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青柠

毕夏

一、她像是自己世界里孤傲的女王，独来独往

在这之前，沈泽齐真的和中途转学过来的崔夏天没有交集。

仔细想想，对于崔夏天仅有的印象大概就是她的沉默寡言和那张扑克脸。除了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在讲台上做了个简短到只有名字和来自哪个城市的自我介绍外，在平日的学习生活里她沉默得像是一个哑巴。平时，大家只有在上课她被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才能听到她的声音。另外，在班里发生什么事情大家或惊讶或大笑或愤怒的时候，她总是面无表情地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大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样儿。

还有，她从不用出早操和上体育课，这个仿佛只为她一人专设的特权让那些来了“亲戚”请个假都被老师骂一顿的女生羡慕且嫉妒不已。

所以，崔夏天没有朋友，她像是自己世界里孤傲的女王，独来独往。

这天早读课上，作为班长的沈泽齐在讲台上领读，在他领读完一段抬头检查纪律的时候，一眼瞥到了撑着头微闭着眼睛的崔夏天。

“崔夏天，你怎么不读……”

话没说完，沈泽齐看到崔夏天慢慢地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她走得极其缓慢，一边走还一边扶着身边的桌椅。

“哎，崔夏天，你干吗去！”沈泽齐想要喊住她，可她像什么都没听到般径直往门外走。

教室里顿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沈泽齐一边让纪律委员管理纪律一边追了出去。

早读课时间的走廊空无一人，崔夏天靠在楼梯的扶杆上喘着粗气，她紧皱着眉头，额前的刘海早已被额头上细密渗出的汗水给濡湿。

“你怎么了？”看到这一幕，沈泽齐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崔夏天低着头，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着什么，几秒后，一只手机递倒了沈泽齐的面前。

学校里明确规定不能带手机，可她却……

“麻烦你，帮我打……打电话给我妈，让她……让她马上来学校接我。”崔夏天的这句话把沈泽齐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短短的一句话，崔夏天说得上次不接下气，她整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二、他把她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那天崔夏天妈妈赶来的时候，立马给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一时之间，关于崔夏天的各种谣言四起。

有人说崔夏天有先天性心脏病，有人说崔夏天的妈妈和学校领导有非一般的关系，有人说崔夏天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各种各样的谣言，比电视剧里狗血的桥段还精彩得多。大家纷纷向沈泽齐问起那天早上出了教室后发生的事情，沈泽齐都笑着保持沉默。

比现实更嶙峋的是人言，比匕首更尖利的是人言，所以很多时候，沉默不一定是多么坏的事情。

沈泽齐没想到会在南城登山摄影节看到崔夏天。南城登山摄影节是为南山的著名旅游景点南山而专门设计的文化盛事，每年都会有上千幅的登山摄影作品展出。为了增加人气，主办方通常还会请来热门作品的作者来现场给大家讲述照片背后的故事。因为有事晚来的沈泽齐一走进摄影展的场馆就看到人山人海的火爆场面。

有一幅照片面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在人群的最后面他看到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崔夏天。

崔夏天手插着口袋踮着脚尖使劲地透过人群的罅隙想看清几米外的照片，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就像湖边随风飘荡的芦苇一样。

沈泽齐想到几个礼拜前的事情，走上前从背后拍了拍崔夏天的肩膀：“嘿，崔夏天。”

没有一点防备的崔夏天猛地转过身来，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泽齐，胸口起伏不定。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见崔夏天一直没有说话，有一点尴尬的沈泽齐再一次开了口。

“嗯，好点了。上次谢谢你。”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紧张，崔夏天的声音里带着点轻微的颤抖。她把头缩在羽绒服的领口里，像个鼹鼠般看着沈泽齐。那双大眼睛在夜幕中像盛满了碎钻，明亮得让沈泽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你也喜欢摄影吗？”沈泽齐在回过神后望着四周的人群问道，“你最喜欢哪幅照片呢？”

“我……”说了一个字崔夏天就卡壳了，“我没特别喜欢的，我就在家闲着无聊，随便来看看呢。”

但很快沈泽齐就知道了崔夏天来登山摄影节的目的。

崔夏天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那天中午，在中午吃饭的时间喊住了沈泽齐。

“沈泽齐，你有及晨的联系方式吗？”

在听到“及晨”两字的一瞬间，沈泽齐愣了一下。

“你和及晨是好朋友吧，那天后来在登山摄影节，我看到你和及晨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你可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在沈泽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崔夏天就连忙说道，她那急切的样子好像生怕下一秒沈泽齐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在听完崔夏天的话后，沈泽齐突然想到那天在摄影节结束人群散去后他发现崔夏天踮脚张望的照片是及晨的作品，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沈泽齐的心里有一点莫名的抗拒：“我有，可是及晨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想和他做个朋友，我很喜欢他的摄影作品，我只是想认识他而已。”崔夏天说着，情不自禁地拽住沈泽齐的手，她看着沈泽齐，明亮的眼里闪动着如炬的希望。

人的动作可以骗人，人的表情可以骗人，人的语言可以骗人，但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沈泽齐看着拽着自己的崔夏天，一下就在她的眼里把她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他叹了一口气：“过几天及晨会来学校找我，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谢谢，谢谢，谢谢你，沈泽齐。”说这话的时候，崔夏天的嘴角是上扬的。虽然是微微的一笑，但对于沈泽齐来说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崔夏天笑。

沈泽齐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的眼睛看到崔夏天笑的那一刻也瞬间弯了起来。

三、因为我出生在夏天，所以我爸妈给我取了个夏天的名字

及晨来找沈泽齐的时候吸引了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及晨倚在门框上邪魅地笑着，他的胸前挂着一台大大的单反，看起来酷毙了！

这个点刚好是晚自习时间，随时都有值日老师来检查，沈泽齐见势连忙走了出去，遵守承诺的他还叫上了崔夏天。

在把崔夏天作为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及晨的时候，沈泽齐再一次见到了崔夏天笑。

“你好，我是崔夏天。因为我出生在夏天，所以我爸妈给我取了个夏天的名字。”崔夏天说着向及晨伸出手去，她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高露洁牙膏广告里的那个海狸先生那样可爱。

“及晨，我们见过好几次了，但是你一定不记得我。”没等及晨说话，崔夏天又说道。

及晨连忙摘下墨镜认真地看了看崔夏天：“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的熟悉。”

