都只能在门口巴巴地望着,原因是“家里穷,那时候刚参加工作,没有钱”。不仅如此,由于当时的苗阜不是专业演员,演出机会非常少,为了可以上台,单位每年的演讲比赛和文体活动他必参加。
当年为了把握住一个在大舞台演出的机会,苗阜做了件让同事想想都觉得揪心的事儿。
那时候正值2005年第四届全国小品大赛,团里的舞蹈小品中有个没台词的角色让苗阜顶替。登台之前,苗阜练得着了魔,走路都带节奏感。因此比赛前,他在剧场里帮忙干活时,没留神脚下的灯槽,脚一下就窝进去被划伤,骨头都露出来了。
为了不耽误晚上演出,苗阜和谁都没说,偷偷地去医院缝了针,到了晚上表演时,他一点都没耽误。可脚上缝合的伤口未愈,一直渗血,他踩着血印子在台上表演,袜子都被血湿透了。尽管这样,他还是咧嘴乐着。
比起苗阜的困窘,王声经历的则是一段迷茫期。毕业前,常泡西祠胡同论坛的王声一度想当“北漂”。他借着论坛聚会的机会到北京来“考察”。在饭局上,他见到了心目中的业界大咖—著名出版人张立宪、知名编剧史航等。“若干年后我能成为他们吗?”王声自问。他没有信心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毕业后,王声终究是迫于世俗压力留在西安成为一名教辅编辑。好在枯燥单调的工作之余,还有创作相声小段这个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并且认识了很多周围的相声爱好者,有时间了也去小剧场里过把瘾。直到有一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最终为此辞去了编辑的工作。当时,母亲在反对无效后警告他说:“这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混不好别怪我们。”
就这样,两个对于相声怀有同样热情的年轻人走上了同一条路,并最终成了搭档。不过作为“80后”相声演员,他们配合如此默契,背后还有一段神奇的渊源。
苗阜和王声的相声中的一段台词道出了真相—“我和王老师是发小儿,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尿不湿、推着铁环、玩着微信、发着微博,一块儿长起来的好朋友……”确实,他俩是发小儿,不过并非真正一起长大的,中间好些年他们连认识都不算。
同样来自铜川的苗阜和王声此前都在矿务局子弟小学上学,还在同一个班,两个小伙伴都爱好文艺,也曾作伴登台表演诗朗诵。苗阜很早就是小伙伴中的活跃分子,放学后,他常和同学们用铁丝拴在两堵墙之间,从作业本上撕下4页纸,写上“联欢晚会”4个字挂在铁丝上,之后便开始表演节目。
由于五年级后王声转学,两人再无联系。直到大学毕业后,2006年,苗阜代表西安铁路系统参加陕西电视台的《捧逗先锋》栏目。之前的搭档临时有事,主办方便给他推荐了王声,说是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专业毕业的一个相声发烧友。
那次合作,两人配合得出乎意料的好,苗阜记得很清楚,现场观众笑倒一片。但直到节目完了,两人才突然发觉:“艾玛,我是不是认识你啊?”于是录完节目后,两个人一起去吃夜宵,聊着聊着,许多相同的回忆涌了上来,两人顿时一齐拍大腿—啊!原来是你啊!