及晨这一次来找沈泽齐，是告诉他有文化公司喜欢他的摄影作品，想要签了他然后为他出一本个人摄影集。

“你一定会成功的！”没等及晨说完，崔夏天就抢着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

及晨被她这个可爱的样子给逗乐了，连忙感谢她的支持。谁知这一感谢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崔夏天当着沈泽齐的面旁若无人地向及晨表达了自己的崇拜之心。她告诉及晨自己在很早的时候就听过他的摄影作品，她手机的屏幕也是他拍的照片……最后，这一次的见面变成了崔夏天和及晨的叙旧大会，沈泽齐看着他们聊天、交换微信号和手机号，心里骤生莫名的烦躁。

自从介绍及晨和崔夏天认识后，沈泽齐觉得自己和崔夏天的关系突飞猛进。

崔夏天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崔夏天，但没人的时候或者放学的时候她都会拉着沈泽齐问他关于及晨的各种信息。崔夏天讲话的声音很轻，那气若游丝的嗓音像一把小提琴在沈泽齐的心里轻轻地拉着。有时候问多了沈泽齐觉得烦，崔夏天就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零食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塞到他手里。

崔夏天说好话的时候总爱凑到沈泽齐的耳边，每一次那温热的气息都会让沈泽齐情不自禁地红了脸颊。

四、她像溺水之人渴求抓到一块可以拯救自己的浮木

沈泽齐接到及晨的电话是在平安夜的前几天，一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及晨就噼里啪啦地吐槽起来。

“你上次介绍的那个女同学是神经病吧！能不能让她不要有事没事发我微信打我电话，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正常的学习生活了好不好。有次我女朋友看到那微信，差点和我闹分手你知道不知道！还有，你是不是把我给出卖了啊，为什么我的爱好啊什么的她都知道。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一定要转告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要打扰我……”

挂了电话后，沈泽齐的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他打电话给崔夏天，一直都是嘟嘟的忙音。

第二天到学校走进教室的时候，沈泽齐的视线瞥向崔夏天的座位，崔夏天依旧摆着一副扑克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了她500万的样子。但让沈泽齐忧心忡忡的是，崔夏天的双眼红肿得厉害，明显昨晚大哭过一场。

崔夏天每天都自己带饭来学校，从不在每天中午下课后随着饿狼大军跑着去食堂买菜买饭。这天沈泽齐吃到一半突然想到昨晚及晨的电话和早上看到的崔夏天如水分饱满的水蜜桃般红肿的眼睛，连忙放下筷子赶回教室。

沈泽齐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哭声。他好奇地望进去，看到崔夏天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哭着一口口地咬着自己的手臂。

这样的画面让沈泽齐震惊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推门进去还是该掉头离开。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尖叫声。

“啊，是疯子，崔夏天是疯子！”

沈泽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女生就推门进去向崔夏天围拢。沈泽齐心里一惊，连忙跟上前去。

崔夏天看到来人连忙松开咬着手臂的嘴巴，大家看到她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印，有的牙齿印已经变青变紫。

在大家的尖叫声中，崔夏天连忙拉下自己的衣服，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的眼里则是猝不及防的震惊、慌乱和害怕。

“原来她不是有心脏病，她是有精神病啊！”

“太可怕了！她会伤害人吗！”

……

“闭嘴，都给闭嘴！”沈泽齐大喊着扒开人群来到崔夏天面前，“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崔夏天一把推开沈泽齐，扶着桌子站起来，她紧皱着眉头往外冲，大家见势连忙尖叫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嘭！”

还没走出教室，崔夏天就应声倒在了地上。

“痛，痛，救我，救救我！”躺在地上的崔夏天蜷缩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高高举起的双手，像溺水之人渴求抓到一块可以拯救自己的浮木。

五、属于崔夏天的这幅画在这场病到来后一定是黑白的

沉睡中的崔夏天安静恬淡得像一朵在夜间悄然开放的的昙花。她薄薄的嘴唇，她高高的鼻子，她像小刷子般的睫毛以及那紧皱的眉头，让一旁的沈泽齐看得恍惚而又心疼。

他情不自禁地慢慢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谁知道手刚触及崔夏天的脸颊，她就醒了。那一瞬间，沈泽齐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胸腔里剧烈的跃动让他止不住地想大声喘气。

“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沈泽齐心里一惊。在崔夏天倒下的那一刻，她的手机也随之甩在了地上。沈泽齐在捡起手机的时候，看到手机里有及晨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一个字——滚。

沈泽齐拿出手机，递给崔夏天。

“短信呢，我明明看到有一条及晨发来的短信的。”崔夏天望着沈泽齐，眉头锁得更深了。

“我……我不知道！”

“沈泽齐，是不是你把短信给删除了？”

是的，沈泽齐在看到短信内容的那一瞬间就愤怒地把短信给删除了。他不知道和自己一起长大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及晨怎么会说出那个字，但他可以确信的是在看到短信的那一刻自己是震惊、错愕、愤怒的。

“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崔夏天激动了起来，说着她就要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崔夏天，你不要这样。”沈泽齐连忙阻止了她的行动，“你不要激动，你千万不要激动，你冷静一下，你快平复下心情。”

崔夏天的动作一下子就僵硬在了那里，好几秒后她微微仰起头，望着沈泽齐说：“你知道了？”

沈泽齐看着紧咬着嘴唇声音里带着哭腔的崔夏天，点了点头。

是的，他知道了。在把崔夏天送到急救室后他就从医生和崔妈妈口中知道了一切，一年前因为高烧引起的血管破裂出血，让他们知道了一直隐藏在崔夏天身体里的叫脑血管动静脉畸形的这个病，这个病让崔夏天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笑不能哭泣，否则就会引起脑部出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她的沉默寡言她的不苟言笑都是因为这个病。

如果说青春是一张色彩斑斓的画，那么属于崔夏天的这幅画在这场病到来后一定是黑白的。

“怎么了，同情我？”

沈泽齐连忙摇了摇头。

“那你可以告诉我及晨在短信里说了什么吗？”

“夏天，你不要再想这些了，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休息。医生说这次你出血太严重，过阵子要做开颅手术，之前医生提过很多次你都不同意，这一次真的逃不过了。”

“不，我不想做这个手术，你快告诉我及晨在短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你妈妈回家给你拿换洗的衣服去了，等会儿她就会回来。”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告诉我啊！”

一个枕头飞速地砸向沈泽齐，沈泽齐看到崔夏天噙着眼泪，浑身颤抖着。

“你不要这样，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沈泽齐说着把枕头塞到崔夏天的头下，“及晨说，及晨说让你不要再联系他了。”

整个世界骤然隐匿了喧嚣，沈泽齐心如擂鼓般等着崔夏天的反应。

“哦，我知道了。”不知道过了过久后，崔夏天这样说道。崔夏天如此平静的反应大大出乎沈泽齐的预料，他诧异地看着崔夏天重新躺下去盖上被子，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六、漫漫的爱情之路，卑微属于她，渺小属于她，眼泪属于她

“小沈，夏天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在崔夏天住院的第三天，放学后正准备去医院给她补习功课的沈泽齐接到了崔妈妈的电话。拥挤的人群像泄闸的洪水般往校门外涌，沈泽齐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他的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天给崔夏天补习功课时的情形，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

最后，他想到了及晨。

沈泽齐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往及晨的学校赶，在来到及晨班级所在教学楼的一楼时，他看到了让他在很久以后想起来都会黯然神伤的一幕。

“及晨，可以吗？”崔夏天一定来得很急，因为连病号服都没换的她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甚至她脚上的鞋子还是在医院穿的拖鞋。崔夏天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悠悠地晃着，她的左手拽着及晨大衣的后摆，短短的一句话说得异常胆怯。

“不可以，我做不到，我没有空，我请你离开好吗！”

“我求你了，及晨，就一次可以吗？”见及晨要走，崔夏天的另外一只手也拽住了他的衣服。她明亮眼睛里充溢着的祈求和哀怜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在不平等的爱情里面，最先主动的一方总是百分百的输家。漫漫的爱情之路，卑微属于她，渺小属于她，眼泪属于她，好像无论怎么努力，总有越不过的天堑鸿沟。

看到这一幕，沈泽齐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巨大的手给紧紧地攥住了。

“你是聋子吗！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及晨转过去，不耐烦地瞪着崔夏天，“你不觉得你这样缠着我很讨厌吗？我受够了你要死不活的扑克脸，请你立刻马上滚出我的视线，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及晨俊朗且棱角分明的脸在此刻变得狰狞不已，沈泽齐的手不由自主就紧握成了拳头。

“我要上晚自习了，再见！”在沈泽齐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的时候，及晨一把拉过被拽着的衣角，没有防备的崔夏天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嘭的一声，相机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及晨……”沈泽齐冲出去的时候及晨已经一路小跑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沈泽齐连忙转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崔夏天。

“你要笑我吗？”崔夏天是笑着的，但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没有，没有。”沈泽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帮崔夏天擦去眼泪。

崔夏天仰着头，眼泪源源不断地流着，不一会儿她就眉头紧皱，嘴角轻轻地颤抖着。

“疼！”说着崔夏天一把抓过沈泽齐的手臂咬了下去。

七、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你有过梦想吗？

你有过信仰吗？

在醒来后崔夏天这样问沈泽齐。

这个问题对于17岁的沈泽齐来说是太过深奥和遥远，在崔夏天一动不动的注视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沈泽齐慢慢地低下头去。

看到沈泽齐这个样子，崔夏天呵呵了几声，把尘封的记忆再一次拉扯了出来。

1年半前的崔夏天是太过耀眼的存在。成绩拔尖、容貌可人、体育优良、待人和善，在学校里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更让很多女生羡慕不已的是崔夏天有惊人的摄影天赋。在小学的时候崔夏天随便拍了一张照片投给报社就被选中刊登了，后天她就疯狂地爱上了摄影，从小学到高中，大大小小的摄影比赛她获的奖不胜枚举。在南城登山摄影节兴起后，她还经常跟着摄影圈里的朋友一起去爬山拍照。可是，突如其来的高烧和不停的呕吐让他们全家知道了这个叫脑血管动静脉畸形的病症。于是她辗转一家又一家医院，然后被告知不能哭不能笑不能激动不能奔跑。后来，所有她原先引以为傲的才能像做了一个美梦一样统统被收了回去。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病，崔夏天就没有和大家解释太多，然后就她慢慢地从被人拥簇的校园达人变成了沉默寡言、被人排挤的孤僻的人，最后迫于无奈，只能转学开启新的生活。

这是一个太过现实太过浮华的世界，太多的人才被埋没，太多的梦想被摧毁，太多的希望被揉碎。而崔夏天，就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疾病硬生生地从光明时间拽进了黑暗小巷。

“沈泽齐，你可以理解那种感受吗？那种从天上摔到地下的挫败感！”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

沈泽齐还没说完崔夏天就抢白道：“不，你不会理解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你知道吗？太痛了，这个病太痛了！”崔夏天的声音哽咽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衣袖来，她的两个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青中带紫、紫中带黑的牙印，“白天的时候痛，痛得听不进老师讲的内容。晚上的时候痛，痛得根本就睡不着觉。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只能通过这个方法来抑制疼痛。”

崔夏天，你不要难过了。

崔夏天，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个说出来呢。这根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啊。

崔夏天，以后的日子让我来陪着你吧。

……

沈泽齐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是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崔夏天蜷缩着身体，眼里泪光闪烁。那一刻，沈泽齐好想伸出双手，给她一个宽阔的温暖的怀抱。

沈泽齐的手慢慢地舒展开来，他的心跳得飞快，这时候他听到崔夏天说：“你就不想问问及晨的事情吗？”

沈泽齐的手骤然就停在了那里。

“第一次见到及晨是我第一次和摄影圈里的朋友去南山采风的时候。背着两个镜头跑在最前面，初升的太阳缓缓地从山那头升起来，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金光闪闪的。后来，他在奔来跑去教别人如何拍照，我真的觉得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美好的人。那以后我就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只要他参加的活动我都参加，但是每一次我都站得远远的，我不敢上去主动和他说话。在得病后我一旦痛到不行的时候，我除了会咬自己之外，我还会看看他的作品，我觉得他就是我生命里的光和希望。我一直不肯做开颅手术，是因为我害怕被剃光头发。我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头发，我不想顶着一个光头出现在及晨的面前，我做不到！”

听到这话，沈泽齐的手慢慢地放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在送崔夏天来医院的路上，他看了崔夏天的相机，相机里除了及晨的作品之外都是崔夏天偷拍及晨的照片。及晨的正面、及晨的侧脸，笑着的及晨、沉思的及晨……每一张及晨的照片，都是崔夏天藏在心里的秘密心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不对等的。我喜欢他，而他却……”