讲述这段神奇的相遇时,两人再次确认:这是命运的安排。就这样,苗阜王声开始一起说相声,而且一说就是8年,什么珠联璧合,什么天衣无缝,按照他俩的说法就是“对方一张嘴,我就看见他盲肠了”。
搭档说相声就像搭伙过日子
自从2007年初在一起凑成相声搭档到现在,苗阜和王声就再没拆过伙。比起之前一个人捣鼓相声,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甚至变得更艰难。
刚凑成搭档那会儿,王声刚毕业没工作,苗阜上班工资只有800多元。王声租了一间小房子,苗阜家则在西安市郊,每次到市里都住王声那里。也正是那段时不时的“同居时期”,他们创作了一大批作品。
在一起说相声的时间早已跨过了七年之痒,因此苗阜、王声之间的感情自然是没得说,身为相声演员,他们更擅长苦里找乐。自然,两个人常常用相互挤兑的方式自我解嘲,乐在其中。不信看他们对彼此毫不留情的吐槽就知道了—这年头,对一个人吐槽的犀利程度可以看出两人感情的好坏。
曾经有主持人问王声:“你长得好看又有文化,怎么会做个捧哏呢?”王声笑了笑说:“他已经长成这样了,还在捧哏的角色,以后就没人看他了。观众爱看他的看他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可以扭过脸来看我一会儿。”
在台上,苗阜还老是喜欢用王声的痦子说事儿,王声当然也不是软柿子。苗阜从小身体协调性差,经常摔跤,有一次意外从高高的土堆上摔下来,脸直接拍在地上,结果造成下颚突出。
若干年后,站在上千人的剧场里,这个“生理缺陷”恰恰成了王声调侃他的一个点,也成了他自我排解的一个“包袱”。
“我是因为腿筋太短,抻着了上颚,造成下颚突出。”苗阜经常解释。“你这就是‘地包天啊!”王声每次都这么损他。“难道不允许自带前保险杠吗?”苗阜总能妙趣横生地回答。
有一次采访,主持人让二位形容一下对方特色,王声一愣,回答:“特色?烟不断呐,我跟他待一块儿就觉得自己是个熏肉,他这个毛病不改,迟早要比我走得早。”苗阜忙辩解:“以前做过编剧,所以写东西都是急活儿,三天三夜不睡觉写出来,所以烟不断。我知道不好,不过最近烟都快戒了,老在演播厅,根本不让抽烟。”
如果再让彼此形容一下对方的优点,王声则会貌似苦恼状:“优点啊?他啊?咳咳,嗯,我可能脑子不太好,没记住。”全然不顾在旁边气得直瞪眼睛的苗阜。而苗阜则认为王声骨子里清高到要死,文人特质太浓。
不过吐槽归吐槽,两个人在一起搭档十分默契,用现在的话说,是一个天然呆,一个傲娇帝;用以前的话说,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不过搭档说相声就像搭伙过日子,就是得互补,一个喜欢诙谐地讲歪理,一个则义正词严地纠邪说。
两人表演时,曾有过很有趣的一句话:“我喊他小面包,他叫我小饼干。”这句看上去极其暧昧的“告白”总会惹得台下笑声阵阵。有时候演出结束后,观众还会大声起哄两人“亲一个”,喜欢他们的人甚至给他们取了个可爱的别称,叫“喵汪组合”。
尽管现在的工作很忙,但他们还是时时有新段子出来,这是怎么创作的?苗阜笑着说:“之前也有人问过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写段子吗?我说,闭门造车反而不是相声之道,我们现在每天都在写啊,没有停。”
因为总待在一起演出和创作,所以两人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家人。2014年王声女儿满月时,他还和苗阜在外面演出,亏得“王夫人”不爱吃醋,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于苗阜王声而言,感情并不见得要怎样煽情,看似不搭调的他俩一个爱走出去开阔视野,一个爱宅在家里博览群书。
平日里稍有空闲,苗阜会独自在西安城里转悠,到人文地标采风。王声在家看到什么想到什么,立刻一通电话,把灵光一闪的包袱记录下来,这是两人默契而独特的交流模式。
在一起相处久了,难免总是嘻嘻哈哈,一旦感性起来,两人谁都不习惯。不过能找到王声这么一个好搭档,苗阜还是觉得非常珍惜,“我们是昔日同窗,又是搭档,那会儿他恋爱,我也恋爱,我结婚时,他还没结婚,有人说我们是好基友,其实是开玩笑,但我们确实有着不解之缘,这辈子是离不开了。现在王声结婚了还当爸爸了,他很幸福,我也替他高兴。”
看来,这对“好搭档”真的是要一辈子走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