说到一半，一直噙在崔夏天眼里的泪水终于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八、她之所以没有表情是因为这个病不允许她哭和笑

在崔妈妈到来医院后沈泽齐立马去找了及晨。

看到远远向自己跑来的沈泽齐，及晨笑着伸出双臂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道沈泽齐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干吗？！”倒在地上的及晨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泽齐。

“你还问我干吗？！”说这话的时候沈泽齐又一个拳头要落下来，及晨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沈泽齐，你发疯了是不是。”他双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像杀红了眼的沈泽齐。

“你还记得崔夏天吗？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残忍？”

“残忍？”

“对，我看到你发给她的‘滚字，我也看到那天在教学楼下她苦苦哀求你你却把她拽倒在地，你为什么要这样？”

听到这里，及晨呵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个打我？你有问过她对我做了些什么事情吗？她每小时发一条短信给我，她凌晨两三点打电话给我，她动不动就来学校找我，我和她说话，她却总是一副要死不活没有表情的样子。她是真的严重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了你明白吗？好几次我女朋友看到崔夏天发来的短信，都对我翻脸了知道吗？沈泽齐，你了解过这些吗？”

“我……”沈泽齐的气势明显弱了很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崔夏天得了脑血管动静脉畸形这个病，她之所以没有表情是因为这个病不允许她哭和笑。她半夜打电话给你一定是那病折磨得她睡不着，所以她就来找你。还有，她发你短信，是因为她喜欢你、喜欢你的作品你知道吗！”

听到这里，及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如果真像是你说的那样，那我表示抱歉。我感谢她对我以及对我摄影作品的喜爱，但是她的喜爱已经给我造成了负担和压力，所以你能帮我转告她，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你不要这样，这样她会伤心会让她病情加重……”

“沈泽齐，你什么事情都为她考虑，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及晨打断了沈泽齐的话，他说着走近沈泽齐，“泽齐，你这么在乎崔夏天，你是喜欢她吧！”

“我……我……”

少年的心事就这样被直截了当地点破，沈泽齐涨红着脸，说话结结巴巴起来。

九、崔夏天想，一切终于结束了吧，这个故事终于落幕了吧

告别及晨后沈泽齐没有去医院，而是径直回了家。被戳穿心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崔夏天，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把及晨的真实想法转达给她。

及晨是她的信仰和梦想，她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第二天是周一，一整天的时间沈泽齐每每想到这一些，更加忧心忡忡。晚上放学后去医院给崔夏天补习功课的时候，他在病房门口踟蹰了很久才敲门进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绑着长辫子的崔夏天正穿着裙子坐在病床上恬淡地笑着，一旁的崔爸爸崔妈妈拿着单反不停地给崔夏天拍着照。

看到这一幕的沈泽齐一头的雾水，看到沈泽齐，崔夏天连忙支走了崔爸崔妈。

“你这是在干吗呢？”

“我决定动手术了，在手术之前我想用照片定格住现在长发及腰的我。”

“真的？”沈泽齐听到后满脸的喜悦。

崔夏天点了点头：“昨天及晨给我发短信了，所有的一切都说得很明白。爱可以带来温暖，爱可以带来幸福，爱同样也可以带来烦恼和折磨，我想是我做错了。”

“就这样放弃了吗？不会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很多事情只要去尝试了去努力了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失败。而真正应该后悔的，是你明知道你想做这件事而没有去做过。所以，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崔夏天望着沈泽齐，再一次露出恬淡的笑容来。崔夏天嘴角上扬，眼角弯弯，可沈泽齐还是在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闪闪的泪光。

“这一次的手术，不知道我能不能醒过来……”

“不，你一定会醒过来的。”沈泽齐连忙伸出手捂住了崔夏天的嘴。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我还有很多的话没有和你说。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你不能让我还没有努力还没有尝试就失败啊。

沈泽齐看着崔夏天，心里这样默默地许愿。

崔夏天的手术很成功，可是她没有醒来。

第一天没有醒来，第二天没有醒来，第三天没有醒来……

每天晚上放学后沈泽齐都会来病房看望崔夏天，他坐在崔夏天的病床前给她念课文给她唱歌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看着心电图里崔夏天的心跳，唱着唱着、讲着讲着沈泽齐就会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等待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情。

幸好，在第六天的时候，崔夏天醒来了。醒来的那个时候，沈泽齐正坐在病床前唱儿歌，崔夏天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难听死了。

那一刻，沈泽齐兴奋地跳起来，下一秒他就连忙跑出门去喊医生。

崔夏天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后就出院了。为了安全起见，医生在出院的时候建议崔夏天要保持情绪稳定，短时间内不能做剧烈运动。

“沈泽齐，你能带我去爬南山吗？”

“崔夏天，你疯了吧，你刚手术完，你没听医生说不能做剧烈运动吗？”

“哎，我都没激动，你激动什么？”崔夏天说着打了下沈泽齐，“大不了，我坐在轮椅上你推着我上去嘛。”

周末，坐在轮椅上被沈泽齐推着的崔夏天在南山脚下看到了及晨和他的女朋友。他们穿着情侣运动装，格外养眼。

看到这一幕沈泽齐连忙俯下身来：“听及晨说你一直想和他一起爬南山，前两天我求了他好久他才肯过来。谁知道他带了他女朋友……”

看着沈泽齐一脸紧张的样子，崔夏天笑了：“你干吗，这么紧张干吗？”

“崔夏天，恭喜你出院，现在我们来爬山吧。”这时候及晨笑着朝他们走来，“对了，我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佳佳。”

沈泽齐把手搭在崔夏天的肩上示意她要冷静，谁知道崔夏天耸耸肩伸出手一把拍下了他的手。

崔夏天笑着看着面前的及晨，骤然涌入脑海的是自己在昏迷是迷迷糊糊听到的沈泽齐的声音。

“沈泽齐，你真以为我坐着轮椅你能推得动我啊！我们坐旁边的索道上去吧，我爬了很多次的山，一次都没坐过索道呢。”说着崔夏天就摇着轮椅往索道的入口处走。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崔夏天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南山开始，在南山结束，崔夏天想，一切终于结束了吧，这个故事终于落幕了吧。

“沈泽齐，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啊。”在沈泽齐毫不留意的时候，崔夏天这样轻轻地说道。

编辑/眸眸

一、她像是自己世界里孤傲的女王，独来独往

在这之前，沈泽齐真的和中途转学过来的崔夏天没有交集。

仔细想想，对于崔夏天仅有的印象大概就是她的沉默寡言和那张扑克脸。除了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在讲台上做了个简短到只有名字和来自哪个城市的自我介绍外，在平日的学习生活里她沉默得像是一个哑巴。平时，大家只有在上课她被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才能听到她的声音。另外，在班里发生什么事情大家或惊讶或大笑或愤怒的时候，她总是面无表情地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大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样儿。

还有，她从不用出早操和上体育课，这个仿佛只为她一人专设的特权让那些来了“亲戚”请个假都被老师骂一顿的女生羡慕且嫉妒不已。

所以，崔夏天没有朋友，她像是自己世界里孤傲的女王，独来独往。

这天早读课上，作为班长的沈泽齐在讲台上领读，在他领读完一段抬头检查纪律的时候，一眼瞥到了撑着头微闭着眼睛的崔夏天。

“崔夏天，你怎么不读……”

话没说完，沈泽齐看到崔夏天慢慢地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她走得极其缓慢，一边走还一边扶着身边的桌椅。

“哎，崔夏天，你干吗去！”沈泽齐想要喊住她，可她像什么都没听到般径直往门外走。

教室里顿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沈泽齐一边让纪律委员管理纪律一边追了出去。

早读课时间的走廊空无一人，崔夏天靠在楼梯的扶杆上喘着粗气，她紧皱着眉头，额前的刘海早已被额头上细密渗出的汗水给濡湿。

“你怎么了？”看到这一幕，沈泽齐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崔夏天低着头，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着什么，几秒后，一只手机递倒了沈泽齐的面前。

学校里明确规定不能带手机，可她却……

“麻烦你，帮我打……打电话给我妈，让她……让她马上来学校接我。”崔夏天的这句话把沈泽齐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短短的一句话，崔夏天说得上次不接下气，她整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二、他把她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那天崔夏天妈妈赶来的时候，立马给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一时之间，关于崔夏天的各种谣言四起。

有人说崔夏天有先天性心脏病，有人说崔夏天的妈妈和学校领导有非一般的关系，有人说崔夏天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各种各样的谣言，比电视剧里狗血的桥段还精彩得多。大家纷纷向沈泽齐问起那天早上出了教室后发生的事情，沈泽齐都笑着保持沉默。

比现实更嶙峋的是人言，比匕首更尖利的是人言，所以很多时候，沉默不一定是多么坏的事情。

沈泽齐没想到会在南城登山摄影节看到崔夏天。南城登山摄影节是为南山的著名旅游景点南山而专门设计的文化盛事，每年都会有上千幅的登山摄影作品展出。为了增加人气，主办方通常还会请来热门作品的作者来现场给大家讲述照片背后的故事。因为有事晚来的沈泽齐一走进摄影展的场馆就看到人山人海的火爆场面。

有一幅照片面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在人群的最后面他看到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崔夏天。

崔夏天手插着口袋踮着脚尖使劲地透过人群的罅隙想看清几米外的照片，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就像湖边随风飘荡的芦苇一样。

沈泽齐想到几个礼拜前的事情，走上前从背后拍了拍崔夏天的肩膀：“嘿，崔夏天。”

没有一点防备的崔夏天猛地转过身来，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泽齐，胸口起伏不定。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见崔夏天一直没有说话，有一点尴尬的沈泽齐再一次开了口。

“嗯，好点了。上次谢谢你。”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紧张，崔夏天的声音里带着点轻微的颤抖。她把头缩在羽绒服的领口里，像个鼹鼠般看着沈泽齐。那双大眼睛在夜幕中像盛满了碎钻，明亮得让沈泽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你也喜欢摄影吗？”沈泽齐在回过神后望着四周的人群问道，“你最喜欢哪幅照片呢？”

“我……”说了一个字崔夏天就卡壳了，“我没特别喜欢的，我就在家闲着无聊，随便来看看呢。”

但很快沈泽齐就知道了崔夏天来登山摄影节的目的。

崔夏天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那天中午，在中午吃饭的时间喊住了沈泽齐。

“沈泽齐，你有及晨的联系方式吗？”

在听到“及晨”两字的一瞬间，沈泽齐愣了一下。

“你和及晨是好朋友吧，那天后来在登山摄影节，我看到你和及晨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你可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在沈泽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崔夏天就连忙说道，她那急切的样子好像生怕下一秒沈泽齐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在听完崔夏天的话后，沈泽齐突然想到那天在摄影节结束人群散去后他发现崔夏天踮脚张望的照片是及晨的作品，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沈泽齐的心里有一点莫名的抗拒：“我有，可是及晨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想和他做个朋友，我很喜欢他的摄影作品，我只是想认识他而已。”崔夏天说着，情不自禁地拽住沈泽齐的手，她看着沈泽齐，明亮的眼里闪动着如炬的希望。

人的动作可以骗人，人的表情可以骗人，人的语言可以骗人，但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沈泽齐看着拽着自己的崔夏天，一下就在她的眼里把她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他叹了一口气：“过几天及晨会来学校找我，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谢谢，谢谢，谢谢你，沈泽齐。”说这话的时候，崔夏天的嘴角是上扬的。虽然是微微的一笑，但对于沈泽齐来说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崔夏天笑。

沈泽齐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的眼睛看到崔夏天笑的那一刻也瞬间弯了起来。

三、因为我出生在夏天，所以我爸妈给我取了个夏天的名字

及晨来找沈泽齐的时候吸引了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及晨倚在门框上邪魅地笑着，他的胸前挂着一台大大的单反，看起来酷毙了！

这个点刚好是晚自习时间，随时都有值日老师来检查，沈泽齐见势连忙走了出去，遵守承诺的他还叫上了崔夏天。

在把崔夏天作为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及晨的时候，沈泽齐再一次见到了崔夏天笑。

“你好，我是崔夏天。因为我出生在夏天，所以我爸妈给我取了个夏天的名字。”崔夏天说着向及晨伸出手去，她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高露洁牙膏广告里的那个海狸先生那样可爱。

“及晨，我们见过好几次了，但是你一定不记得我。”没等及晨说话，崔夏天又说道。

及晨连忙摘下墨镜认真地看了看崔夏天：“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的熟悉。”

及晨这一次来找沈泽齐，是告诉他有文化公司喜欢他的摄影作品，想要签了他然后为他出一本个人摄影集。

“你一定会成功的！”没等及晨说完，崔夏天就抢着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

及晨被她这个可爱的样子给逗乐了，连忙感谢她的支持。谁知这一感谢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崔夏天当着沈泽齐的面旁若无人地向及晨表达了自己的崇拜之心。她告诉及晨自己在很早的时候就听过他的摄影作品，她手机的屏幕也是他拍的照片……最后，这一次的见面变成了崔夏天和及晨的叙旧大会，沈泽齐看着他们聊天、交换微信号和手机号，心里骤生莫名的烦躁。

自从介绍及晨和崔夏天认识后，沈泽齐觉得自己和崔夏天的关系突飞猛进。

崔夏天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崔夏天，但没人的时候或者放学的时候她都会拉着沈泽齐问他关于及晨的各种信息。崔夏天讲话的声音很轻，那气若游丝的嗓音像一把小提琴在沈泽齐的心里轻轻地拉着。有时候问多了沈泽齐觉得烦，崔夏天就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零食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塞到他手里。

崔夏天说好话的时候总爱凑到沈泽齐的耳边，每一次那温热的气息都会让沈泽齐情不自禁地红了脸颊。

四、她像溺水之人渴求抓到一块可以拯救自己的浮木

沈泽齐接到及晨的电话是在平安夜的前几天，一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及晨就噼里啪啦地吐槽起来。

“你上次介绍的那个女同学是神经病吧！能不能让她不要有事没事发我微信打我电话，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正常的学习生活了好不好。有次我女朋友看到那微信，差点和我闹分手你知道不知道！还有，你是不是把我给出卖了啊，为什么我的爱好啊什么的她都知道。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一定要转告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要打扰我……”

挂了电话后，沈泽齐的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他打电话给崔夏天，一直都是嘟嘟的忙音。

第二天到学校走进教室的时候，沈泽齐的视线瞥向崔夏天的座位，崔夏天依旧摆着一副扑克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了她500万的样子。但让沈泽齐忧心忡忡的是，崔夏天的双眼红肿得厉害，明显昨晚大哭过一场。

崔夏天每天都自己带饭来学校，从不在每天中午下课后随着饿狼大军跑着去食堂买菜买饭。这天沈泽齐吃到一半突然想到昨晚及晨的电话和早上看到的崔夏天如水分饱满的水蜜桃般红肿的眼睛，连忙放下筷子赶回教室。

沈泽齐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哭声。他好奇地望进去，看到崔夏天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哭着一口口地咬着自己的手臂。

这样的画面让沈泽齐震惊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推门进去还是该掉头离开。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尖叫声。

“啊，是疯子，崔夏天是疯子！”

沈泽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女生就推门进去向崔夏天围拢。沈泽齐心里一惊，连忙跟上前去。

崔夏天看到来人连忙松开咬着手臂的嘴巴，大家看到她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印，有的牙齿印已经变青变紫。

在大家的尖叫声中，崔夏天连忙拉下自己的衣服，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的眼里则是猝不及防的震惊、慌乱和害怕。

“原来她不是有心脏病，她是有精神病啊！”

“太可怕了！她会伤害人吗！”

……

“闭嘴，都给闭嘴！”沈泽齐大喊着扒开人群来到崔夏天面前，“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崔夏天一把推开沈泽齐，扶着桌子站起来，她紧皱着眉头往外冲，大家见势连忙尖叫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嘭！”

还没走出教室，崔夏天就应声倒在了地上。

“痛，痛，救我，救救我！”躺在地上的崔夏天蜷缩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高高举起的双手，像溺水之人渴求抓到一块可以拯救自己的浮木。

五、属于崔夏天的这幅画在这场病到来后一定是黑白的

沉睡中的崔夏天安静恬淡得像一朵在夜间悄然开放的的昙花。她薄薄的嘴唇，她高高的鼻子，她像小刷子般的睫毛以及那紧皱的眉头，让一旁的沈泽齐看得恍惚而又心疼。

他情不自禁地慢慢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谁知道手刚触及崔夏天的脸颊，她就醒了。那一瞬间，沈泽齐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胸腔里剧烈的跃动让他止不住地想大声喘气。

“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沈泽齐心里一惊。在崔夏天倒下的那一刻，她的手机也随之甩在了地上。沈泽齐在捡起手机的时候，看到手机里有及晨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一个字——滚。

沈泽齐拿出手机，递给崔夏天。

“短信呢，我明明看到有一条及晨发来的短信的。”崔夏天望着沈泽齐，眉头锁得更深了。

“我……我不知道！”

“沈泽齐，是不是你把短信给删除了？”

是的，沈泽齐在看到短信内容的那一瞬间就愤怒地把短信给删除了。他不知道和自己一起长大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及晨怎么会说出那个字，但他可以确信的是在看到短信的那一刻自己是震惊、错愕、愤怒的。

“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崔夏天激动了起来，说着她就要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崔夏天，你不要这样。”沈泽齐连忙阻止了她的行动，“你不要激动，你千万不要激动，你冷静一下，你快平复下心情。”

崔夏天的动作一下子就僵硬在了那里，好几秒后她微微仰起头，望着沈泽齐说：“你知道了？”

沈泽齐看着紧咬着嘴唇声音里带着哭腔的崔夏天，点了点头。

是的，他知道了。在把崔夏天送到急救室后他就从医生和崔妈妈口中知道了一切，一年前因为高烧引起的血管破裂出血，让他们知道了一直隐藏在崔夏天身体里的叫脑血管动静脉畸形的这个病，这个病让崔夏天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笑不能哭泣，否则就会引起脑部出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她的沉默寡言她的不苟言笑都是因为这个病。

如果说青春是一张色彩斑斓的画，那么属于崔夏天的这幅画在这场病到来后一定是黑白的。

“怎么了，同情我？”

沈泽齐连忙摇了摇头。

“那你可以告诉我及晨在短信里说了什么吗？”

“夏天，你不要再想这些了，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休息。医生说这次你出血太严重，过阵子要做开颅手术，之前医生提过很多次你都不同意，这一次真的逃不过了。”

“不，我不想做这个手术，你快告诉我及晨在短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你妈妈回家给你拿换洗的衣服去了，等会儿她就会回来。”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告诉我啊！”

一个枕头飞速地砸向沈泽齐，沈泽齐看到崔夏天噙着眼泪，浑身颤抖着。

“你不要这样，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沈泽齐说着把枕头塞到崔夏天的头下，“及晨说，及晨说让你不要再联系他了。”

整个世界骤然隐匿了喧嚣，沈泽齐心如擂鼓般等着崔夏天的反应。

“哦，我知道了。”不知道过了过久后，崔夏天这样说道。崔夏天如此平静的反应大大出乎沈泽齐的预料，他诧异地看着崔夏天重新躺下去盖上被子，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六、漫漫的爱情之路，卑微属于她，渺小属于她，眼泪属于她

“小沈，夏天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在崔夏天住院的第三天，放学后正准备去医院给她补习功课的沈泽齐接到了崔妈妈的电话。拥挤的人群像泄闸的洪水般往校门外涌，沈泽齐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他的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天给崔夏天补习功课时的情形，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

最后，他想到了及晨。

沈泽齐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往及晨的学校赶，在来到及晨班级所在教学楼的一楼时，他看到了让他在很久以后想起来都会黯然神伤的一幕。

“及晨，可以吗？”崔夏天一定来得很急，因为连病号服都没换的她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甚至她脚上的鞋子还是在医院穿的拖鞋。崔夏天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悠悠地晃着，她的左手拽着及晨大衣的后摆，短短的一句话说得异常胆怯。

“不可以，我做不到，我没有空，我请你离开好吗！”

“我求你了，及晨，就一次可以吗？”见及晨要走，崔夏天的另外一只手也拽住了他的衣服。她明亮眼睛里充溢着的祈求和哀怜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在不平等的爱情里面，最先主动的一方总是百分百的输家。漫漫的爱情之路，卑微属于她，渺小属于她，眼泪属于她，好像无论怎么努力，总有越不过的天堑鸿沟。

看到这一幕，沈泽齐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巨大的手给紧紧地攥住了。

“你是聋子吗！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及晨转过去，不耐烦地瞪着崔夏天，“你不觉得你这样缠着我很讨厌吗？我受够了你要死不活的扑克脸，请你立刻马上滚出我的视线，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及晨俊朗且棱角分明的脸在此刻变得狰狞不已，沈泽齐的手不由自主就紧握成了拳头。

“我要上晚自习了，再见！”在沈泽齐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的时候，及晨一把拉过被拽着的衣角，没有防备的崔夏天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嘭的一声，相机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及晨……”沈泽齐冲出去的时候及晨已经一路小跑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沈泽齐连忙转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崔夏天。

“你要笑我吗？”崔夏天是笑着的，但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没有，没有。”沈泽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帮崔夏天擦去眼泪。

崔夏天仰着头，眼泪源源不断地流着，不一会儿她就眉头紧皱，嘴角轻轻地颤抖着。

“疼！”说着崔夏天一把抓过沈泽齐的手臂咬了下去。

七、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你有过梦想吗？

你有过信仰吗？

在醒来后崔夏天这样问沈泽齐。

这个问题对于17岁的沈泽齐来说是太过深奥和遥远，在崔夏天一动不动的注视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沈泽齐慢慢地低下头去。

看到沈泽齐这个样子，崔夏天呵呵了几声，把尘封的记忆再一次拉扯了出来。

1年半前的崔夏天是太过耀眼的存在。成绩拔尖、容貌可人、体育优良、待人和善，在学校里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更让很多女生羡慕不已的是崔夏天有惊人的摄影天赋。在小学的时候崔夏天随便拍了一张照片投给报社就被选中刊登了，后天她就疯狂地爱上了摄影，从小学到高中，大大小小的摄影比赛她获的奖不胜枚举。在南城登山摄影节兴起后，她还经常跟着摄影圈里的朋友一起去爬山拍照。可是，突如其来的高烧和不停的呕吐让他们全家知道了这个叫脑血管动静脉畸形的病症。于是她辗转一家又一家医院，然后被告知不能哭不能笑不能激动不能奔跑。后来，所有她原先引以为傲的才能像做了一个美梦一样统统被收了回去。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病，崔夏天就没有和大家解释太多，然后就她慢慢地从被人拥簇的校园达人变成了沉默寡言、被人排挤的孤僻的人，最后迫于无奈，只能转学开启新的生活。

这是一个太过现实太过浮华的世界，太多的人才被埋没，太多的梦想被摧毁，太多的希望被揉碎。而崔夏天，就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疾病硬生生地从光明时间拽进了黑暗小巷。

“沈泽齐，你可以理解那种感受吗？那种从天上摔到地下的挫败感！”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

沈泽齐还没说完崔夏天就抢白道：“不，你不会理解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你知道吗？太痛了，这个病太痛了！”崔夏天的声音哽咽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衣袖来，她的两个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青中带紫、紫中带黑的牙印，“白天的时候痛，痛得听不进老师讲的内容。晚上的时候痛，痛得根本就睡不着觉。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只能通过这个方法来抑制疼痛。”

崔夏天，你不要难过了。

崔夏天，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个说出来呢。这根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啊。

崔夏天，以后的日子让我来陪着你吧。

……

沈泽齐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是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崔夏天蜷缩着身体，眼里泪光闪烁。那一刻，沈泽齐好想伸出双手，给她一个宽阔的温暖的怀抱。

沈泽齐的手慢慢地舒展开来，他的心跳得飞快，这时候他听到崔夏天说：“你就不想问问及晨的事情吗？”

沈泽齐的手骤然就停在了那里。

“第一次见到及晨是我第一次和摄影圈里的朋友去南山采风的时候。背着两个镜头跑在最前面，初升的太阳缓缓地从山那头升起来，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金光闪闪的。后来，他在奔来跑去教别人如何拍照，我真的觉得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美好的人。那以后我就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只要他参加的活动我都参加，但是每一次我都站得远远的，我不敢上去主动和他说话。在得病后我一旦痛到不行的时候，我除了会咬自己之外，我还会看看他的作品，我觉得他就是我生命里的光和希望。我一直不肯做开颅手术，是因为我害怕被剃光头发。我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头发，我不想顶着一个光头出现在及晨的面前，我做不到！”

听到这话，沈泽齐的手慢慢地放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在送崔夏天来医院的路上，他看了崔夏天的相机，相机里除了及晨的作品之外都是崔夏天偷拍及晨的照片。及晨的正面、及晨的侧脸，笑着的及晨、沉思的及晨……每一张及晨的照片，都是崔夏天藏在心里的秘密心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不对等的。我喜欢他，而他却……”

说到一半，一直噙在崔夏天眼里的泪水终于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八、她之所以没有表情是因为这个病不允许她哭和笑

在崔妈妈到来医院后沈泽齐立马去找了及晨。

看到远远向自己跑来的沈泽齐，及晨笑着伸出双臂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道沈泽齐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干吗？！”倒在地上的及晨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泽齐。

“你还问我干吗？！”说这话的时候沈泽齐又一个拳头要落下来，及晨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沈泽齐，你发疯了是不是。”他双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像杀红了眼的沈泽齐。

“你还记得崔夏天吗？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残忍？”

“残忍？”

“对，我看到你发给她的‘滚字，我也看到那天在教学楼下她苦苦哀求你你却把她拽倒在地，你为什么要这样？”

听到这里，及晨呵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个打我？你有问过她对我做了些什么事情吗？她每小时发一条短信给我，她凌晨两三点打电话给我，她动不动就来学校找我，我和她说话，她却总是一副要死不活没有表情的样子。她是真的严重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了你明白吗？好几次我女朋友看到崔夏天发来的短信，都对我翻脸了知道吗？沈泽齐，你了解过这些吗？”

“我……”沈泽齐的气势明显弱了很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崔夏天得了脑血管动静脉畸形这个病，她之所以没有表情是因为这个病不允许她哭和笑。她半夜打电话给你一定是那病折磨得她睡不着，所以她就来找你。还有，她发你短信，是因为她喜欢你、喜欢你的作品你知道吗！”

听到这里，及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如果真像是你说的那样，那我表示抱歉。我感谢她对我以及对我摄影作品的喜爱，但是她的喜爱已经给我造成了负担和压力，所以你能帮我转告她，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你不要这样，这样她会伤心会让她病情加重……”

“沈泽齐，你什么事情都为她考虑，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及晨打断了沈泽齐的话，他说着走近沈泽齐，“泽齐，你这么在乎崔夏天，你是喜欢她吧！”

“我……我……”

少年的心事就这样被直截了当地点破，沈泽齐涨红着脸，说话结结巴巴起来。

九、崔夏天想，一切终于结束了吧，这个故事终于落幕了吧

告别及晨后沈泽齐没有去医院，而是径直回了家。被戳穿心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崔夏天，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把及晨的真实想法转达给她。

及晨是她的信仰和梦想，她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第二天是周一，一整天的时间沈泽齐每每想到这一些，更加忧心忡忡。晚上放学后去医院给崔夏天补习功课的时候，他在病房门口踟蹰了很久才敲门进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绑着长辫子的崔夏天正穿着裙子坐在病床上恬淡地笑着，一旁的崔爸爸崔妈妈拿着单反不停地给崔夏天拍着照。

看到这一幕的沈泽齐一头的雾水，看到沈泽齐，崔夏天连忙支走了崔爸崔妈。

“你这是在干吗呢？”

“我决定动手术了，在手术之前我想用照片定格住现在长发及腰的我。”

“真的？”沈泽齐听到后满脸的喜悦。

崔夏天点了点头：“昨天及晨给我发短信了，所有的一切都说得很明白。爱可以带来温暖，爱可以带来幸福，爱同样也可以带来烦恼和折磨，我想是我做错了。”

“就这样放弃了吗？不会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很多事情只要去尝试了去努力了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失败。而真正应该后悔的，是你明知道你想做这件事而没有去做过。所以，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崔夏天望着沈泽齐，再一次露出恬淡的笑容来。崔夏天嘴角上扬，眼角弯弯，可沈泽齐还是在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闪闪的泪光。

“这一次的手术，不知道我能不能醒过来……”

“不，你一定会醒过来的。”沈泽齐连忙伸出手捂住了崔夏天的嘴。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我还有很多的话没有和你说。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你不能让我还没有努力还没有尝试就失败啊。

沈泽齐看着崔夏天，心里这样默默地许愿。

崔夏天的手术很成功，可是她没有醒来。

第一天没有醒来，第二天没有醒来，第三天没有醒来……

每天晚上放学后沈泽齐都会来病房看望崔夏天，他坐在崔夏天的病床前给她念课文给她唱歌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看着心电图里崔夏天的心跳，唱着唱着、讲着讲着沈泽齐就会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等待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情。

幸好，在第六天的时候，崔夏天醒来了。醒来的那个时候，沈泽齐正坐在病床前唱儿歌，崔夏天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难听死了。

那一刻，沈泽齐兴奋地跳起来，下一秒他就连忙跑出门去喊医生。

崔夏天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后就出院了。为了安全起见，医生在出院的时候建议崔夏天要保持情绪稳定，短时间内不能做剧烈运动。

“沈泽齐，你能带我去爬南山吗？”

“崔夏天，你疯了吧，你刚手术完，你没听医生说不能做剧烈运动吗？”

“哎，我都没激动，你激动什么？”崔夏天说着打了下沈泽齐，“大不了，我坐在轮椅上你推着我上去嘛。”

周末，坐在轮椅上被沈泽齐推着的崔夏天在南山脚下看到了及晨和他的女朋友。他们穿着情侣运动装，格外养眼。

看到这一幕沈泽齐连忙俯下身来：“听及晨说你一直想和他一起爬南山，前两天我求了他好久他才肯过来。谁知道他带了他女朋友……”

看着沈泽齐一脸紧张的样子，崔夏天笑了：“你干吗，这么紧张干吗？”

“崔夏天，恭喜你出院，现在我们来爬山吧。”这时候及晨笑着朝他们走来，“对了，我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佳佳。”

沈泽齐把手搭在崔夏天的肩上示意她要冷静，谁知道崔夏天耸耸肩伸出手一把拍下了他的手。

崔夏天笑着看着面前的及晨，骤然涌入脑海的是自己在昏迷是迷迷糊糊听到的沈泽齐的声音。

“沈泽齐，你真以为我坐着轮椅你能推得动我啊！我们坐旁边的索道上去吧，我爬了很多次的山，一次都没坐过索道呢。”说着崔夏天就摇着轮椅往索道的入口处走。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崔夏天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南山开始，在南山结束，崔夏天想，一切终于结束了吧，这个故事终于落幕了吧。

“沈泽齐，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啊。”在沈泽齐毫不留意的时候，崔夏天这样轻轻地说道。

编辑/眸眸